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断桥头,正疑惑间,若松听到一个声音:“你看到了什么?”
若松回过头,却没有看到人,于是问:“你是谁?难道是鬼魂?”
“不是鬼魂,我的朋友。你可以叫我‘若谷’,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有个‘若’字。意思是空空的,无法看到。”那个声音答道。
若松感到惊疑,因为在他的常识中只有在恐怖电影才会发生这样的情形,闻其声而不见其人。但无论如何,若松并不感到恐惧,因为在一连串的际遇中,再多出一点意外并不能增加额外的精神压力。
“难道你穿了隐身衣?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若松问。
“我是无色的。你不用担心,我是时光使者,陪伴你而来,是来帮助你的。”
“哦?”若松半信半疑,问道:“你能帮助我什么?”
“无所不能。”若谷回答着。
迟疑着,若松指着桥下那个侃侃而谈书生模样的人问:“那个人是谁?为什么那么多人围在他的身旁?”
“那个人是王阳明,在讲他的人生哲学。”
“原来是明代大儒,久仰了。”
“哪个朝代并不重要,在这里没有分别。”
“哦?难道他不是明代的?”
“准确地说,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也没有朝代之说。”
“这明明是中国历史中的人物。。。”
“这里没有中国,也没有人类,他们只是人类的原型。”
“那你难道不是人类?”
“当然不是?”
若松张大了嘴巴,有些不太相信。
“那我?”
“你是,但你不过是百万分之一人类的灵魂意外地流浪到此而已。”
“我只是我的灵魂?而不是我?”
“当然。你的身体还留在你来的那个地方。”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此时你只能信我,你认为呢?”
确实,若松想,在目前的情况下没有选择,或许他还能对改善自己的处境有所帮助。
这时,下面的一个桥层上出现一阵骚动。原型们迅速从中心向四边散去,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就像运动场。在圆形跑道的起点处,站立着两个人。只见两个人的身体前倾,成跑步预备状。这时两人身后的那个人高高地喊了一声:“开始跑!”两个人快速地启动,向前奔去。
但是,奇怪的是,那个看似年纪大,长相俊朗的人直接向着圆形对角线的另一端的终点标志跑去,而且跑的越来越快。而那个头发蓬乱着,长相邋遢的年轻人却沿着跑道跑向终点。很显然,年纪大的看似跑的更快一些,而绕圈跑的年轻人就感觉慢很多。周围的观众做加油状,嘈杂着,听不见具体喊的什么。
这时一个有趣儿的事情发生了,当年纪大的那个人跑过圆型跑道的圆心后,速度忽然减慢,而且越来越慢。而沿着跑道行进的那个年轻人却显得越来越快了。哦?若松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在驾校学车的经历。当时小心翼翼地挂着二档溜达,在绕着驾校的圆形练车道驾驶时,车由于惯性的作用感觉更快了,是不是在绕圈的时候速度真是快了,还是仅仅是感觉呢。若松忽然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在学习的时候没有好好思考这些问题。
当若松从思考中走出来时,看到两个人都已经到了终点,但是谁先到的,却由于刚才的走神儿不得而知。两个人好像正在终点争吵着。
“他们是谁?为什么吵起来了?”若松想若谷一定知道。
“你听过牛顿和爱因斯坦吗?”
“当然!”
“那个跑直线的年长者的就是牛顿,另一个是爱因斯坦。这个桥层的原型们每年都有一次运动会,主要是改变一下生活状态,否则每天都是一个样子会很无趣,顺便锻炼一下,增强体质。”
“两个人为什么跑的路线不一呢?这个不犯规吗?”若松有些不解。
“这里的运动会和人类的运动会不一样,没有特别的规矩,每个人按照自己的想法跑就行了,至于结果并不重要,也没有奖励,连块香皂都不会给。”若谷的声音里带着调侃的意味。
“那人们对竞赛岂不是没有了动力?”
“这个不用担心。这里的人们都按照自己的哲学生活着,不需要奖励刺激,只要不妨碍他人就可以。你想想看,为什么两个人跑的路线不同?”
