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敌人数目第一次发生变动大约是一小时前的事情,但走的不多,我以为那只是一支巡逻队,所以没有太过在意……」
在我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那座哨塔的同时,趴在一旁的塔沃尔也在我耳边小声的报告先前收集到的信息:
「之后过了四十多分钟那队人形还没有返回,而且又有一拨顺着同一方向离开了,我就让PK跟着这部分敌人想看看它们打算去哪里,结果发现不仅仅是我们这边发生了这种事情,而是这一片区域的警戒兵力都分出了很大一部分转向了南面。」
「也就是说,南边出了问题……?」
分部在哨塔下面的铁血人形比之我们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所看到的数量确实少了很多,而且指挥级别的高等人形我到现在为止只发现了两个,其余的都是些没什么战斗力的量产货……
这些家伙配合哨塔上那些精锐级别的铁血狙击手,我们如果是想快速的端掉它们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只是绕过的话却并不是什么难事,要注意的就只有塔上那些眼睛很好的家伙而已。
——但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我伸手捏了捏下巴沉吟片刻,然后挑着眉毛侧脸看向塔沃尔问道:
「或者是……故意的?」
塔沃尔只思索了一两秒的时间便对我的这一猜测摇头做出了否认:
「这么做没有意义——您也看到了,如果不是因为地形的缘故以这种密度分布的警戒哨根本拦不住什么人;如果它们真的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踪迹,那它们现在要做的就应该是加派人手强化巡逻力度,彻底把我们拦在城外,而不是故意将我们放进环境更加复杂的城区里面。」
「你说得对,可万一它们就是想把我们围死在里面呢?」
「那它们一开始就不必打草惊蛇。」
「呃——」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儿啊?
要对方真的打算玩一手瓮中捉……那啥的话,直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偷偷在工厂区摆张大网等我们来就可以了,先前增加外围哨兵的举动确实有些多余。
玛德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在心底暗骂自己一句,然后赶紧将盖在身上的伪装网向前扯一扯罩住脑袋,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嗯,没错、没错,看来是我想得太多了。」
「在战场上保持警惕也是必要的,况且您的这份顾虑也并非全无可能。」
说完,塔沃尔也不等我做出回应,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伸手向后指了指——那里是其他人停留的位置。
看来PK和赵全等在那里也是有安排的。
「在您来之前,我和PK简单的规划了一下线路,我们从那边可以直接下到河道里去,然后沿着河道向上前往那处排水口。」
果然,塔沃尔给我了一个处于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用余光扫了一眼那座哨塔,挪动身子慢慢缩进伪装网内:
「嗯,那我们就走吧。」
虽然先前发生了一些让人不那么愉快的变化,但现在事态还是回到了我们预定的道路上。
……
我小心的用手指拨开上面的草堆,探出一小点儿脑袋看向哨塔方向的敌人:大概是因为河道里有额外布置机械哨兵的缘故,塔上的狙击手并没有在这边投入多少注意力。
确认情况一切正常之后,我缩回身子朝着队伍最前方的塔沃尔点了点头。
少女随即向前一摆手,带领五人小队继续前进——
对于先前所担忧的河道里会有量产人形巡逻的局面万幸没有出现,出现在我们眼前的都是双机编制的机械哨兵。
但这种按照死板的程序来运作的东西对我们而言——准确来说对塔沃尔她们而言几乎是没有威胁的。
毕竟这些机械哨兵诞生的时候所谓的‘自律人形’连影子都没有,它们当时主要是针对的是人类士兵,对于人形的探知效果要弱很多。
虽说没过几年标准自律人形就真正出现在普通人的视野中,但还不等人们完全接受她们,铁血工业的第一代人形就无视掉了所谓的‘基础安全协议’把人类吊起来胖揍了一顿——因此保存在铁血总部资料库中的机械哨兵都是些过时的设计,旗下工厂做出来的自然也是早期型号。
这种老古董拿来防人还不错,防人形就有点儿难了。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这些椅子大小的金属爬虫并不像量产人形那样二十来只扎堆挂在同一个指挥级人形的控制网络上,干掉其中的一个并不会引起其他机械哨兵的警觉。
所以我们途中遇到的机械哨兵全都被塔沃尔和PK瞬间敲死在了半道上——小队就这样有惊无险的向前推进了十来分钟的时间,两旁的河岸终于开始出现明显的人为加固的痕迹,一些或大或小的管道逐渐进入我们的视线。
但空气中弥漫着的刺鼻气味却让所有人都更加沉默了起来。
小队又继续行进了一段距离,突然,警戒着队伍后方的我一下子撞到了赵全的背上:
——怎么停下来了?
