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儿便是三年了，刘贺已经长大了，几个小伙伴也都长成了十四五的小伙子。
几年来，刘贺在吴安的指导下倒是读了不少书，吴安放着那些儒家的四书五经让龚遂教他。而自己偏教他些黄老的、墨家的、算术的，还有一些实用的技法。吴安常告诉刘贺，读书不能单是读一家之书，想问题也是总要多想想才好。刘贺本来就聪明，这些倒是一点就透。尤其是吴安告诉他一些政治、经济和军事上的道理，刘贺听着也是很感兴趣。
但刘贺的武功却依旧稀松平常。郭野王偶尔来到昌邑指导他几招，平时他也就是与郭思对着练练。郭思本来就是男孩子性格，对这武功的悟性原也比他好。刘贺在郭思面前从来占不到上风，越是这样，他对武功的兴趣反倒弱了，不过对于郭思倒是多了几分的佩服。
几年来，四个小伙伴之间依然经常告书简往来松散地联系着。刘贺给他们的书信经常是先到沐阳那里，然后再给金赏和刘弗陵，然后金赏再出宫送给刘病已。尤其是刘弗陵对刘贺的书简最为好奇。刘贺有时给他们寄来点儿黄老的文章，有时候是杂家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刘弗陵最喜欢看的是他抽来的山海经。虽说宫里也有，但在独尊儒术的情况下，自己的那些儒生的师傅们哪里会让他知道这些，只能让他天天子曰诗云罢了。有时，也不是什么机密之事，刘贺却也对他们用“密码”写来，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却成为了孩子们生活之中的一大乐趣。刘贺偶尔还和他们吹吹牛，说自己武功已经练得如何如何，也让他们羡慕不已。虽说金赏在家里也经常被父亲催着练武功，但却一点儿不觉得好玩，相反，觉得很苦，对刘贺的吹牛大有不服之意。
然而，长安的天总是说变就变的。上次武帝的寿典之后，武帝明显地更老了。他变得越来越孤独，很少上朝了，遇事只是和霍光等几位近臣研究研究而已。而且他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把大臣们骂上一通。谁也弄不清他的心情。赵婕妤偶尔劝上一劝，有时他便听了，但有时他连赵婕妤也骂上一顿。连刘弗陵对他也是能躲就躲，生怕不一定哪句话惹他生气。
霍光心里也很矛盾。有时候他见武帝大骂朝臣，感到很高兴，有时自己也挨骂的时候便也是一肚子的气，心里不断地诅咒这个老家伙怎么不早点儿归天。但总体来说，他心里有一种欲望越来越强烈了。武帝越是喜怒无常，他越觉得自己的时代快要到来了。武帝不上朝对他来说，本来就是个好时机，因为别的大臣们既然很少能见到皇上，什么都得通过他们几个人。朝廷公文虽说都是先送到丞相府，但那田千秋是个甩手掌柜的，凡事能拖就拖，能不管就不管，于是下面的这些大臣便都学会了个门道，就是自己如果有事儿，就先到大将军府上向霍光汇报，霍光进宫的时候，顺便说一声，这事儿马上就成了。于是，更多的人便都拜倒在了大将军的门下。他这时更是有一种感觉，随着武帝气场的缩小，他觉得自己的气场是越来越大强大了，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不只是他，霍夫人显君有时显得比他还急躁。但霍光是懂的，越是这时，自己在皇上面前越是要小心。毕竟，武帝当年曾经多么地英雄盖世，现在也经常让人人自危。霍光在武帝的面前，总还是感觉象是顶着一块大石头。但越是这样，他心底上想要搬走这块大石头的欲望就越强。另外，他还在担忧着一件事情，这就是直到现在武帝还是没有立太子。这当然是他最希望的，但问题是只要这老东西不死，他若哪一日高兴了，把个燕王或者广陵王找回来当太子，自己所有这些就全都白忙活了。而且，就现在武帝的这个脾气，说不准哪天一不高兴，一句话，便可以使自己从高位上跌落下来，而其它几个人肯定不但不伸援手，且会帮着把他踩得永无翻身之日。所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立太子，便突然死去。当然了，这个想法，他和显夫人都没有说过。
