旖旎的风光一下子吸引了我们。三条溪河成丫形汇合于此，经打听，从东南而来的是鹤峰和巴东的县界河；从南西而来的是鹤峰和建始的县界河；两河汇合后向东北方逶迤而去，成为巴东和建始的县界。河水皆清澈剔透。一眼望去，激流处银光闪闪，抛玉溅珠；回缓处碧绿如染，三县巍峨苍秀之峰尽倒映其中。更吸引人的是横跨鹤峰——建始、鹤峰——巴东的两座公路石拱桥。那桥长的一座有50来米，飞虹也似，紧锁峡谷，气贯三县。登桥俯视，始觉惊悸，继而心旷神怡……跨过建始至鹤峰的“金鸡口大桥”，向东行200余步，突见山脚下现出一条街来，同行的人告诉我，这是鹤峰下坪区金鸡村八组，是有名的“一组一条街”。但见房屋错落有致，具有现代气息的“洋房”和县有民族特点的吊脚楼交织在一起，使古老文明焕发出新的光彩……美啊，金—鸡—口！我不禁发出感叹。
“本地通”老谭和小陈说：是的，这里的山美水美，但是最美的，还是三县毗邻人民的心灵，他们讲了许许多多故事，我自己也耳闻目睹了这里的洋洋大观……
耕地，在这里可谓十分金贵。鹤峰的“一条街”，依山傍水，秀色可餐，可在自己的领地，却找不到一块包谷、水稻的落脚，而隔河相望的巴东“连天坡”，却有着良田沃土。那五谷的飘香，着实让“一条街”陶醉！不知“土改”时的何月何日，政府在“连天坡”给“一条街”的30多户划出2百多亩“插花地”，让他们也分享“翻身”的喜悦！也许，有人会怀疑两县人民的田界之争吧，然而在那10里“连天坡”上，却是另一番风范！这里的吊脚楼，经常为上坡种田的“客人”升起缕缕炊烟；这里的上等耕牛，经常为不分贵贱的“主人”拖着沉重的犁耙；这里的老小，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亲热地称呼着山下的“侄子”、“孙子”、“叔叔”、“伯伯”、“婶娘”、“姑姑”、“哥哥”、“姐姐”……在这里，绽开了五谷之花、友谊之花、爱情之花……
十年前，金鸡八组建了个水电站，电灯照亮了他们的生活，同时也使他们的心灵放射出璀璨的光芒。他们把电送到了巴东、建始，各深入10多华里，他们说：“有福同享！”
鹤峰在金鸡口街头设有一所小学，一个老师，30多平方米的教室，两级复式。“一条街”上就有20多个学生，这已经是“充其量”了，然而这里的村民和教师，却想到河对面“自己的子弟”，让他们也来学校与蒙昧作别！现在任教的李祖林老师，带34个学生，除了白天教学6课时外，晚上还教学2课时，他说：“学校虽小，却有着三县人民的希望，我苦点，也自得其乐！”
去年，听说鹤峰修通县城至金鸡口的公路，建始联合村的各族村民竞相传喜，他们自动组织起来，磨了10多个豆腐，带着深情厚谊送到工地，一双双“友谊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粗壮男子也止不住眼里一酸……
近几年，邻近金鸡口的巴东、建始的村民越来越犯愁：他们离各自的区粮所有5、6十华里，吊散山角的“死角粮”变不成商品！今年，这个“老大难”已不成问题了。“一条街”上的粮店与“客方”达成协议，邻近约50万斤“死角粮”全都包购包销……
还有许许多多的故事，虽然不能一一记述下来，它却铭记在我的心底。就拿金鸡口大桥来说，自古以来，三县相望，却有隔河之苦，不知有多少人因涉水过河而葬身鱼腹！去年州交通部门投资20多万元，连架两座大桥，人们说：“这是幸福桥，是三县毗邻人民密切联系的纽带！”在修建这两座桥时，三县人民不知谱写了多少团结奋斗的篇章！
太阳的金辉洒满了金鸡口，我们慢步在“一条街”上，这街市商店、缝纫店、铜匠铺、加工厂之类一应俱有，叮当之声、突突之声、隆隆之声交合在一起，显示着富有人们的生活节奏。市面上，虽然谈不上熙熙攘攘，却也人流如织，来自三县的土（家）、苗、汉各族男女老幼，交换着土特产品，交换着笃诚的友谊、交换着喜悦和香甜、交换着许多故事，此时此刻，我完全被陶醉了……
