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大汉身负重伤,眼见在船上潜伏多时的帮手也被逼现身,而且中箭倒地,心下了然今日是大败亏输,一个不好将要全军覆没。他脸上本已涨的通红,忽的变白,又回复血色,这样反复了几次,似乎下定了决心,决意服软认输。不等他有所动作,从芦苇荡中传出一声唿哨,冲出二十余道人影,穿的是贴身水靠,凫水时犹如泥鳅一样灵活,眨眼间距渡船不到十余步了。
江左堂的年青人定睛一看,脸色大变:
“水鬼,他们要凿船。”
转头向文仲抱拳道:
“这位壮士,谢过援手。甲板上的这些人不值一提,还请您继续掠阵,水下的就看我们的了。”
他扯开衣衫,第一个跳入水中,带来的几名帮众,尽管身上也带着未愈的伤口,也毫不犹豫的跳下水,口衔狭刀,迎战来袭的水鬼。
光头大汉看见有了援兵,脸色变缓,正待招呼帮众们聚众固守时,文仲已经有了动作。
伏虎功九转大成,连带身体基础都有了质的飞跃,不仅仅是耳聪目明,动作和反应都犹如闪电一般,超出常人所能想象的极限。文仲看到青年人入水后,当即作出反应,不出拳,也不伸脚,而是张口长啸,这正是伏虎功推至八转后才能习得的虎咆,与佛门的狮子吼神功有异曲同工之妙。
水中有水流阻隔,听不真切,但留在渡船甲板上的众人却是直面冲击。以文仲所占位置为中心,冲击波向外辐射,连带空气都变得粘稠了,明暗变化,众人只觉得犹如在漩涡之中,被气流带的东倒西歪,脚步散乱,啸声入耳,犹如猛虎在侧,心生恐惧,双股颤栗。文仲知道这些人功力低微,虎咆威力过大,只运功三个呼吸之后就收功了,但是余波未消,连光头大汉在内的众人仍然是懵然的状态,如同宿醉之后,不知东南西北。
文仲疾步如风,上前一记虎爪扣住大汉的肩膀,啪啪两声,把对方的两条手臂暂时卸下了,接下来是膝盖,大汉瘫倒在地,似乎仍然处于虎咆的影响之下,已经失去了知觉,竟然不觉得疼痛也没有惨叫。甲板中段的那几名帮众更是不堪一击,文仲把他们放倒之后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此时,芦苇荡中埋伏的领头者似乎也受到了冲击,闷哼一声后冲了出来。此人轻功不错,在起伏的芦苇杆上单脚一点,就如大鹏展翅一般飞跃至船上,是一个三角形脸庞的精瘦汉子。他腰间股股囊囊的盘着一条软鞭,背后还背了五把飞刀。刚才离得虽然远了些,但还是中了虎咆的招,嘴角一丝血迹还没擦掉。一双细长的眼睛,带有阴鸷之色,紧紧盯着文仲,开口道:
“阁下好身手,不想一条寻常渡船上竟也有如此好汉。今日是九江帮的内务,我劝阁下两不相帮,静观其变即可。”
“哦,如果我没有这么好的身手,是不是已经变成了水下的孤魂野鬼,拿去喂鱼了?”文仲浑不在意道。
“江湖事江湖了,我们九江帮虽然不是名门正派,但在这大野泽上也算是百年老店了,今日只是自家兄弟间有点纠纷,怎会牵连到无关的外人呢?别说是你,就是船上的这些行商和船头,今日都是安全的。”
“哦,是吗?我只要袖手旁观就不碍我的事了?”文仲似乎有些意动,动声问道。
“不错,我们与江左堂的事了结了,就会下船离开,你和这船上的人,只管按原路前行。这艘船是要往南浔去的吧,那是我们江上堂的地盘,我们还可以给这艘船留一面旗帜,沿途都知道你们是贵客,会给予许多方便。”精瘦汉子自忖对面的年青人功夫是超乎想象的高,就连堂主也是逊色一筹,不能硬拼,只要能说服对方不搅和进来那么原计划还有几分胜算,加紧劝说道。
看文仲似乎被说动了,旁观的船头急忙打断:
“不可,壮士勿要轻信于他。江上堂的人来江左堂的地盘上假扮水贼,事成之后肯定要杀人灭口,嫁祸给江左的人。他们待会儿把船弄沉了,我们就无力抵抗了,壮士可不要袖手旁观啊。”
“你这老头——”眼看要大功告成,却被平常时分不放在眼里,唯唯诺诺的一个老船头叫破祸心,精瘦汉子又惊又怒,脸上一冷,眼中已是有了杀意。
“哈哈,莫非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竟然拿这种假话诓我?今日已经杀了你们两个人,难道还能冰释前嫌吗?”文仲纵声长笑。文仲今日是初次运转虎咆,收功之后连续出手,有些劲力激荡,过了这一会儿才调整好,刚才与那精瘦汉子的对答只是缓兵之计,此时已经回复巅峰状态,自然不会再养虎遗患。
“好商量——”精瘦汉子赶忙打圆场,还想再劝说,可看着文仲已经纵身跃来,心知还是不得不出手了。
他又是唿哨一声,语调加急,似乎是催促水下的水鬼们加紧凿船,自己则是往腰间一拉,一条长约三丈的软鞭迎风抖开,直取文仲双目,一出手就没有半分留力。
文仲在半空中还有余力,见到对手出招后身子向上急窜,软鞭不可谓不快,可是鞭尾还是落在了他脚下,没有击中。
文仲脚尖一点,一股大力沿着鞭身传导到手柄处,精瘦汉子如遇雷击,练得精熟的吃饭家伙险些脱手。他大吃一惊,从没遇到第一个回合就能重创自己的对手,心下暗骂道:
“怎么这般难缠,今日是出门没看黄历吗?”