那杜延年去了敦煌之后，自然是无功而返。其实霍光当然也不希望他能够真的打往上到四海帮的内部，那样，说不准又牵连出来来自己的一些秘密了。所以当几个月后，杜延年回到长安，虽然自己吹嘘自己如何如何神勇地查到了四海帮的线索，但最后却因为敌人太狡猾而功败垂成时，霍光虽然不信他，但却也不捅破，反倒安慰他，说虽然他没有搞到四海帮的名册，但功劳还是不小的，自己会向皇上推荐他的。其实他用这杜延年也有他的想法，杜延年这样的人，虽说有些阴毒，但也正是这样的阴毒，在有些时候可以当一杆枪去使唤，就当是养条蛇罢了。至于如何不被蛇咬，他自忖还是能够把握得了的。他从来是相信，宁养毒蛇，不养绵羊。绵羊虽然看起来乖，但却无法帮自己制住对手，关键时反而会成为自己的负累。另外，他在这杜延年身上多少能看到一点儿自己当年的影子。
几年来，封斯兰已经在匈奴和中原汉地之间往返了多次。一方面，少单于还是要让他找机会拿到玉璇玑，自己有时也听到些关于父亲与青衣会的线索，便来查探。但今天，他火速地赶到了长安，来到了当年吴安与郭野王相会的这家茶楼里，等候着郭野王，因为郭野王捎信给他说，有了些他父亲封林的线索。如果是别人，封斯兰可能还不那么在意，但他知道，郭野王是有名的侠客，言必信，行必果，他如果没有真凭实据，断不会邀请他来的。而且，他心底下对郭野王是佩服的很。一是佩服他武功高，二是佩服他的豪爽。因为这种豪爽与义气在草原上常见，但在中原汉地却少见得多。汉地多见的或者如孔如兵这样的油滑狡诈之人，或者如孔有这样的阴险有手段之人，或者如霍光这样城府极深，权术极重之人。其它人，他所见过的，如霍云，虽然品质不坏，但身上多少觉得有些娇奢之气，这与匈奴是不能比的，他与哲保是伴当，那哲保身上便虽贵为少单于，但对自己却是如兄弟一般，就更不用说他在球场上见到的那个杜延年了。他虽然在汉地与人交往，只能从了汉人的习俗，虚伪客套也是难免的，但自己心里始终并不以为是什么好事，只是入乡随俗罢了。但对于郭野王却是不同，他相信，这郭野王只要和他说的事情，即便是有所隐瞒，但绝不会是假的。因此，他一接了郭野王的消息，便起身赶往了长安。
郭野王此刻正在茶楼上等着他。等他上来后，郭野王让小二倒上了荼，便问道，“阁下寻访有什么线索吗？”封斯兰摇了摇头道，“有些零星的，但还没有头绪。先生唤我来，想必是有什么可以见教的啦，”郭野王不慌不忙地拿出来了一个铁鹰的雕塑放到他跟前，那铁鹰不大，但却是飞张之势，封斯兰一看便是匈奴之物。
郭野王喝了一口茶，道，“这是从内府里得到的。”封斯兰想了想道，这“单于之物，我在单于的大帐里见过的。”郭野王便问道，“应当是出使的信物，是吧？”封斯兰点点头，“是的，单于有几十个这样的铁鹰，发兵时以此为信，与你们汉人的令符差不多。”郭野王道，“这个是我从内府里弄出来的，据说是那孔有带回来的。”
封斯兰想了想，道，“这令符是真的，但与我父亲有什么相关呢？”郭野王道，“太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全知道，但有两点，第一，你父亲死后，孔有一个人带回来的这个令符，当是单于给某人的信物。但这给的是谁，却不知道，但你父亲既是青衣会中人，这人当是与青衣会有着极大干系的人，第二，孔有一个人带回，而你父亲却惨死了，当与这件信物有着极大的关系。我想这个物件也就交给你吧。”把这只铁鹰递给了封斯兰。
封斯兰把玩了好久，想了想，“您是说霍光大将军有关？据我所知，这青衣会似乎与他有联系。”郭野王道：“这却也不好说，因为大将军与青衣会的交情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们都不知道，另外，这青衣会还与什么人有联系，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的组织极诡秘，外人很难弄清。现在只有单于与接这信物的人才会知道其中的干系。”封斯兰知道，这匈奴人没有文字，传递消息只能通过人口口相传，为保证消息的真实性，经常是让这传信之人携带着信物。但单于如果要给汉人的皇帝或者官员有正式的消息，通常都是找来王庭里懂汉字的人写成汉语的书信的。这样通告消息的方式定是有密信时才使用的。那么，这密信是什么内容，到底与李广利的出征是什么关系？他却是想不明白了，但单于那里自己自然不方便去问的，涉及到两国机密，要不然，哲保早就和他说了，但这边却只有一个孔有知道，但他又绝不会说，谢过了郭野王之后，他便陷入了深思，但想个法子才好。想了想，他忽然心生一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