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几间平房内也有人跑出来。女人穿着夏天的薄衣短裤,男人赤裸着上身,光着脚或是撒拉着凉鞋。
站在石板路中间的这几个人一眼就看到路口处腾起的大量浓烟,裹住三轮车的火红烈焰将近两米高,能听到剧烈燃烧的火团中发出沉闷的爆炸声。虽然隔着几十米远的距离依然能够感觉到热浪袭人。
“三轮车完了。”郭精等人一脸的无奈。
灰黑色浓烟从七号房的门窗缝隙和屋顶的瓦缝处向外冒,房内又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噼啪”声,伴随着“哗啦”“哐当”不知什么物件倒塌和物体之间发生碰撞的声音。房门的下半截燃起了红色的火焰,有的地方已经露出烧过后的黑炭色。
二壮脑门一热,提起右脚使劲一踹,踢开了七号房门。跳动的火舌群轰地一下,如同豺狼虎豹般凶猛地扑上来,夹杂着火星的黑烟席卷而至,汹涌的灸热气浪灼得人皮肤发痛。二壮不得不向后退了一大步,撞倒身后的景天辰。
“嘭”的一声,房内搁置小物件的木架子倾倒在地上,火势更加旺盛。看不见屋内的电子琴、二胡、扩音器、架子鼓、电吉它和音响盒子等器具,堆放在房间一角的服装道具似乎也被烧成了灰烬。
在风的助燃作用下,空气急剧升温,糊焦臭味顷刻变得更加浓烈。黑烟弥漫开来,像肮脏的纱帐,模糊了众人的视线。随着燃烧爆炸溅起的火星,飘浮在浓浓的烟雾中。灰的、白的、黑的,燃过的余烬受重力作用如飞扬的尘芥般缓慢飘落四处。
演出团的人顾不上三轮车了。
一号平房距离三轮车只有三米的距离,靠得最近的一面墙壁已经被烟熏黑,玻璃也被烤得发烫,似乎快要融化了。平房内没有人居住,这户人家外出打工多年,鲜有回来。
周围平房的门陆续都打开了,神色惊慌的男人和女人们从里头跑出来,有的抱着或是拉扯着睡意浓重迷迷糊糊的孩子。
“起火了。”片刻之后,喊叫声再次打破夜空的安宁,像受惊腾空而起的夜鹰群。有人拨打了119火警电话。粗犷的男声,尖细的女声,还有沙哑的、清脆的,再加上懵懂孩童的啼哭,各种声音和燃烧爆裂的声音嘈杂地混合在一起,重重地冲击着耳膜,犹如钟锤连续撞击在大钟上,是一种快要把人逼到发疯的节奏。
“快,救火。”
“这些房屋全部是老式砖木结构,火势很容易迅速蔓延。”
“大伙儿把家里能用的水桶和脸盆全都拿出来,盛满水泼在火焰上,地面上,墙壁上,屋顶上。”
“路口那辆好像是摩托车。车没救了,分一些人去泼水前面的房子。避免火势顺着房子蔓延。小心爆炸!”
“有汽油味,不能只用水泼,可以用泥土掩盖。”头脑聪明的人提醒他。
“我家有锄头,还有铁铲。”
“我家也有。”
“把水和泥土全扔门里头去。别让火烧出来,”
“唉呀,水往哪儿泼,你不要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回去看好孩子。尽瞎添乱。”男人嚷道。
“我这哪是添乱,我是在救火。”女人不服气。
“火是从这间平房里面燃起来的。邻近这几间,还有背面的平房。很容易都会烧起来。”男人不再搭理她。这一排平房的背面还是平房,两列并排的平房有一面墙壁是共用的。女人一把拽住一个只穿了一条裤衩,头发蓬乱的小男孩,防止他跑走。这三个人是住在第十三号和第十四号房的一家子。
小孩子们不懂事,似乎觉得大火虽然危险但是实在热闹,家长们抓住了好几个从睡眠中清醒过来以后变得比白天还要好动,一直在通道上窜来窜去的小不点。
大约过了四、五分钟,两辆消防车火速赶到。又经过了十分钟的奋力扑救,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灭火的人们的脸上、裸露的皮肤上,东一块,西一块,都是黑色烟尘的痕迹。有一个人小臂被爆炸时飞出的一小块碎片击中,破了皮,鲜血淋漓的。还有一个人的手臂被灼伤,冒出一大串透明的水泡。除了这两个人,这场大火没有造成更多的人员伤亡。
三轮车被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下空壳。路口处除了三轮车没有堆放其它物品,否则火势会更糟糕。七号房屋顶被烧穿,屋内一片狼藉。家俱物品和乐器全被烧得支离破碎,满地的残骸和碎片。景天辰他们在残渣碎片堆中寻找尚可使用的东西,只翻找到一件被烧得只剩下半边衣袖的海军衫,这是郭立星演唱《水手》时的演出服。
邻近的几间平房,墙壁和屋顶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修缮起来,要花一大笔钱。
人们眼中的惊恐化作了火灾之后的庆幸和追究起火原因的怒气。
人群围在七号房门口。其中有一个平日里当搬运的壮汉,透支体力后直喘着粗气,在喘气的间歇,恼怒地指责演出团。