文仲已经滑翔到半空中,在空中变换招式,一记虎爪直取汉子的头顶。不敢招架,汉子倒地滚开,正要再退远一点好抽鞭反击,却被文仲抓住了鞭子,两人一角力,文仲只凭单手就有上千斤的力气,那汉子一身的功夫全在软鞭上,要旨是小巧灵活,比力气可就差远了,只在一瞬间,鞭子就被文仲夺走了。文仲进步向前,仍然是一记直拳,打向失去重心脚下踉跄的对手。
精瘦汉子在芦苇荡中埋伏时就曾经看到过文仲如何用再简单不过的直拳把鲁香主逼的苦不堪言,等到自己亲身面对时,才知道是如何的可怕。劲风袭面,迫的自己呼吸都不畅了,恍惚间,似乎有一头斑斓猛虎向自己扑来。汉子向一旁闪开,准备跳入水中,一只脚刚踏出一半,就被文仲一记虎爪抓住脖子,也不知这直拳怎么就变成虎爪的。
文仲拿住了汉子的紧要穴道,对手已经是全身酸软无力,站都站不稳了。再看水下,江上堂人多势众,稳占上风,正要一网打尽,加紧凿船。文仲把领头的光头大汉和精瘦汉子都举在手上,发力大喊道:
“你们的首领都被我擒获了,还不速速投降。”
“败局已定,何必苦撑,爷爷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江左堂的年青人刀划半圈,逼退围攻的敌众,也沉声附和道。
水下虽然以江上堂处于上风,但是领头的两个香主都被敌人生擒了,此番就算是把船凿了,也于事无补。如果二位香主都在这丧了命,回去后也得受大刑,难以生还。江上堂的一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是垂头丧气的放下了兵刃,被押在一处等待发落。
这等变故,在经历的人来看,一个接一个的峰回路转,感觉上犹如半生那么漫长,实际上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天色还没完全黑,一轮红彤彤的夕阳依然挂在天边,此时的晚霞分外美丽。只是,除了文仲,谁也没心思去欣赏这般景色。
文仲以前从未在大野泽上看过落日,站在船头,眺望远方的晚霞和空中的鸟群,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当年在太学读书时学过的两句诗:
“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不想在今日,竟能领会前辈先哲的意境,可谓意外之喜。
没等多久,江左堂的人已经把俘虏们拷问的七七八八了,那青年人受了伤,又在水下激战,失血不少,脸色苍白,听了供词之后脸色一沉,将要发作,手底下的帮众呼喊道:
“何香主的船来了。”
一艘狭长的哨船从芦苇荡深处划了出来,船头站着一名妙龄女郎,一身的短打扮,英武非常。
那青年按捺住,等他们口中的何香主上了船,把俘虏指点给她看,又贴耳说了几句,妙龄女郎脸色一变,冷若寒霜,眼若寒星,狠狠的瞪了那领头的两人。
听青年介绍是文仲出手相助,才扭转战局时,妙龄女郎大为惊讶,打量了位于另一侧的文仲,走上前抬手抱拳道:
“在下忝居江左堂香主,何红菱,今日有劳壮士拔刀相助,救下舍弟,敢问壮士高姓大名,也好铭记在怀。”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这些人嘛,假扮水贼,没有安好心,我出手也是应该的。”
“施恩不图报,果然是高人风范,在下佩服。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行告退。”
何香主看文仲守口如瓶,知道对方似乎不愿多谈,乖觉的退下,指挥手下将俘虏押上哨船,又留下两名帮众在渡船上,说是引导渡船趁夜拔锚前行,离开这起争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