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泪水打湿了衣裳,任由水珠洗刷过脸颊,那一瞬间,扶茱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宣泄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似悲似痛,似哀似怨。
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黑夜里格外地刺耳,仿佛猫爪,一下一下抓扯着他的心房。
沧玦闭了眼狠下心不再去看,怕再看一眼,就会不受控制地上前安慰。
理智告诉他:他不能,绝对不能。
可悲痛欲绝的哭声却萦绕耳边,久久不散,那么的无助又惹人心疼,疼得他不由想要抬起脚走过去安慰,脑海又猛然想到了什么,终是无动于衷。
攥紧了的拳头无力地松开,指尖泛白,薄唇紧抿,毫无血色,一向波澜不惊的双眸中是罕见的无力。
若此番不带她来,他会愧疚的吧,所以他答应了。而这一幕……他不是在答应后就料到了么,他不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么?为何,为何还……
于心不忍。
哭声渐渐弱了下来,扶茱哭累了,泪流干了,嗓子也哑了,抽泣声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她的内心涌起一个强烈的念头,她有一种直觉,结界的那方,是她的亲人,素未谋面却血肉相连的亲人,或者说是——同类。
这是一种本能,与生俱来,感知得到彼此身上相同的气息,而那个老人,可能真的就是,她的爷爷。
内心头一次感到了来自亲人的关爱。
如此卑微的渴望,又那么遥不可及。
她活了多久,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只知道她见证了一代代鹿群的生老病死,见证了草原的春夏秋冬,同类被狼群追赶,她身怀奇力,总能化险为夷。
她没有血亲,不知道自己半男不女的算个什么东西,遭排斥、被欺辱早就成了家常便饭。
但她仍然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一只领头的长辈把她收养,让她在鹿群里生活,替她收拾那些欺辱她的小辈。那时的天很蓝,芳草青青,一切都无忧无虑,没有冷眼和嘲笑,只有欢声笑语。在他的庇护下,她拥有了一个难忘的童年,在那片草地上,在那条河流边,永远被尘封、埋葬。
直到有一天,她惊奇地发现,鹿群中熟悉的伙伴越来越少,许多的曾经化为一抔黄土,剩余的也是老态龙钟。
可她,依旧青春年少,容颜不老。
领头的早已经换了人选,那个曾经守护她的逐个离去,她愈发与周围格格不入,她突然发现,她原来并不属于这个群体。
那又怎样呢?她固执地认为,只要她坚持不懈,学着去做一只鹿,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轨迹,她会被接纳的。于是她吃着她不爱吃的草,在狼群来时跟着逃跑,哪怕狼群对她没有任何威胁。
但最后,哪怕她再努力,再坚持,情况也一如既往。
她不是没有想过离开鹿群。天高任鸟飞,以她的能力绝对能在草原上为自己闯出一片天,甚至统领这片富饶的土地。
领地、食物难道就是她想要的吗?怎么可能。
她想要的真的不多,无非是同寻常的鹿一样,他们唾手可得的东西——父母的疼爱,朋友的关心,仅此而已。饶是她掏空了心思,别人也不会施舍一个眼神。
日子久了,她内心仅有的一点点希望被逐渐消磨。她想,就在鹿群里待着就好,有个栖身之所就知足了。
当被推下河底时,她才悟了。有些东西真的强求不来,你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独自躲在角落哭泣。
所以,那时沧玦要带她走,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对这片草原心如死灰。
原来踏出这一步,只需要轻飘飘的一句话。
正因为如此,她才对亲情万分珍视,如今,她只与他们隔了一个结界,叫她如何不激动。
而她的爷爷……
爷爷……您的孙女会把这一切都弄明白的,结界一定会有破解之法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