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觉得耳畔有人在轻唤，强撑着疲倦睁开了眼，是松萝轻推着她的身子在叫唤。
“什么时辰了？” 沈瑾手撑在床榻上坐了起来，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看了一眼窗柩，外面天色已经大白。
“辰时三刻了。”松萝拿了外衣服侍她穿上，又递了一盏茶过去。
沈瑾坐在床上慢悠悠地喝着，打量着眼前卧室的布局，昨晚的记忆开始回笼，有些难堪又有些不知下步改怎么走的不知所措，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梢，才缓过一口气，“王爷呢？”
“王爷一早就出去了。”
听他不在房内，心陡然松了松。
身为王府最大的男女主人，两人居住的院子格局差不多一致，松萝扶着沈瑾去净房，待收拾妥当，从里间出来的时候，赵祯已一身亲王正装坐在外间圆桌旁吃茶。
“过来用早膳。”
“我先回正院换身衣服，免得入宫迟了。”
“时辰还早，先用早膳。”赵祯抬头看着沈瑾，语气中带着莫名的坚持。
“是。”
等沈瑾坐下，孙延龄招人进屋布膳，给沈瑾准备的是养胃补气的红枣粥，反观赵祯的则是比较清淡的白粥，还有一盅药膳。
沈瑾有些疑惑的瞟了几眼膳食，又忍不住多看了赵祯两眼，他气色不佳，面色更是呈现一种柔美的苍白，“王爷，还有什么地方受伤了吗？”
赵祯执筷的手指顿了顿，骨节宛若美玉令人忍不住多瞧两眼，只听得他语气轻描淡写， “只是昨晚没休息好。”抬起眼，朝沈瑾微微一笑，“阿瑾昨晚的睡姿可不怎么好。”
沈瑾怔了怔。
周围伺候的大丫鬟都识趣的低下头，当没听到主子爷的这番话。
赵祯轻轻一笑，眼中宠溺居多，可惜低头的沈瑾并未看见分毫。他手臂上只是轻伤，严重的是失血过多的腹部，如今不忍她忧虑，只得硬撑着，阖家团圆的除夕夜他怎么舍得让她一人赴宴。漆黑如墨的眼眸转了转，有些漫不经心的想了想，他这伤，也不能白白受了。
用过早膳，沈瑾要回正院便得知九英带着几个侍婢，并捧了她亲王妃的服饰候在抱厦外。赵祯直接将人留在了前院梳妆打扮。
按品阶亲王妃的服饰是花钗九翟冠，前后饰牡丹花两朵，芯花八个，翠叶三十六片，明珠九颗，翠口圈的冠底缀金珠宝钿花，富丽堂皇又分量十足。对襟真红大袖衣，金绣云凤纹的红罗裙。年节大宴，妆容服饰一向繁琐复杂。沈瑾看着托盘上满目亮红的服饰眉心微微一皱，但规矩摆在那儿，她也无法穿着一身素白丧服进宫，挪开眼伸出手由着松萝伺候着装，九英替她绾发上妆。
“王爷一早便命孙公公传话免了后院几位今日的请安，府中两位小主子已吩咐下去在二门那边等您和王爷。”
沈瑾闻言点了点头。
赵祯坐在厅前喝茶，见沈瑾出来便抬头看去，目光发怔，习惯了她往日的眉目轻描，青衣素雅，如今大妆描摹，乍一眼只觉得灼灼其华，艳丽芳华，一扫之前丧子之痛的灰败之色。
她步步摇曳，袅袅向自己走来。
赵祯携了沈瑾的手一同出门。
赵承清和赵嫣然都由奶嬷嬷抱着候在二门处，皆是衣衫簇新，对于庶子庶女，沈瑾不会亲近的掏心掏肺，但也不至于在衣食上苛待他们。见两位主子出来周围伺候的都恭敬的福身问安。
“父王，母妃。”
赵嫣然一身崭新的粉色团袄绣花罗裙，扎着两个花苞头，两边各簪一朵小黄花，看起来十分俏皮可爱，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仿佛能让人甜到心坎上。身为王府唯一的女孩子，赵嫣然还是挺得赵祯的看中，小姑娘嘴巴又生得甜，才一会儿工夫便哄得赵祯亲自蹲下身子同她说话，反倒是身为庶子的赵承清并未得到另眼相待。
沈瑾将目光移到了赵承清身上，他见她望过来，一下子露出了欢欣期盼的目光，小声怯怯的喊母妃。那一双眼湿漉漉雾蒙蒙，沈瑾扛不住心中的怜惜，又加之梦中的往事对他多了一份怜惜，动作比思绪更快，已经朝他伸出了手。
赵承清到了沈瑾怀中，双手顺势怀住她的脖子，更是亲昵的将脸贴在她的脖颈处。引得沈瑾心中一阵悸动，她想起梦中的那些事，那时承昭刚去，她心如死灰，对府中庶务并不上心，兰夫人病死，承清年纪小，那些不规矩的奴才也在暗中克扣，等自己发现这个孩子已经瘦弱而且被下人养得怯生生，养在身边也只是偶然，她并未多上心，直到某一日发现他同早逝的儿子相象，才起了移情作用，但他却是个重情义的死心眼。
养条狗都会有感情，何况是个人。
赵祯没有错过沈瑾和庶子的互动，目光深沉，他心中五味杂陈，分不清是对嫡子病逝的遗憾多一些还是对于嫡妻的心疼更占上风。
沈瑾抱一会儿就将承清交回到褚嬷嬷手上，伸手摸摸他的头，安抚道，“承清，要乖。”
“嗯嗯嗯。”赵承清笑眯眯的点头。
若说沈瑾对于赵承清是因为梦中往事多了一层怜惜和牵挂，那赵承清对于她则是有种天生的信赖亲近。沈瑾想，或许，这就是她同这个孩子的缘分。
“褚嬷嬷是宫中出身，规矩什么的应该都不用我多说。”
“是。奴婢会小心照顾二公子的。”
褚嬷嬷是杖毙了原先伺候赵承清的奶娘后，沈瑾再派过去的，算是正院一派的人，对于王妃吩咐下来的事情，自是格外上心卖力。而且她在宫中看了大半辈子，活得已经非常通彻，作为伺候王府里的小公子小郡主的奶嬷嬷，只要自己不作死，将来都能风风光光的养老送终。
“走吧。”
赵祯携沈瑾坐上了进宫的马车，赵承清和赵嫣然并坐一辆，跟在后面。一行人，马蹄声哒哒声，浩浩荡荡的驶出王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