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金缕坊的绣娘量好尺寸离去,便有婢女回禀诚王妃来访。沈瑾忙让人备好瓜果,参茶招待。
诚王妃许氏,未出阁前便交好,同场大选分别被赐婚给当时的五皇子赵祯和七皇子赵祺,两人之间的来往又比他人更亲密了一层。
“我前些天刚从潮州回来,听闻你回府我便厚着脸皮上门了,只盼着你不嫌我叨扰了才好,如今身子可好些了?”许氏本就是个爽利人,她自诩同沈瑾关系要好,一见到人便忙不迭的说个不停,“我刚刚进门的时候怎么瞧见金缕坊的洪绣娘,给府中谁做衣服呢。”
“坐下润润喉。”沈瑾笑着拉人坐下,又推了一盏茶到她面前,“府中两个孩子也大了,今年除夕要带着进宫,总要打扮的漂亮些。”
“也就你心善,不过是个庶子庶女。”许氏眉头微拧,“瞧着都是好的,可你也该注意别养大了他们的胃口。”
“不过是几身衣裳罢了,你别为我操心了。”沈瑾笑笑抿了一口参茶,然后接过她之前的话头岔开话题,“怎么突然就回潮州了?”潮州是许氏的娘家旧宅,离着京中有月余的路程,如今年关边缘怎么好好地要身为出嫁女的许氏回去?
“我tai祖母病了。”许氏生母病弱,祖母是继室,对她这个孙女谈不上多少喜爱,她自小便被抱养在tai祖母身边,情谊不同一般人。
“可严重?”
“难过是有的,tai祖母待我极好。可她毕竟也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生死有命,总比我们这些小辈看得开。”许氏已有所指的看了沈瑾一眼,最后这句话不无说给她听的意思,唯一的嫡子病夭,这消瘦的身子都是让人瞧在眼中的,如果换作是自己的承珉夭逝,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沈瑾知道她的意思,刚刚咽下的参茶都觉得是涩喉的,微微垂眸,“你也不必宽慰我了,如今病一遭,我也都想开了,是我同他母子缘浅。”
“你还年轻,孩子迟早还会有的。”
如果梦中都是真的 ,那她,是不会再有孩子了的。
许氏一看情况不对,赶忙岔开了话题,说起了最近的几起新鲜事,沈瑾也配合的掀过了这一页话题。她不是个冷场的,两人一直聊到留她用了午膳,才告辞离去。
沈瑾倚在贵妃榻上眯眼,想起孩子一事,她在闺中之时身子调养的很好,生承昭虽然差点难产,可后来也保养得当,照理不该多年未有身孕?若真的像梦中无子,她是否要考虑现在就将承清接过来养在名下?
赵祯进来看到的便是沈瑾身子半卧,妆容素净,凝眉苦恼的样子,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他进来的动静也未察觉。
“在想什么?”
沈瑾一惊睁开眼,他站在边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眼眸深邃,薄唇紧抿……撑起身子要起身却被他按住肩膀。
“坐着吧。”赵祯也在榻上坐下,原本按在肩头的手滑落握在了她的手腕上,目光落在她面上,声音温和,“今天的药喝了吗?”
“喝过了。”
“午膳用了吗?”
“用过了。”沈瑾点点头,“王爷呢?”
“我已在宫里用过了。”赵祯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低声沉吟,“我马上就要出门一趟,你在府中要记得按时服药。”
“马上?”沈瑾有些惊讶地望着赵祯,“已经将近年关了,您要去哪儿?”
“益州。”
今年三月初益州发生地动,山崩地陷,人数伤亡近千,后期更是疫疾肆染人员死伤以万计数,益州辖下康定县无一活口,父亲便是随太子公干前往益州赈灾死于瘟疫传染不治而亡,连尸身都未留住,下葬的都是衣冠冢。
沈瑾一下子变了脸色,慌忙追问,“您去益州做什么!”
“不要担心。”赵祯见沈瑾如临大敌的模样,连忙安抚道,“我是接父皇旨意外出,快则半个月,慢则元宵之前,我便会回来。你……”他语气顿了顿,有些顾忌又有些难以启齿,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太子三月初代父皇在益州赈灾之时宠幸了一名女子,如今那女子身怀六甲的拿着信物上京,事关太子私德,再加之岳父在益州身亡,派我前往便有了托词……”
赵祯低头看着她紧紧拽着自己衣袖的手,抬头望着自己的眸子乌黑如水,写满了茫然和仓惶。
益州出事太子代天巡视赈灾,当初随行十名朝廷重臣,回来的只有四位。如今若爆出太子赈灾之际不忘寻乐宠幸民间女子,那便是私德上的重大污点。赵祯想起那上京的女子,不由得苦笑,“说起来那女子你也见过一面。”
沈瑾面色怔然。
她已经多月未出门,连各府的王妃夫人都没有往来,更何况见一个身怀六甲的民间女子。身怀六甲!沈瑾突然睁大了眼睛,“晕倒在庄子上……借宿一晚的主仆?”
赵祯点点头。
沈瑾张了张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在我走后,太子妃若招你进宫,你要记住你只是不忍心顺手救人!”赵祯神情严肃的嘱咐,“关于我的行踪,你一点都不知情。”
沈瑾眉头蹙了蹙,有些不安,“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太子性子多疑,近年来随着几位兄弟的能力昭显,越发显得他不能容人,赵祯一不像裕亲王手掌五城兵马司,二没有恒王的贤王名声。于文臣中他性子严肃,办事铁面无私,整顿吏务的手段雷厉风行的近乎刻薄残酷,足以令人止步三尺之外。她还记得父亲曾说过,当今是要逼着赵祯走孤臣的道路,那样才能放心使用。
“不用担心。”
沈瑾越发的内疚,笈了鞋下榻,并唤九英进来要帮着收拾衣裳,又要让人去准备药材,“益州那边百废待兴,药材不能少带,这是防虫的,这是治外伤的。把郑大夫也带上吧。”又不安的叮嘱路上小心,内穿的和大衣不能缺少。
赵祯喜欢看沈瑾为自己忙碌的样子,喜欢看她殷切为自己担心的模样,但此时他没有多久时间逗留了,拉住她,“药我带走,衣服之类孙延龄都已经备好了。”望着她沉吟半响,神色端凝,“若进宫诸事小心。”
“我会的,实在不行还有母妃呢。”沈瑾心中安慰自己,也笑着宽慰赵祯,“您在外才要万事小心。”可她的强颜欢笑,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对于益州这个地方,沈瑾是真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