我疑惑地扭头朝塔沃尔看去,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停在一处直径越有两米多的水泥管道入口旁。
注意到我的目光之后,塔沃尔微微颔首,将枪托抵在肩膀上探头向里面观察了片刻,然后猫着腰身一个箭步移动到入口的另一边;PK随即补上了她先前所站的位置。
「安全。」
塔沃尔一开口,保持着半蹲姿态的Uzi马上起身走到了管道入口。
但入口的位置对于身材略显矮小的少女来说高了一些,她必须要跨上去才行:
「嘿咻——」
Uzi抬腿踩在凸出的管道上用力一蹬,可当她整个身子刚好跃起腾在半空的时候——却突然脚底打滑,整个人在短促的悲鸣声中重重地摔在了管道内壁上:
「Uzi?!」
塔沃尔的反应很快,第一时间伸出手来去托Uzi的手臂——但这一撞并没有让Uzi停下。
惯性的影响让少女的胸口微微向下挤压了些许,随后一股不明缘由的巨大力量便将她向后高高弹起——Uzi就这样伸直双腿、带着断断续续的惊呼飞出了大概半米的距离才跌坐到了地上:
「咯咯……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下摔得有些重,Uzi半蹲着捂住屁股喘了好几口气,也不见皱成一团的眉毛饥解开多少。
「……」
我盯着Uzi,发现少女满是茫然的低头看了看胸口、又看看了自己摔倒的地方,一脸懵比的模样似乎没有弄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我此刻其实比她更懵比:
——少女你这是往胸口塞了俩儿弹力球吗,怎么特么还带这样玩的?就算你不是人你也不能这么玩吧!
「咳咳!」
可惜还没等我说些什么,塔沃尔就放下抬起了半晌的手臂,走过去将Uzi扶了起来:
「怎么样,还好吗?」
「没问——」
Uzi的声音在她打算从PK手里接过自己的冲锋枪的刹那戛然而止——她盯着自己的右臂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微微的上下移动了几次。
虽然Uzi的动作很流畅,但不知道为什么,三位战术人形的表情都异常的严肃:
「好吧……不太好。」
Uzi睁大眼睛深吸一口气,眼神显得有些呆滞:
「大概还能坚持一天的时间吧。」
……这是什么情况?
Uzi语气上的骤变让我完全没能反应过来,我伸手抬了下有些脱臼的下巴,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臂:
「不,这是怎么了?你这不还是好好的吗?」
明明刚才还有点儿欢乐气氛突然就上演悲情戏码一副即将步入BE结局的节奏了?Uzi除了干啥都有些点儿慢半拍,偶尔会蠢蠢的盯着自己的胸部发呆之外也没有别的问题——
某些东西从我的脑海中闪过,让我的手指微微一僵:
不……
Uzi刚醒的时候塔沃尔貌似就说过她的身体损坏的很严重,只是这段时间的接触和Uzi的表现好像让我逐渐忘了这个少女曾正脸接了一发RPG。
「我的身体和意识脱节有些了,不集中注意力的话每个动作都会有一两秒的延迟,大概是DUMMY产生了部分损伤吧。」
Uzi注视着我的脸,眼神有些发愣,直到把话说完才神情一滞,连忙从我手里挣脱开来。
「……」
我原本就知道我们很缺时间了,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缺……仅仅一天时间,能不能从据点逃出来都难说。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继续行动吧。」
「嗯。」
Uzi点了点头,我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任何的不满或是失落——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的心里多少好受了许多。
因为Uzi的糟糕状态,塔沃尔变成了第一个跳进管道的人;待她确认了内部的安全之后,我们才跟着走了进去。
管道里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昏暗,在前面大约四五米的地方,一排铁栏杆清晰可见;栏杆的中间悬挂着一把大锁和一串铁链——只要波坏掉它我们就算彻底完成第一阶段的目标了。
塔沃尔退到一旁让开道路,PK随即走上前去握住锁身用力一拧,锁头便在一声闷响中断裂开来。
Uzi立刻向前跟进,一手持枪,一手缓缓推动栅栏门。
虽然少女此时的动作万分小心,但锈迹斑驳的门轴依然时不时发出短促沉闷的声响。
然而就在此时——
「——?!」
塔沃尔轻噫一声,转身蹲下身子举枪对准了管道口。
她的这一举动让其余人都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第一次时间俯身紧贴管道警戒起来。
时间慢慢推移,依旧明媚的光线洋洋洒洒的铺散在布满裂痕的水泥内壁上,除了偶有几声鸟鸣会略微扰乱此刻寂静的景象之外,再也没有丝毫的变动发生。
被这种近乎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压制的口干舌燥的我咽了一口唾沫,歪头向着塔沃尔轻声问道:
「发生什么了?」
「……」
塔沃尔眉头微蹙,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线粉白。
半晌,她才低声说道:
「……好像,有人什么盯上我们了,我刚刚隐约感受到了一道……陌生人的视线。」
少女的语调有些迷茫,显然对于自己所说的内容也不是很确定。
听着塔沃尔的陈述,我的目光在极远处停留了片刻:
笼罩在模糊光影中连绵的群山仅有山顶的一角能够落入自己的眼中——那个位置似乎是唯一能够直接观察到我们的地方。
但要说真有敌人驻守在这种鬼地方、而且还恰好发现了我们……这怎么看都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吧?