三县之地，不断传来“咯咯咯——”的高亢？，那是团结和谐的礼赞！那是时代的颂歌！
1989年
绿色恋歌
历史，在这里留下美丽的传说，留下光荣传统，也留下不尽的期待……
这块神圣的土地，就是贺龙元帅当年创建红四军的“走马”之地，她的名字就叫走马。
如今，这块血染的土地，不仅成为鄂西南边陲小县鹤峰的粮仓，而且成为鄂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闻名遐迩的“茶海”！蓊翠欲滴的“密植速成高产茶园”，不知为走马山乡增添多少风光、多少香甜、多少魅力、多少依恋！
走马，素称“歌舞之乡”。这绿茵芊绵的茶园，已成为土家人最热烈、最时髦的歌台。山民们放声歌唱，歌唱新的时代、新的生活、新的追求，尤那浓郁的“恋味”，令人醉意绵绵。你听东边——
对门山上两朵花，
阿哥阿妹采早茶。
哥儿前面挡露水，
妹儿后面抓嫩芽，
生怕湿了妹的它！
你听西边——
茶山处处起波涛，
发财的梦儿叶上漂，
哥哥前年播的种，
今年树儿长齐腰，
妹儿要把金伢抱。
你听北边——
哥哥开荒造个园，
五年没到外头转。
如今茶行起了拱，
一抓就是万把元。
娶个妹儿当神仙！
…….
这优美的“绿色恋歌”，不仅沉醉乡里，而且飘向山外，吸引数以万计的“采风”者频频“踏歌”而来！
在这新崛起的茶乡，你可以听恋歌、品恋歌、学恋歌，你可以看到一对对恋人带着恋歌的甜蜜走入洞房！你尤其可以洞悉决策者们对“绿色恋歌”的铺垫。他们说：1985年以来，区委、区公所在“茶”字上做文章，做到领导、劳力、资金、土地“四个舍得”，瞄准“密茶”，打了一场绿色之战！全区茶园面积2.56万亩，其中“密茶”就达1.76万亩！产量连续4年过万担，20年中增加了50倍！仅此一项，农民人平均收入达103.6元！
人们还会告诉你，有那么一批“茶博士”，茶行家，他们用心血和汗水，在茶山上谱写出若干热情洋溢的“词曲”。
原茶叶收购站站长车辅臣，人称走马“密茶之父”。1975年，他从贵州湄潭参观回来，首先在汪家包村乱草湾办了1.06亩示范田，1976年2月播种，到1980年，亩产干茶达344.05公斤！之后，他同“茶书记”“茶科迷”们结成秤不离砣的搭档，把“密茶”的技术传到千家万户，如今“密茶”已遍地开花！乱草湾的单产，1988年已达398.4公斤！汪家包村成为全县茶叶科技示范村，1988年全村“密茶”面积达305亩，条茶392亩，茶叶产量由1980年的1.13万公斤上升到1988年的7.5万公斤，增长5.63倍！人平茶叶收入达556.84元！
如果你深入探访，就会知道，每一位热心茶道的人，都是“绿色恋歌”的一个音符，每一个“音符”都在为全曲的和美而显示其独到的作用。为使茶叶高产，走马茶科所的研究者们，正从事着优良茶树品种的引进、选育、繁殖和普及推广工作。相信有那么一天，他们会在默默无闻而又艰辛的劳作之中，唱响一支支新的“绿色恋歌”！
啊，“绿色恋歌”我用什么为你和弦呢？
如果说，鹤峰茶曾有清代“茗贡”之称，英国“皇后茶”之誉，那么今日远销国内外市场的“宜红”、“容美”、“福音”、“仙山”、“云雾”的赞美之声，当是“绿色恋歌”的和弦了。
“绿色恋歌”——幸福之歌，畅想之歌，希望之歌，正唱圆土家人的热烈梦想！
1989年
山寨的石碑
我见过许许多多的石碑，有的高大庄严，有的古雅辉煌，有的玉阶层叠、雕栏围合，有的鲜花簇拥、芳草铺锦。然而，长立我心中的却是土苗山寨那一方普普通通的石碑。