若松这时穷尽所能在大脑中搜索着有关牛顿和爱因斯坦的所有资料信息,结果除了万有引力和相对论两个术语外,其他的基本没有什么印象。
若谷笑了笑,“这些就足够了。他们都是几百年前的人,相关的故事并不重要,但是他们的理论仍然是支撑着人类科学研究的基石。牛顿是按照他的引力定律思想跑步的,而爱因斯坦则是按照广义相对论的思想跑的。所以才会看到他们各自不同的奇怪跑法。”
“是这样啊!”若松恍然大悟。
牛顿认为,任意两个质点通过连心线方向上的力相互吸引,该引力的大小与它们的质量乘积成正比,与它们距离的平方成反比,与两物体的化学本质或物理状态以及中介物质无关。而爱因斯坦认为,物体的质量使时空扭曲,产生引力。因此,行星沿着由太阳的质量扭曲的时空“旋涡”(凹陷),围绕太阳公转。相对于广义相对论,万有引力定律有其相对的局限性,在一定的时空范围内有效[1]。
若松忽然想知道两个人是谁先到达终点的。
“爱因斯坦稍稍早几秒到达。但是这个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我看到他们两个在争吵呢!”
“其实,在此之前,伽利略也在和牛顿吵,因为在花样抛球游戏中,牛顿的花样比伽利略多。争吵不是打架,是想弄清这样结果的原因。”
“这个真有趣!牛顿玩儿的是什么花样?”
“是这样的,游戏规则:看谁在单位时间内抛下的物体多,结果伽利略背着一麻袋的石头爬到了很高的塔尖上,向下扔。当时真是壮观,人们赞叹他的力量和勇气,如此高龄还能玩儿这么高难的游戏。”
“那么牛顿是怎么玩儿的?”若松对这个游戏特别感性趣。
“呵,牛顿就等在塔下面自己的苹果园里,在伽利略爬到了塔尖儿时,他开始给人们发免费苹果券。人们的马上就涌到牛顿的果园,感谢牛顿的慷慨。比赛开时,伽利略从高空扔下了他的石头,十几块飞石从天而降,煞是壮观!”
“看来牛顿要输,难道他要摘下苹果扔向高空证明万有引力吗?”
“你想不到吧。牛顿只是拿起一支很长的杆子,敲打着树枝,苹果顿时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一大片,此时人们的腮腺都在分泌着甜汁儿,顿时欢呼起来。飞石虽然壮观,但是此时看着红红的苹果纷纷落地,不,是落到人们的心坎里,人们认为这个画面更美,且落物更多。”
“哈哈,真有趣!”
“其实,比赛的胜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比赛本身促进了对未知领域的探索,真相永远不仅仅一个,很多真相等待着去揭示。”
“哦,你能预知未来吗?”
“我并不能预知未来,但我是未来之一。人类所能感知的世界不过是宇宙世界的5%而已,还有那么多的未知世界存在着,与人类世界息息相关。”
听到这里,若松似有所悟,想起了叔本华说过的话:每个人都将自身所感知的范围当作了世界的范围。想到此层意义,若松有些感慨,人类在宇宙世界中是如此的渺小,但总是认为头脑中装满了宇宙。
忽然想起了在黑夜中看到的自家老屋。于是若松问:
“我为什么在黑夜中看到了我的父母和另一个我,而不在是桥上?”
“那只是桥上你父母原型的镜像反照,因为你的灵魂一直在牵挂着他们,而你的原型自然就和他们一起出现了。”
“我看见了茹桦和我的父母在一起,还对我的原型。。。。?”这是若松的最大疑惑。
“你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哦!?这是真的!?”
“是的。”
此时若松的心绪起伏,真的是一家人?为什么我没有这种感受?我竟然拒绝了茹桦的邀请,我们需要在哪种情况下才会成为一家人?人生真是奇妙啊,我看到了未来,却无法预知这样的未来是如何来临。就如亲眼看到父亲抛弃母亲和自己而去,他的原型却和母亲仍然在一起。
望着桥下一层一层的桥层上的原型们,若松若有所失,问道:“他们也会死吗?”
“准确的说,是消亡。”
“哦?”若松竟有些惊异,虽然在问这个问题时心中已有了答案,但是当若谷这样回答时还是有些失落。
看出了若松的不安,若谷说:“你现在向远方看,看看能看到什么?”
若松依言向远方望去,“啊!我看到了两个太阳!?”
“什么感觉?”
“我感觉我死了。”若松说着心中的感受。
确实,远方的天空悬着两个太阳,像两个很大闪光的镜子。太阳的光线交互投射在彼此的境面上,忽明忽暗,不规律地闪耀着。
此刻的若松的心中感到异常的安详和宁静,这样的情景就像是在梦中,一种身临其境的荒诞,无助却又充满享受和安宁。有一丝的不安,却又不希望走出这种状态。
“你没有死,但也不是人类那样活着的状态,只是处于时光隧道中,失去了人类所处的常识空间。”
“那太阳是。。。?”
