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山本正坐在房间里欣赏音乐，滑动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林奎胖乎乎的脑袋从外面探进来。山本下意识地抬起头，他瞟了一眼林奎，继续欣赏音乐，还随着节奏轻轻拍手。林奎把裤脚往上提了提，坐到他旁边。林奎刚想开口，山本嘘了一声，又往前指了指，他只好噤声不语了。那个唱歌的歌姬穿着和服，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正跳着日本的舞蹈。如不细看，还以为遇到了幽灵。慢慢地，林奎也陷了进去。正陶醉，一曲终了，山本挥挥手，歌姬欠身退下去了。
“林，你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山本笑眯眯地，露出一口大金牙。
“山本先生，我弄不明白，既然是演戏，干吗真弄那么多西药在上面？现在药品这么紧缺，要真让中国人弄去，不是得不偿失。”林奎不解地。
“林，你不明白。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来点真货，别人会上勾吗？”山本点拨道。
林奎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连夸山本的计谋高。
“林，你现在的任务是要紧紧盯住他们。要让他们在自己的掌握中。你还要放出话，把他们的行踪告诉对药品感兴趣的人。不过在目的没达到之前，不要让他们减员太多，要暗中帮他们。”山本面授机宜。
“这样，我们就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林奎讨好地。
“林，你真聪明。你放心，你的功劳，皇军是不会忘记的。”山本拍拍林奎的肩，称赞地。
“为山本先生效劳是我的荣幸。”林奎诚惶诚恐地。
山本满意地笑了，他需要的就是像林奎这样有利用价值又驯服的中国人。山本拍拍手，刚才跳舞的歌姬袅袅婷婷地又走出来。
“你的，把林先生伺候好。”山本吩咐道。
“使不得使不得，山本先生的女人我咋敢要！” 林奎连连摆手，不过他的眼一刻也没离开过女人。这女人姿色不错，更何况还是日本女人！
“耶，林先生太见外了。你是我的朋友，好东西要共享！”山本大方地。他把林奎往歌姬面前推了推。
林奎的魂早就不在身上，顺势一把抱住歌姬。山本和歌姬忍不住都笑了。
龙少阳醒来的时侯，女人正站在窗前梳头，她身上裹着一件白色的睡袍，由于是背对着，看不见她的表情。龙少阳穿好衣服后靸上鞋，他慢慢走到女人背后，从后面揽着女人的腰，嗅着她的发香。女人回头温情地笑了笑，继续望着远方。外面雾很大，房屋在群山中错落不一，行人愈来愈多。龙少阳随女人的目光望去，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滑向女人的胸，渐渐地，两人都有了反应，两片唇紧紧粘在一起，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们互相扒去对方的衣服，慢慢倒在床上……
激情过后，女人脸色潮红，枕着龙少阳的肩依偎在床上。龙少阳抽着烟，慢慢吐着烟雾，他眯缝着眼，许久未说一句话。但他的脑子一刻也没有休息，凭着职业的敏感，他隐隐感到一种危机正朝自己袭来，具体是什么，他说不清楚。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一切，好象有什么关联。包括自己的艳遇，也好象是什么人的精心安排。身旁这女人会是谁呢？七十六号、中统、中共还是日本人？绝不是江湖侠士这么简单！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总有一天，她会露出她的本来面目，既来之则安之，只要自己有所防范。由于想得太投入，连烟烧到手上他都未察觉。女人伸手从他手上拿过烟屁股，又在他鼻子上轻轻捏了一下。
“在想谁呢？这么投入！”女人娇滴滴地。
“还能想谁，当然是想你。我在想，你这妖精究竟是从哪里蹦出来的？”龙少阳开玩笑地。
“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止不住心里想着谁呢！”女人娇羞地。
“哪能呢。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以后见了你，我总不能称呼你为无名氏吧。”龙少阳认真地。
“名字只是一个人的代号，我告诉了你，说不定你前脚刚出这个门，后脚就忘了。你这么在意我，是不是喜欢上了我？如果真是这样，我可要好好考虑考虑。”女人忽闪着眼，俏皮地。
“如果你给我这个机会——”龙少阳话峰一转，叹了一口气，“眼下是乱世之秋，像我们这种人，说不定哪天就挂了。我不想害了你。”他幽幽地。
“别这样悲观。你叫我雪儿好了。”女人说。她拿起烟，也燃上一支。
龙少阳穿好衣服，俯身在雪儿脸上轻轻吻了一下，“雪儿，你救了我，又让我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我会记住你的。”他说。关门的时候，他敬了一个军礼。
雪儿没有起身，她眯缝着眼，任烟雾在眼前缭绕。