几年前，我从鹤峰山城出发，爬上10多华里的陡坡，来这个寨子。寨子中耸立着7、8个翠峰，因名八峰村。但见香雾瑞霭轻拂山野村廓，棕榈古松咬石而生，茂林修篁簇拥吊楼，鲜花怒放招蜂引蝶……好一个人间仙境！然而，我又惋惜，惋惜未见清流，没有水的滋润，这山景便多少显得有些单调，有些枯燥。我问一位老者：“寨子里有溪么？”他朝南面的山坡一指，和蔼地说：“没有溪，倒有水池。”
我急切地朝那方走去。果然，半山腰挂着一砚碧池，我顺着梯步登上池坝瞻观。那底那坝全是钢筋水泥沙石结构，清凌凌的池水镜也似把翠峰倒嵌在蓝天白云底幕上，偶尔有几条贪玩的鱼儿露出水面，迅即惊慌慌泼喇一声钻入水里。池面半亩有余，让我登时想起古诗句：“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
正要离开，先前未曾留意的一方石碑映入眼帘。石碑立在池坝的前方，高不过7尺，宽不足3尺。看那碑面，镌刻着仿宋汉文，记述着寨子里水荒严重，人畜有渴毙之危，寨民合力图强，苦战寒暑，以血汗浇铸此池的一页辉煌……
碑文提到一位叫姚绍斌的苗族青年，勾起了我必见一面的意趣。
在一个山垭上，我找到了他，他正在同1、2十位民工修筑另一座水池。看样子，年不过30，身材修长，目光炯炯有神。寒暄之后，我们说起了有关水的故事。原来这么一个秀丽的寨子，却是个水贵如油的干寨。雨天，靠接黄澄澄的屋檐水或土坑积水度日，倘遇天旱，全寨百十户人家便要惶惶然跑3、5里去接那唯一的一眼山泉。白天要大合班摆弄薅儿挖锄，使牛打耙，晚上，尽管黑麻黢暗，还要拖着疲惫的身子去接水。水贵如油，常常发生争水的不快，有的人好不容易接满一担，半路上歇气打个盹，醒来已是两桶空空！生活真是艰难啊！
那故事越摆越长，我的嘴唇都干裂了。一位正在砌碗口石的中年男子粗声大嗓地说：“光摆这些，三天三夜也摆不完，我看还是摆摆姚家父子领头修水池的事吧！”他的话正合我意，我说：“是啊，摆起过去，谁没有辛酸呢。”一位青年指着姚绍斌：“你自己说说，为修水池，你跑资金、跑材料、跑技术、跑了多少路？熬了多少夜？”另一青年接过话头：“你家那老头子带头，每天从10多里的山下背3回水泥砂石，肩上磨去了多少层皮？”姚绍斌连连摆手：“莫说这些，莫说这些，寡母子养儿，大家的功劳！”
后来，我知道，姚绍斌的“老头子”叫姚福普，一位老党员、老队长。他常常叹息，自己作为一名党员，没有带领大家解决水荒而深感脸上无光，当儿子绍斌高中毕业回乡当上会计后，他就经常在他面前唠唠叨叨，要他无论如何也要千方百计为乡亲解决吃水的问题。姚绍斌也尝过深夜排队接水排到第36名的滋味！于是把父亲的话记在心里，不厌其烦地跑信用社、跑水电局，终于争取到资金、技术。姚福普竟不顾年逾6旬的老弱之躯，每日10里而下10里而上，领头将“三材”背上山寨……姚绍斌说：“我们不过是想让大家看到，共产党就在寨子里，社会主义就在寨子里，功劳是大家的。政策好，我们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我一直忘不了那方“瑶池”，忘不了那石碑上为铁锤镰刀增辉的名字，忘不了我们时代的“源头活水”……
1989年
土家腊肉，好香
大凡到过鄂西的外地客人，对这里土家族主人的好客是十分赞赏的，然而就是有一点"受不了"，那大片大片、大砣大砣的土腊肉硬往你碗里“塞”！