“那不是太阳,那是‘时光簇’。只要人类的灵魂和原型的灵魂遥遥吸引,就会产生巨大的引力波,在两种灵魂的上空形成时光簇,由此而产生的灵魂之光便会一直照耀,人类的原型便会永存。”
“那我现在何处?”
“你在两种灵魂的交界处。”
“人类原型是鬼吗?”
“这里没有鬼,也没有神,所有的一切都在宇宙的定律中存在着。”
“我很想见见我的原型”。
“你只有走下断桥才能相见,但你便再也回不到你来时地方。”若谷说。
“我只有死后才可以和我的原型相见吗?”
“对,那时你将向原型领取新的人类种子,然后成为一个新的人类。但是当人类的灵魂同时来到这里时,将意味着人间不再有灵魂,时光簇由于没有了人间灵魂的吸引便会熄灭,所有的原型将会在寒冷的冰川中消亡,灵魂的相互牵引才能保证时光簇的永生。”
原型是人类的原始存在,与人类的繁衍构形成守恒定律。任何非正常地增加或减少人类人口数量都会引起时光簇的能量减弱,当能量出现极端减弱时,会造成原型耐冷能力的不适,有些原型会在这些反常的变化中消亡。若谷向若松解释着。
正说着,若松发现桥下发生了骚动,桥层开始移动,本来交叉的桥层慢慢移动着,应该说是在漂移,由交叉渐渐变成错位平行,然后最上面的一层开始向下降去,下面的桥层依次上移。当所有的层面都移动到位后,桥层开始成交叉状移动,最后形成立体交叉的状态。
若谷说,各个桥层上的原型每天都会进行轮换,感受来自时光簇不同的冷热。原型们对能量的耐受力并不一样,所以时光簇的冷热变化直接左右原型们的生灭。
因为人口的总量和原型总量应该是恒定一致的,人为的非正常增减都会直接影响时光簇能量的强弱。在这种情况下,增加的人口由于没有原型,就会借助有原型的人类灵魂生存,于是会降解人类灵魂固有的密度,导致人类灵魂质量降低,对于原型灵魂的引力将大大降低,时光簇的热能便会减弱;人类非正常的减少,使原型无法立刻匹配另一个对应的灵魂,时光簇就会暂时失去一个呼应源,后果会更加严重。另外,人类健康情况也同样会造成灵魂的密度的变化,对时光簇热能的强弱产生影响。
若谷解释说,人类的灵魂本质上同样是一种物质,就如人会思考问题,同样是建立在物质的生物体原理之上。
“那么说,玛雅预言的世界末日真的会来临吗?”若松问。
“有这种可能,但是几率很低,需要各种因素同时得到满足才会出现。那时,时光簇间的引力减弱会致使原型消亡,或灵魂间的引力遭到破坏,使时光簇熄灭。”
“这,太可怕了!我能做些什么?”说完,若松用手捂住了嘴,像似说错了话。
“你可以回到来时的地方,用你的智慧保护灵魂的希望。”
“真的行!?”
“真的!你的身体中已经有了穿越时光后的特质,不再是普通的人类了。”若谷说。
“该走了,人类的太阳升起之是,你便无法回到你的身体了。”
在平静的时光中,若松冉冉升起,飞速而去,冲进扑面而来的黑夜。
同样的冷风在身体中游浮,但已经没有了冷感,一股力量在心中升腾。脑海中漂浮着遥远的忧伤,还有若谷最后那坚定的语气。困意袭来,若松渐渐失去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迎面而来的是灰蒙蒙的世界,若松还来不及看清,便跌落在拂晓前的雾霾里。
冷冷的风依然刺骨,若松揉着屁股从地板上站起来,看着摔断了后背的椅子,怔怔地发呆。
电脑的屏幕在椅子摔倒的瞬间,从待机状态恢复到了闪亮。坐在没有后背的椅子上,若松看着了自己写的那首诗的最后一段,“赶快写下一个预言,趁世纪仍未穿越,深埋在不会盖楼的地方,成为下一个玛雅一样的人。”不禁哑言失笑,豁然想起了不知作者是谁的一本小说,“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两个“太阳”,原来是两个灵魂的牵挂,真奇妙!若松回忆着末日之梦。伫立窗前,东方的天空渐渐有了太阳升起的散发出来的光泽。若松想起了茹桦,于是拿起了手机,屏幕上豁然闪动着一个笑脸表情和两杯咖啡的图标。下面写着:干杯!活着真好!时间:凌晨00:01。
若松竟有一丝感动,父亲出走后,第一次,若松的眼睛中闪过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