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荡着某些不知名的气息,紧凑地聚敛在封闭的空间,形成一道强盛的威慑力喷薄而出。
他立在下首,不敢动弹,亦或,不能动弹。
那道威慑的后面,是西凉王,他的父亲。
自有记忆开始,他的周边环绕着无数敬畏,宠爱,讨好。那个敬若神明的男人,给予了他与母妃无上的恩宠和荣耀,天真的他真以为那个男人是爱他们,保护他们。
愚蠢至极!
明知**险恶,依然一步步将母妃与他推向风口浪尖,直至他眼睁睁看着母妃倒下,眼睁睁看着那个威严的男人将另一个柔弱美丽的女人护入怀里,甚至是让她住进旁人以为是为母妃建造的豪华宫殿,脸上却有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柔情和满足。
直到那时,他才明白,曾经的宠爱荣耀算什么,抵不过那个女人的一颦一笑,那些恩宠从来就不曾属于自己与母妃。
何其可悲!
穷极一生,亦不过一个为他人挡去重重暗算陷害机关的棋子!
而现在,轮到自己了,那个男人又故计重施,他也成了那个女人的宝贝儿子的替身。
棋子。呵。
他也成为了那个男人手中的棋子,亦躲不过悲哀的命运。
“老五!”
“儿臣在。”
眼前仿佛又看到了母妃逝去时的不甘与绝望,心中充盈着对男人的痛恨,却不得不做一个他期望中的儿子。
冷冷的声线将他拉回现实,面前的男人流露出只有自己才看得见的绝情。
“明日,明日去看看他吧!”
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的职责吗?
那个他承诺了终其一生也要保护的人,西凉国早已逝去的六殿下,却是被这个爱子成狂的王好好保护着秘密藏了起来。
面前的人,神情莫测,眼神阴鹫。他整个人仿佛被毒蛇盯上,森冷可怖,却不能流露出丝毫错误的情绪。
一个黄色的小册子仍到他的脸上,余力震得他退后一步,胸中气息翻涌。
“不要自作聪明。下去!”
得赦,他一刻不停留,迅速离开那个地方,神情不变。
……
风跳蹿在屋檐间,发出婴儿啼哭的声音。
宗佘蜷缩在絮帛被里,墨色长发半挽着搭在肩后,殷红的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线,冷硬得有些苍白无力。
阿容在一旁往暖炉里添着作物,不时抬头望望她,关心絮叨几句。
“大小姐,好些了吗?”
“现在怎么样?”
“大小姐,你放松些,想想别的事分散注意力。”
“十四岁,该来了,大小姐,你可不能埋怨啊!”
“不行啊大小姐,这…这女儿家的事,是没法治的。”
慢慢调整着姿势靠向身后的床拦,脸上泛起几丝可疑红晕,在来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下摒退了阿容。
“你……”
面对他戏谑的神情,她顿觉尴尬。自己身体本就畏寒,不想,在这么严寒的日子竟……来了初潮……
颇觉不自在,她动了动想掩饰几分,不料,身下突然一阵汹涌。
呃……
脸瞬间通红,虽知他不会发现,心底还是不可抑止升起几许无地自容。
空气里荡着隐隐的血腥味,混着香炉里的檀香,说不出的怪异。
“你怎么来了?”
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尴尬,声线里强装镇定。
他也不说破,适可而止。
“听说你几日未去军营了,来看看出了何事……”
顿住,却更是令人遐想无限。
她也不是羞怯之人,先前的尴尬去了,冷静下来。
“只是多日来身体不适,无碍。”
他了然,走至近处,她身体骤然紧绷,一只白皙的手掌伸了过来,碰了碰她的脸颊,察觉到她的不自然,依然强硬地揉搓着白嫩的肌肤,不大会儿就绯红一片。
“这天气越发冷了,你知自己体质畏寒,怎不多穿些?”
他嗔怪,从一旁的挂帘上取下一件绒质披肩,轻手轻脚地为她披上,掖了掖被角,语气里有着几丝原本不曾有的宠溺与心疼。
床被陷下去一角,身边人坐上床来,挨着她,神情温柔,动作亲昵。
掩去眼中的惊愕,她心里不解,这般出乎意料的关照似乎……睥到他闪烁的目光,和着微薄的红晕,她黯然低下头。
他依然满目含笑,温热手指将她坠到鼻头的乌发拨至耳后。
男子温和儒雅,修长手指落在女子侧脸,背对着,看不出来神情,但已能想象几许。相向而落的女子偎依着床头,被锦衣帛絮裹得严严实实,面色红润,神色羞怯,樱红唇角微微向上提起,不再是平日所见的淡漠冷清,猛然间地鲜活起来。
画面美好的令人不由自主弯起嘴角,空气中缠绕着浅浅的蜜汁甜香。
书房中,向家的家主向远静静靠在椅背上,脑中浮现出刚刚向元友房中的一幕。
近来外界盛传向元友与秦子寒一事,他也不是没有听见什么风声的,只是那秦子寒都没有站出来说什么,他也是乐于见此。刚刚见到的情景,其中他也懂得几分。只是,现在圣宠正盛的五殿下似乎也钟情与向元友,还曾隐晦透露过此等心意,如果是放在平时,他当然毫不犹豫选择五殿下。然,在现在这风头口上,秦子寒贵为凤朝宰相,再一个,向元友背后的师门无量山他不得不考虑。
心中摇摆不定,他反复比较着,如何才能让向家从中获得最大利益,却惟独没有考虑到向元友心中的想法。
一个家族到了这个层面,族中人的所作所为都以家族获利为最终目的,在他看来,向元友为家族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或者说,她本就是巩固家族的牺牲品。没有谁会贱卖了物品前,还会去征询贱卖品自己的想法,想卖给谁,何其可笑!
向府府门前,四匹骏马急驰而来,马上人潇洒落下却是多日未曾露面的五殿下,身后跟着两个宫廷侍卫和一个三十来岁的奇怪妇人。说奇怪,是因为她看上去和普通的中年妇人差不多,可从她下马的动作就知她身手敏捷异常,是一个高手。
向远得下人通报匆忙赶来,而后也不知五殿下说了什么,领着他们匆匆向向元友的院子走去。
此时,很久未曾出门的宗佘鲜有地躺在院里的老树下,树枝间的干枯花片颤颤巍巍落下,零落成泥。远远望去,伊人手如柔荑,即使是干燥冬季也依旧肤如凝脂,领如蝤蛴,螓首峨眉,美目盼兮。
五殿下挥退众人,只带了奇怪妇人一个走进院子,轻步漫至树下,凝着伊人眉眼,眼中火热可见。
宗佘睁眼,嗤笑一声,继而侧过脸去,完全忽视旁人。
半个时辰后,五殿下带着其余三人离去,眼神有一瞬泛寒,接着立刻又恢复平日里的春风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