多数土家人吃肉都有着自己的独特风习。他们最喜欢制作且喜欢吃土腊肉。每到农历冬腊月，各家各户都要宰杀肥猪。这时节，不杀肥猪被认为是不光彩的，颇有懒惰之嫌。昔日，鲜肉一般不出售，而是将每块鲜肉周身抹上食盐及山胡椒之类，用木盆、瓦缸醃上一周左右，再吊在灶头或火炉架上，任其烟熏火燎（以不滴油为限），直到烘干水气为止。熏烤时在燃料上加些柏树枝、橘皮以增其香。上乘的腊肉，一刀切开，瘦肉刀面呈隐约闪着绿光的红色。“一叫火”（不断火）烤干的土腊肉一是耐贮，挂在通风处一两年不会腐烂；二是油腻味比鲜肉要轻淡；三是香味醇厚。其烹饪方法很简单：先用火将肉皮烧焦，放在热水内泡10多分钟，然后用刀将煳皮刮去，洗净待用。一般切成4、5寸长几段，用水煮熟？、脱骨，再将小段切成1寸见方的砣子或大块的肉片，用火锅炖着或用大碗“砌”着食用。如拌以酢辣椒（用包谷面拌辣椒粉在酸坛里发酵）或豆豉混炒，味道更妙！
用大碗“砌”装的腊肉，最上面的一块叫盖面肉或盖碗肉。那是敬客人、长者、尊者吃的。插秧转工，“背田坎”即插得最快最好最先下田的人当吃盖面肉。种包谷挖窝子的人即技术里手，当吃盖面肉。凡吃盖面肉的对象皆推为上座，由主人将那巴掌大小的肉片用筷子“抬”到他碗里，表示尊敬恭维。招待外来客人，主人会将大小肉片（砣）接二连三地往客人碗里“压”。为了表达真诚，还会趁客人不注意很快将肉饭拌在一起，叫你无法推辞……
很久以前，土家寨子里，殷实户都暗自比试着腊肉的多寡。他们把腊肉一色挂在火炉屋，密密匝匝形成“肉林”，来客抬头一望，见肉块如麻，便会顿生赞许。慕虚荣的，会过余节俭，把几年的腊肉凑合在一起同人攀比，殊不知，吃了过余陈旧的腊肉，对人体是害的，但他们却自在，谈不上愚昧。
近几年，山旮旯里逐渐兴起“商品”风，挂“肉林”的展示似乎不那么时兴，倒是在集市上，大大小小的肉摊越来越多，他们不仅摆示着勤劳、富有，更摆示着一种更新的观念，一种更高的追求……
如今，这种吃土腊肉的习惯仍然保持着，在许多电视电影画面里，土家火炉架上吊着的腊肉“林”，会让人一饱眼福。在土家集镇肉摊上，你可随意挑选一块几块，回家一饱口福！巧，腊肉不比鲜肉，吃得再多也不会拉肚子。有一味中药叫百草霜，它就是烧百草在锅底形成的“烟墨”？，有止泻、止血的作用。腊肉与锅底同样受烟火之攻，想是百草霜药性已入肉三分了。
1985年
走马坪“走马”
阳春三月，我们乘车自鹤峰山城起步，和着山的旋律，一路风驰电掣前住走马。经两个多小时飞奔，来到海拔1800余米的“大垭”，忽觉前方天开一面，但见山下坦坦荡荡一望无涯。“看，坡下就是走马坪，鄂西南的江汉平原！”我怀着几分激动，兴致勃勃给电视摄制组的山外来客作起介绍来……
吉普一气绕了十余道回度线，然后一阵风驰进了走马镇。客人问：这地方怎么叫走马？我说，据传，岳飞曾在此走马，然无考证。而贺龙在此“走马”，则是千真万确……
刚入街口，客人们便被眼前一株高耸的白果树吸引住了。大家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朝那围墙内的参天古木走去。边走边仰视那“手可摘星辰”的伟岸啧啧称奇。我欣然告之，此树俗称“白果树王”，爱称“军长树”。为王者，树高10丈有余，胸阔6人合抱，属国内鲜见！“军长树”者，乃“二战”时，贺龙军长常在这巍巍树下召万千人集会，宣扬革命道理，组织革命队伍。著名的“走马坪收编”，一下解决3千之众的四川土著武装，谱写了“二战”史上光辉一页！
“呵，军长树，多么恰切的象征！难怪，她是那样的根深叶茂！”导演不禁有感而发。
当地干部告诉客人，省委书记关广富上任不久，便来走马视察，体恤民情；著名作家黄宗英曾来走马采风，与民深交；中国科学院武汉水生生物研究所藻类专家黎尚豪教授，不顾年迈体弱，亦几次来走马踏田研究固氮蓝藻葛仙米……他们都留影于“军长树”下，把永恒的记忆定格在心底。
鹤峰县的决策者们，用心血和汗水浇灌着“军长树”扎根的土地，为“军长树”赋予新的风采！“军长树”亦象神灵一样，始终注视着走马的变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