我没有回话,只是压低枪口将身子放松了一些。
待空气中回荡着的最后一个音节散去,塔沃尔的神情也愈发凝重起来,她扭头望向PK和Uzi,投去询问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眼,然后PK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除了空气质量比较糟糕,我没感觉到别的东西。」
「……」
塔沃尔脸上的疑惑并没有随之散去,但看上去她似乎也不打算继续坚持自己的看法了,因此回头将视线挪到了我的脸上,等待我的命令。
——说实话,我不觉得刚刚是塔沃尔的直觉出了问题。
但现在既然没有发现什么足以改变我们现行计划的异常情况,那一切就照旧进行好了。
「全儿,你去门口看看。」
吩咐完赵全,我抬手对Uzi比划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Uzi也没有多说什么,看了眼塔沃尔之后便拔出挂在身后的另一把冲锋枪,打开手电率先摸了进去。
直到PK的背影也消失在前面那个转角之后,我才凑到塔沃尔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安心,最危险的部分我们都闯过来了,这最后一关我们没理由失败的。」
塔沃尔伸手轻轻压住我的手背,低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点头嗯了一声:
「您说的没错,我们会成功的。」
说完,少女松开手掌缓步越过了栅栏。
我握紧左手,低头瞥了眼那把随意丢弃在地上的大锁——落入眼中的景象和皮肤上残存着的柔软的暖意让我此刻的心情稍微有些复杂:
如此恐怖的力量,应该说不愧是高等级的人形吗?
虽然在此之前我已经和PK她们在一起待了三天三夜,但她们期间只是在体能、射术和反应速度上表现出明显优于大部分士兵、却并没能达到超越人类极限的层级,唯独像是塔沃尔刚才展现的那种完全无法解释的诡异直觉,才会使她们多少流露出几分非人的特质来。
可即便如此,在这段共处的日子里,我也并没有将她们看做是什么可怕的存在——
不过现在嘛……如此轻松的徒手断锁什么的,就真不是人类能办得到的事情了。
我砸了咂嘴,走到入口位置探出身子环顾着四周的情况,将每一处值得怀疑的地方都仔细观察一番、确认没发现任何异常才招呼赵全离开:
——看来战术人们那种能够下意识规避射向自己的子弹、预知敌人所出现位置的神奇感知能力,也不是百分百灵验的咯?
还是说,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考虑了片刻之后,自觉得不出答案的我果断抛开了这个问题走进了栅栏之中……
依靠着手电带来的一丁点光源,我和赵全勉强能够分辨出道路在哪里。
然而带队的Uzi却仿佛身体未曾出现问题似的,即使前路一片漆黑,她的速度依旧快的有些惊人;我已经很努力的小跑着追赶她们的步伐了,但也仅仅只能保持自己不会被甩掉。
——而且我还要顾及赵全!
唉,跟着这些战术人形一起行动,对自信心完全是一种打击嘛!
「真是……」
不过说到底,只要能活着出去这种打击多来几次我其实也不介意,哪怕是跟现在一样像只耗子在下水道里乱窜也不算不得什么。
好在这里因为长时间的废置,空气里并没有混杂什么难闻的气味,除了偶尔有水珠滴落的声响,回荡在通道中的就只有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下水道疾行之旅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或者说持续了很久但因为环境的缘故我没有察觉到;总之等我看到Uzi等人的身影的时候,少女们正围在一处竖井下面。
塔沃尔不在,大概是爬了上去,因为Uzi正站在梯子旁仰着脑袋在朝上望。
PK则在一旁检查手中机枪的枪机,看见我过来马上抱着枪退到了的一边——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着她了,反正这妹子从来都跟咱保持着至少三米的间距。
我虽说长相是有点儿一般,但也还没有到能够退敌的程度吧?
极其在意的观察了几眼故意拿后脑勺对着自己的PK,我走到Uzi旁边,跟少女一样扬起了头:
塔沃尔正在一点点的向上攀爬,有几缕淡淡的亮光从井盖上的两个小孔里透了进来,落进了她水蓝色的长发中。
爬至顶端的时候,大概是嫌脏还是什么,塔沃尔拿出一块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布料垫在井盖底部,然后将耳朵贴了上去:
以战术人形的听觉,她很容易辨别出外面的大致景象。
但塔沃尔只听了大概两秒钟的时间就缩回了脖子,并且整个身子都向下放低了几分:
有人来了!
我有些紧张的握住了枪,Uzi则直接一手抓在梯子的边缘、枪口朝上,随时准备为塔沃尔提供支援:
很快,地面上就传来了一阵沉稳、富有节奏的咯嚓声。
当对方经过我们头顶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马达驱动时所发出的微弱嗡鸣。
「……」
这声音,让我的脑袋里下意识的闪过了某个通体漆黑的双足步行机器的样式,自己的心脏也随即猛地跳动了一下:
「龙骑兵……」
我默默地念出了这个名词。
而站在一旁的Uzi脸色也变得糟糕了几分,反倒是赵全和PK没有什么反应:
前者大概是因为蠢吧,后者则是……
「这种情况早就在意料之中了不是吗,我们不可能一直好运下去的。」
待声音渐远,PK耸了耸肩,说出了自从我见到她以来听到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没错,我们总会遇到无法回避难题,比如现在这样。」
塔沃尔小声的应了一句,然后用指尖敲击了几下扶手:
「好了,她们走远了,你们都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