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雪诚恳地说:“我相信了。”她想了想,说:“是了,我听人说过有个叫冯碧落的女生失踪了大半年了。好像是忽然跑出了教室就没了踪影。学校本来向通知家长,可惜发现那个女生根本没有亲人。亲生父母早就死了,继父好像也在四五年前死了。我当时还和同学感慨,这女生怎么这么惨,孤零零一个人在世上,没有任何亲人。还有一个版本,说她是因为怀了小孩,但男朋友不要她了,所以才出走的。说法很多,大概好多是猜测吧!我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是假。”
我心中疑团忽生,冯碧落的经历与屈小南的经历好像呀!屈小南就是早早地失去亲生父母,不过在她死后不久,监护人继父郦塔就死了。我算了算,四五年前,冯碧落的继父死的时候,也是和屈小南一样是十七岁呀!
十七岁的雨季,天空果然是阴雨连绵。
我想,四五年前其实也不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许多事都面目全非了呢?乍回首,惟见尘埃漫漫,遮住了年轻的时候。就像是经过了一个漫长的雨季,才恍然发现千里莺啼绿映红的春天早已过去,不知不觉中到了绿叶成阴子满枝的盛夏。雨季一蔓延,就悄悄地吞掉了良景暄暄的春日。
我问:“小南疯起来,很让你们受罪吧!”
夏雨雪说:“叔叔,你休想在我这里套到话。”
我又问:“小南发病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
夏雨雪迟疑了一会儿,说:“坦白地说,小南姐姐只有在发病的时候是最开心的,因为她沉浸于自己虚构的世界里,那里是鸟语花香无忧无虑。而一旦她清醒,她就不得不面对悲怆的现实,感到很悲凉。”她垂下眼皮,似乎是自言自语,喃喃地说:“有时候,真的是但愿一梦不醒。”
少年时代谁没有过梦,谁愿意离开圣洁的象牙塔,走进社会这个大酱缸,被又冷又黑的酱汁浸得彻底梦醒。我醒了,看到了现实,变得越来越实际,越来越庸俗。而夏雨雪也开始一步步地,挣扎地走近酱缸吧!
在许多年后的今天,梦想即是空想,我一伸手便触及到冰冷的现实。不过这弹指一挥间的几年,梦想与我已经分道扬镳。我想,夏雨雪此时也正感受到梦想被剥去的锥心刺骨的疼痛吧!
我说:“你原来进大学前想干什么?”
夏雨雪愣了愣,语气明显有了躲闪,说:“没想什么,得过且过吧!反正就那么回事吧!”
我笑了,说:“文学少女是想当作家吗?还是想当心理学家?”
夏雨雪淡淡地丢了一句:“是我想当作家,想当心理学家就当得成的吗?中国大学生每一年有好几百万,最后成什么家的有多少!还不是凤毛麟角!”
这些话如果是从别人口中冒出来的,我还能理解,可是说这些垂头丧气的话的夏雨雪可是一个才上大一,应该还沉浸在高考成功的喜悦中的小女生呀!我说:“你不要太过灰心嘛!你的路还长着呢!”
夏雨雪恢复了笑脸,说:“叔叔,我刚才不是说我的话,而是转述叔叔的话。”她拍拍脑袋,学着我的口气,说:“什么前途不前途的,进了这个学校不就这样啦!”
我忍不住笑了,说:“我服了你了。太鬼头!”
夏雨雪收住笑,严肃地说:“说正事呢!到底怎么才能通知到小北哥哥。小南姐姐一个人再外面荡很危险的!报纸上常有报道,说某地某女被拐卖到贫困山区给人当老婆,多少年以后才找到,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还有什么偷器官的,某地某女被下了迷药,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放了冰块的浴缸里,肾不翼而飞。被偷了肾,人还可能活下去,要是被偷的是心脏,那肯定是大写一个死字了。”
我听得毛骨悚然,越想越担心,说:“那怎么办呢?小南——她怎么办!”
夏雨雪说:“还能怎么办!找吧!找不到也要找!”
我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回学校吧!先找到向小北,他可能知道小南回去什么地方。”
然而这个时候,电话又响了,是勿忘我疗养院打来的,是吴医生。她说:“别担心。小南有消息了。有人看见她在鼓楼医院那边!我们已经打了电话,让他们协助将小南送回来。”
我唯唯诺诺说:“好的,知道了。”然而等我才将手机塞回口袋里,它又响了,是小北打来的。他说:“云岘呀!刚才我把手机忘在宿舍里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看着有些愣神的夏雨雪,接下来的话顺口出来了,说:“我和夏雨雪不去月牙湖了,现在在新街口呢!你要我帮你带什么东西回去吗?”
向小北的口气极其轻松自在,说:“谢谢你想到我啊!不过没什么想买的!玩得愉快呀!”
我咽了咽口水,将小南的事全部咽了下去,说:“那就没什么事了。”
向小北说:“那好!再见!”
我机械地说:“再见!”然后便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小北挂断了电话。
夏雨雪瞪大了眼睛,说:“结束了。”
我点点头,说:“一切都结束了。”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