“是你们家里失了火……害了大伙。”
“对,你们得出维修费。”这是七号房紧挨着的两户人家的要求。
演出团的人正在懊恼。性格最是火爆的二壮揎拳捋袖,似乎正准备一拳向最先指责演出团的壮汉挥过去。郭精及时制止了他。
“我们也是受害者。我们的三轮车和乐器、服装道具全都被烧了。”郭精委屈得眼圈红了起来,“我们也没有办法了。那是我们的全部家当。”
梁森林突然捂着嘴“呜呜”地哭起来,眼泪籁籁地往下流。看见一个大男人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七嘴八舌的人群冷静下来。
“应该不是他们的原因。半夜里突然失火,还是报警吧,让公安局来查。”
广凤市玉中区公安分局的公安们接到报警电话,没过多久就到了。所有的事情都按照程序和步骤来办,直至询问结束以后,相关人员才打着哈欠回家去继续睡觉。至于起火的原因吗?汽油味是最好的证明,可是对纵火的人却毫无头绪。
九爱九酒吧的钱老板闻讯赶来时也是姗姗来迟了。他鼓着眼睛和腮帮子望着屋顶被烧出的大洞,心里是又痛又急,“这可是我的祖屋呀。祖宗呢。”
“对不起,钱老板。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郭精试图向因为眼里进了小渣子低下头揉眼睛的钱老板解释。
“我知道,不用说了。”
“你知道?”
“我刚从公安分局里出来。兔崽子你们等着。”他一跺脚,瞪着揉红的眼睛,做出咬牙切齿的凶狠样,最后这一句话应该是骂纵火的人。
“钱老板,那么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郭精问道。演出团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最怕这个钱老板是个不讲理只认钱的人。
“你们全都去我的酒吧打工,在纵火犯被千刀万剐前。修复房屋的钱你们必须出二分之一。钱从你们的报酬里扣。”他两只眼珠子骨溜溜一转,“先说好,薪水没有保底。根据客人点的酒水和歌曲来算。”
“我们还可以为酒吧客人表演。口技、唱歌,演奏,都可以。只是我们没有乐器了。”景天辰用胳膊肘捅了郭精一下,插嘴道。
“你们必须先把欠我的钱还了。修理费,伙食费,租乐器的钱……嗯,就这样吧。”
“我们住哪儿?”
“这两天这儿不能住人,你们去酒吧睡吧,有沙发,将就凑合着。”
“谢谢钱老板。”
演出团的人随着钱老板来到他的酒吧。一行人暂且安顿下来。
翌日黄昏。
这是广凤市中心最热闹的地段。这里的道路只有五米宽,铺的是半米直径五边形的水泥地砖。数条道路首尾相连,相互穿插。道路两边全是两层楼的小商铺,吃穿住用行,几乎涵盖了与百姓日常生活相关的各种行业,由此催生出旧城区最繁华最拥挤的商业区。九爱九酒吧就在其中的一条街道上。
穿着服务生服装的景天辰正在酒吧内摆放桌椅、酒具,为夜晚酒吧开门做生意作准备。
很快,他就迎来了今晚第一位顾客。
英俊的马青礞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走进酒吧。白衬衣、咖啡色修身七分裤,显得干净帅气。
“这位先生,酒吧还有半个小时才开门。”景天辰迎上去。
“门没锁,我已经进来了。怎么,酒吧是打算把顾客往外赶?”马青礞站在比自己矮半个头的景天辰面前,气定神闲地斜眼瞥视了一下他。
“不是这样的,先生。我们,酒吧……”景天辰仰面生涩地回应。
注意到两个人的钱老板走了过来,满脸堆笑,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先生别见怪,他是新来的。您请这边坐。您是一位呢,还是等朋友?”
马青礞并不回答钱老板的问话,挑了角落里的一张吉它形状的桌子坐了下来,“一瓶15年的纯麦威士忌加冰块,再随便来几样小吃吧。”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钱老板。
“好,马上就来。”钱老板满脸堆笑。
稍后,景天辰把威士忌、酒杯、冰块和一盘牛肉干,一盘水果、一碟开心果用托盘送来,搁在桌子的玻璃面板上。他眼睛的余光扫过马青礞二郎腿翘起的那只脚,黑皮鞋在橙黄酒红的灯光下,锃亮得反射着光。
马青礞似乎没有留心他,四顾打量着酒吧内的情况。这间音乐酒吧在酒吧中算是装修得很简单的了。因为它有两个突出的特点,一是酒吧前方的表演台特别宽大,二是白色墙面上绘满了各种乐器的图案,所有桌子也都全部定制成乐器的形状,似乎不这样做就不能说明酒吧的老板是位音乐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