许久没有睡好觉，加上一路惊险一路颠簸，大家都十分疲劳，六奶夫人的头刚一挨着枕头，眼皮就打架，其他几人也是。老K可不敢睡实，不过要亮的时候，他怎么也控制不住。六奶夫人起来的时候，老胡已起来了，正在旅馆门口转悠，他头上沾了不少草屑，看样子刚从什么地方回来。没多久，王老幺和小三也起来了。小三要喊老K，被老胡制止住了，他说老K太累，让他多休息一会儿。早餐是肉包子和馒头，还有热腾腾的豆浆。吃第五个包子的时候，六奶夫人觉得肚里还有空隔，但她总觉和有人瞅着自己，再也不好意思伸手了。小三吃得直打饱嗝，老K又让店小二各拣了十个，老胡和王老幺吃得很少。老胡像有什么心事，吃了两个就抽起了烟。王老幺似乎不太喜欢包子和馒头。老K的目光从老胡的手臂上掠过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
“老胡，你的伤不要紧吧？”老K关心地。
“这点小伤不碍事。倒是妹子日后要注意，千万别再伤着脸，以后还要嫁人呢。”老胡瞅了一眼六奶夫人，讪笑道。
六奶夫人的脸倏地一下红了，作势要打老胡，老胡一下子闪开了。不经意地，她觉得王老幺看自己的眼色怪怪的。见大家都回房收拾自己的东西，她也没细想。
王老幺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一脚踩响油门。路况不好，车子不停地摇晃，坐地里面的人都有种晕晕乎乎的感觉，像是在荡秋千。六奶夫人用右手把住车门，尽量控制住自己身体的平衡。老胡吧嗒着旱烟，目光有些迷离，像是有什么心事。小三时不时瞅老K一眼，说不清心里想什么。老K半闭着眼，似在休息。
“大哥，我们究竟要往哪里去？”小三突然冒出一句。
车上所有的人除了老K外，都把目光投向小三。小三显得有些激动，伸手想揪老K的衣襟，被老胡拽住了手。
“小三，你发什么疯！”老胡低声喝斥道。
“老胡，你把手放开！他今天要不把话说清楚，你们谁也别想走！”小三愤怒地。他挣脱老胡的手，突然从他手中夺过冲锋枪，他把枪口对准老K。
“小三，你疯了吗？你要干什么？”老胡震惊地。
“我不想干什么，我只要他把话说清楚。”小三瞪了老胡一眼，火冒冒地。
“小三，你闹够了没有？咱们这行的规矩，你是不是都忘记了？”老K没有睁眼，冷冷地。
“别把话插开！我不想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小三吼叫。
“小三，你心里要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影响兄弟的团结！”老K再也忍不住，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砰地一声，头撞了一下。
这时，六奶夫人趁小三不注意，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枪，老胡一下子把他按到座位上。
“糊涂，你们都糊涂！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钞票！”小三气哼哼地。他挣扎了几下，但老胡的手太有力了，何况还有一个六奶夫人。
“小三，你如果怕死，现在就可以离开！”老K余怒未消。
“怕死，谁怕死了？”小三还想说什么，老胡用眼神制止住了。
“小三，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前面就是关卡，大家要集中精力，别出什么乱子。”老胡说。
“是呀小三，咱既然在一起，就得一条心，争取早点把事情办好。”六奶夫人也劝阻道。
正说话间，前面一个国民党士兵站在路中央挥手，王老幺踩了一下刹车，车猛地一下停下了。士兵走上前探头往车里瞅了瞅，伸手找王老幺要通行证。王老幺满脸堆笑，递过通行证。士兵认真地看了看，把通行证还给王老幺。
“车上装的什么？”士兵板着脸，一点也不理会王老幺的殷勤。
“让兄弟见笑，老家的一点山货。”王老幺点头哈腰地。
“一点山货？一点山货这大阵仗？”士兵满怀狐疑地。
王老幺刚想说什么，带兵的中尉走过来，他问士兵是什么事。士兵附着他的耳朵说了句什么，中尉皱起眉头，他回头挥了挥手，一下子走过来四五个士兵，有的还端着冲锋枪。
“你们见机行事。”老K低声地，他拉开车门，和老胡跳下去。
老K穿的是中校服，他扬手给了中尉一巴掌，“格老子的，没看见爷在办事吗？”老K唬着脸，厉声地。
中尉挨了一巴掌，他的手下群情鼎沸，纷纷把子弹上了膛。老胡也把冲锋枪对准中尉。六奶夫人和小三也在车里作好了准备。形势逼人，一触即发。老K慢慢递上自己的证件。中尉只瞅了一眼，脸就变了色，他退后一步，挥挥手，示意放行。老K慢慢把证件放进上衣兜，和老胡、王老幺上了车。看他们远去，中尉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先前那士兵好象还有些不明白，问中尉刚才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这么霸道。中尉正有气无处出，抬手就是一巴掌。
“问这么多干什么？做好自己的事！”中尉恼怒地。
士兵委屈地捂住火辣辣的脸，悻悻地走一边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