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万籁俱寂,人困鸟乏之时。
走在还略微有些潮湿的流觞湖畔,苏风的心情无疑是十分愉悦的。
沉睡中的流觞湖与白日对比显得更加寂静无声。白日里河畔边的噪杂声此刻也经被夜的静谧所吞噬。想到再过片刻自己就会抵达那神秘莫测的奈何居,苏长风便意气风发,当然这些神情在这了无人迹的夜晚别人是绝对看不到的。
或许是苏长风一路愉快的心情感染了苏七,跟在自己公子后面的苏七行为愈发的跳脱。时而左顾右盼,时而观前顾后。要苏七来解释那就是——虽然此刻月明星亮,但毕竟是夜半行事,自然要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可在苏长风的眼中,苏七这种左顾右盼、抓耳挠腮的行迹简直就像猴子下山、鸣鸟出巢。
假如不是苏七的轻功身法绝妙,整个苏家卫队没有一个能与之比肩,而且恰恰苏七的忠心让自己十分放心,苏长风还真不打算带这么一个活宝出门。不过幸亏是晚上,否则自己的英明形象绝对绝对会荡然无存。想到此,苏长风内心一阵止不住的无力感从心里暗暗升起。
还好,这是夜晚,苏长风一边走一边庆幸道。
到达目的地,苏长风将昨日在这里买的折花插在一棵树干上,在一片细密的草丛中随身一躺,望着那半明半暗的月光愣愣的出神。而苏七则在流觞湖诺大的一片莲花从内寻找公子先前所吩咐要寻找的一枝白莲花、三枝骨朵聚、荷叶片片四、遇水无暖枝。
月影偏移,正当子时,苏长风从草丛中起身来到苏七身边。看这头晕脑胀,正站在流觞湖畔与一池莲花大眼瞪小眼的苏七,苏长风叹了口气对苏七说道:“阿七,前方三丈有一白莲骨朵,而后三丈有四片荷叶略高于其他,被那几片荷叶所拢住的则是三朵含苞未放的花骨,再后三丈则是奈何居。你找了这么许久都没有看到?”
“一会我必须在白莲骨朵上聚气两刻钟。两刻钟后,你助我踏叶寻居。这个更漏给你,切记要掐准时辰知道吗。”苏长风将更漏一翻,便飞身纵至莲骨之上。
看到公子一脸郑重,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收了收心神,苏七屏气凝神。静等时机来临。
待更漏中最后一滴水流下,苏七微微提气、至公子身侧,脚尖一踮、跃至公子所指的四片荷叶之上。未等体型下沉,苏七身形一晃眨眼间便携公子抵达奈何居前。
两人稳住身形,平心静气,在奈何居前慢慢站稳。抵达奈何居的苏长风并没有第一时间叩门求见,而是在嘱咐好苏七不可轻举妄动之后,自己寻了一处角落慢慢恢复内力。得到公子的嘱托,苏七一边给公子护法一边打量眼前的这栋小楼。乌云不知何时已悄然隐匿,透过明朗的月光,苏七静静的打量小楼周身。
整座小楼是由原石建筑而成,并没有进行人工打磨的石壁显得有些外凸里凹的粗犷美。在这层层原石的一处,两扇精致的木门镶嵌其中。木门上雕琢着纷杂繁复的往生花花纹,暗红的纹理静静渗透在整个门扉之上,在深夜下彰显出一种失落的诡异之美。门的左侧是一句“人心本是两难事”,右侧则是一句“一半妄念一半伤”与之遥相呼应。“奈何居”则正立于门框上方睨视这来过或即将到来的庸人。
约么过了过了两刻钟之久,正当苏七欲走进奈何居进一步观察时,原本黑暗如漆的奈何居内却有一丝朦胧而幽冷的光芒出现在奈何居的木门之上。细观之下,竟然是镶嵌在门上的一朵不知是何材质制作而成的往生花随着那屋内的光芒而散发出的流光。此时,苏长风也已打坐完毕。
子时三刻,正当时,往生花开,奈何居现。
伴随着两扇木门的缓缓开启,苏长风与苏七迈着脚步踏进了奈何居的内里。经历了风雕雨琢精制木门似乎略微有些老旧,在两个清秀门童关门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的咯吱作响。木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奈何居的内外景色,两名小童完成其职责之后便弓腰退去,一时间整个奈何居内竟然再无一丝声息。正背门而立的苏长风与苏七两人并不知道镶嵌在门上的那朵流光溢彩的往生花在这一开一关之间早已不知所踪,留下的只有与木门之上毫无二致的往生花花纹缠绕不息。
