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据布鲁诺留下的潮汐推算表,在未来的一小时内会产生一次潮汐变异,到时,强大的恒星力将最大化地抵消行星引力,虽然只有三小时,但对于将主推进器替换成原始版的飞天二号而言却是黄金般的三小时,一旦太空梭摆脱行星引力,永恒光能便可取代魔晶成为外太空航线微调的主动力,一切都将重置于地球文明二十三世纪高科技的控制之下。
时间在忐忑与不安中默默流淌,沙漏上层器皿中的细沙则在引力作用下蜂拥向狭小的漏颈;亿万颗汇聚成线落在朱宇眼中竟似催眠令其感到一种时间被无限拉长的错觉。很快,受到质量置换的影响漏壶渐渐倾斜有了第一次上下转换的迹象。而就在此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原本线状的流沙竟如同倒入水中有了向四周荡开的节奏。
恒星B2诡异的潮汐力开始作用水瓶星,与此同时,控制台前朱宇双瞳剧烈收缩着,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按下了驾驶台一侧的点火按钮。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随即响起,橘红色火焰自太空梭尾部喷涌而出撞击着含元殿坚硬的青石地面绽开出一朵硕大的涟漪,之后狂风般肆虐着四周的一切。
那些在气浪中摇摆不定的围观者们却浑然不觉,他们只是目送着神奇般腾空而起的飞天二号挥舞起手臂歇斯底里地欢呼嚎叫着,神情如此疯狂仿佛是要倾斜一空积聚内心许久的压抑与彷徨……
……
太空梭内,朱宇整个视野不停颤抖着感觉再次回到了虫洞穿越的那一刻。同样的前途未卜同样的命悬一线,每个步骤,无论是发射角计算、潮汐推测,还是那台只能算是原始雏形的转换器……他都无法保证这些中世纪理念及生产力堆砌而成的环节是否会在某个时间段就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此刻自己所能做的,只是感受着座椅靠背带给身躯向上的托力,在提心吊胆中默默承受着时间的煎熬直到某一刻天籁般的失重提示回荡在偌大的空间。
或许是地面无数人的虔诚感动到了上苍,命运女神终于在关键时刻这一刻撩开了自己的裙边,向世人展露起她那令人炫目的酮体。
“嘀嘀嘀……”
在座椅上颠簸了近五个时辰,朱宇右上方的警示灯终于亮起。这是在提醒驾驶员飞船进入微重力状态,之后当事人体液会向上半身和头部转移,须事先预防出现颈部静脉鼓胀等负面反应。
与此同时朱宇不再有背部受力的感觉,伴着体内表观重量的渐渐流逝,其心灵亦随着躯体有了一种腾云驾雾般的如释重负。
(注:人类并不怎么能感觉到重力,因为它作用于我们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事实上,所谓的失重是我们将重量和接触到的外力,例如地面支撑我们的力,联系起来。我们称这种力为“表观重量”)
神启历13924年(公历日2435-762年)春阳三日,飞天二号挣脱水瓶星引力再次投入茫茫太空。魔晶转换器光荣地结束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光能推进旋即取代了支撑太空梭的喷量动力。
神启历13924年(公历日2435-762年)春阳五日,随着定位器显示器光标间的距离读数飞速向零点归位,在太空遨游了两个公历日的朱宇终于如思乡游子找到了飘零深空苦等自己千日的献身者号。
“密闭锁定完成,船体对接完成。”
当电脑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双手控制平台抽风般飞舞了近两个时辰的朱宇终于虚脱般瘫倒在驾驶座椅上。
……
视野越过水瓶星厚厚的大气层拉伸到长达二点五光年的上帝之眼星云——蔚蓝的瞳孔、琉璃般剔透的巩膜、散发着绝美光晕的眼睑……只是谁能想到如此奇幻的深空美景竟是来自一颗濒死恒星的回光返照。
如今,星云中央纯净似不染一丝尘埃的美瞳中又多了一批来自另一片世界的造访者。他们连袂而来,却因为共同的理想分道扬镳。而作为弃子,奋进者号与欧洲公主号此刻正依靠光明之神的庇护履行着自己最后的使命。
编队计时定格在公历日2435年三月二十六日格林尼治时间傍晚六时三十分。
随着大部分船员进入休眠快进模式,偌大的奋进者号驾驶舱内有了一丝空旷萧瑟的味道。而作为值守的张扬则孤零零站立在瞭望窗最前沿的凸缘,呆望着像似蒙着一层粉纱的星河出神不已。
对于其本人而言,‘朱宇’这个名字对他有着太多的意味,甚至从其出生那一刻起,这个耳熟能详的人物就连同献身者号牢牢占据并成为其认知的一部分。遗憾的是,过去两个月中所有发往献身者号的请求一概石沉大海。这难免会令人感觉到一种不安,担心那位历史教科书上举足轻重的人类先驱早已殒身不恤了。
“嘀嘀嘀……”
或许是感应到了萦绕在张扬思绪中的不安与忐忑,一阵突如其来的电子提示如利刃般划破舱内的死寂将张扬已显迷离的目光带回到了驾驶舱中央的全息投射屏。
“通讯请求已被接受!”
虽然只有短短八个字,但这段来自无尽深空由最高KA波段投射在全息屏的回复如同惊雷破空般引爆全场。看着雷达第一时间发回的发射源信息,欢呼声鼓掌声潮水般湮覆了偌大的空间,虽然只有寥寥几人,但弥漫在奋进者号的喧嚣像是要唤醒正在休眠舱中度过时间快进的每一个船员。
“张扬,看到了吗?”很快便有视频切入,那是一脸激动的凯撒:“天哪,献身者号,那是我的偶像。”
“是的,凯撒。我不是瞎子!该死的!谁知道我的军礼服放哪了?!”
凄厉的呜呜蜂鸣声随即响彻偌大的船舱,一次始料未及的战役预警第一时间将沉睡在冰冻棺椁中的宿主们唤回到了现实。之后短短半个时辰内,无数人都经历着同样的过程——迷茫、震惊、亢奋、直至癫狂……
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朝圣,虽然远在亿万天文单元之外的地球类似的宗教仪式早已随着文明的发展消失了近百年,但此时此刻,奋进者号及欧洲公主号上近五千名官兵却再次在这片科技与文明堆砌而起的空间内上演了过往的一幕。
……
距离B2恒星138天文单位的轨道上,献身者号悬浮苍茫与孤独为伴,但若透过厚厚的甲板将视野渗透到内部机舱,这片洋溢着死寂的空间却在电波穿梭中显现出一种不同往日的气象。
航海日志将百多条联系申请沉淀成密密麻麻的数据列,当朱宇按下最后一条请求的确认按钮时,那颗已在时间的冲刷下渐渐回归自然的平常心再次有了沸腾升华的迹象。
全息影像投射出的是两个独立的视频框。两张不同肤色却又带着莫名亲切感的的脸庞在朱宇视野交相辉映令自己有了一种昨日重现的恍惚。而相对于张扬亚洲人天性中的克制与内敛,作为雅利安后遗的凯撒几乎是鬼叫着抢拉开了这场世纪对话的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