苏长风专注的打量着眼前的景色。一张方桌,四条短凳,桌上放置两个托盘,其中左侧托盘底部铺着一方洁白的丝绸,而另一个托盘底部则被一方鲜红的丝绸所覆。正对自己距方桌三尺之远有一长长的屏风将这间屋子一隔为二,屏风后的景象被墙壁上镶着的夜明珠所散发的光辉斜打在屏风之上,却是一人在提笔落字。
屋内突然出现的两人并没有影响到这人一分一毫,时而落笔如风,时而停笔不动的身影可以看出此人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天地之中。
苏长风并没有等待眼前这人注意到自己,只见他缓缓的走到方桌之前,取出怀中精心保管的三株野草并郑重的放到方桌上白绸覆底的托盘之中而后缓缓后退一步站立不动。
事实证明苏长风的做法显然没错,苏长风后退的步伐刚刚停止,桌上放有三根野草的托盘便已无踪迹。而此刻,屏风后的人影也已经停止了提笔落墨的动作。微微发哑的嗓音从屏风后传来:“斜跨一步,左三、上七。”
听到此,苏长风毫不犹豫便跟着口令迈开步伐,当踏到最后一步时,苏长风身形未稳奈何居内便出现了阵阵机关走势的声音。伴随着轰隆隆的机关声以及屋内上浮下沉的地面,苏长风气沉丹田暗用内劲稳住身形。
须臾,一切归于平静。奈何居已经不是先前的奈何居。原本简陋的屋内己经被一片富丽堂皇所取代。身后的木门已经被突然落下的墙壁遮挡,墙壁上的百鸟朝凤图在特制的长明灯下下徐徐生辉。
屋内空旷的客厅不知何时多了四根合抱之粗的立柱,靠近苏长风的两根立柱上所呈现的是一幅游龙戏凤的图样镂雕其上,硕大的夜明珠镶嵌于凤首龙头之上烨烨生辉,让威严庄重的画面更添三分华丽与高贵。然而这如人间仙境的华美仅仅是奈何居内轻轻的铺垫而已,真正吸引人视线的却是另外两根立柱。
距苏长风远处的两根立柱是以浮雕镂刻的形式分别雕琢了一男一女的图像,精湛的雕刻工艺将这一男一女呈现的栩栩如生。两人立于一片血海之上,立柱上的男人神情略微悲观,悲天悯人的表情清晰明了的呈现于脸上,虽然踏步于一片血海之上,然而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位衣抉飘飘的男子,伴着忧伤之情,他的双眼定定的望着另一根石柱上所雕刻的女子身上。男子一手搭在腰间剑柄之上,另一只手伸向前方,似乎在邀眼前的女子一同归去,又似随时拔剑将眼前的女子斩杀于剑下。
而另一立柱之上,年轻女子踏足于一片暗黑之中,妖娆的面孔,魅惑的眼神,火红的衣衫,窈窕的身形。如墨的背景将这名女子映衬出一种诡异的华美。
这名女子微微侧身,似乎感应到了身后男子的召唤欲要扭转身姿与之同行,又似乎不屑于搭理身后的男子,要决然而去;女子身侧的手臂稍稍抬起,修长的手中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跃然其上,那璀璨的明珠似乎要坠入那无间地狱,又似有不舍而紧紧留恋不去。
黑色的墨玉将这名身着红衣的女子仅仅包裹,浓郁的颜色不禁让人心生压抑。那飘渺的身姿伴着那犹抱琵琶般的神情让人不禁猜测猜不透此时这名女子是从无间地狱而来还是即将坠入那黑色轮回?显然无论那一种,都会让人心生苍凉无望之感。
此刻,苏长风将目光紧紧放在第四根立柱之上。似乎要透过立柱看透立柱上那名女子的前世今生。不知为何,当见到这名女子的石雕,苏长风内心竟然涌起一种战栗之感。一种从内心深处喷薄而出的激情涌动。一种心灵的归属感油然而生。
就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突然出现的阳光,在泥足深陷的沼泽之处突然发现的支撑。这是一种信仰!不错,是信仰!信仰不是别的,正是眼前这名女子!是眼前女子所出现在自己眼前而带给自己的希望!
对于为什么四根立柱之上只有三颗夜明珠,为什么原来放置木桌的地面变换成了石桌,为什么原来镶嵌夜明珠的地方被两盏长明灯所替代,苏长风虽有所察,但仍然潜意识的忽略。现在苏长风最迫切地便是多看两眼立柱上的女子,多看两眼或许收获便会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