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木坐在火车卧铺车厢窗边小椅子上,望着逐渐远去的楼和街道,才发现上一次坐火车还是来到这个城市时。
回想起初到这城市的光景,他就想笑,那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独自一人去外乡读大学。出门前,他爷爷老林郑重地把手中大锁交给小林,告诉他火车上坏人多。
所以他一踏上车就把行李锁在了车座下面,一路遵循“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原则。结果火车到站时,东西是没丢,但他的钥匙却在上厕所时给无情的掉了下去,随着粪便不知掉在了哪座城市的铁轨上。
林子木笑了,心情明显轻松了很多,才发现那些年他捣腾出的趣事还真挺多。
城市在车厢吵杂声中远去,吵杂声在夜色里慢慢退去。
这确实也是林子木这几年当中头一次如此认真的望着夜色,目不转睛的望着似火的夕阳逐渐暗淡,夜色悄然而至,那过程竟如此之美。他竟有些兴奋,像发现大奥秘一般,他拿起电话想与人分享,却又轻轻放下,只因他确实不知道该打给谁。
低头看表33个小时的旅程已经悄然开始了。
爬上火车上铺,躺上去能摸到火车顶,他不知从何时开始迷恋把自己藏在角落里里的那种感觉。
他的安静的打量着四围的人。
他下面中铺上躺着一位秀雅又年轻的少妇带与五六岁大小的孩子,下铺上是一名穿着质朴的老大爷。他对面下铺上闭目躺着位抽烟很凶的眼镜兄,眼镜兄上头的中铺上则是位上车后捧本书就不撒手的美丽女孩儿,林子木对面的上铺则空着。
上车前,郝义提前下班来车站送他,两人在站前的川菜馆喝光了两瓶皖酒王,话也越聊越多。郝义嘀嘀咕咕的从两人大学时代聊到自己结婚时,他林子木竟把几年的积蓄都包了红包,又说到林子木那不着调的恋情,最后是一边笑林子木的傻缺,一边骂林子木不仗义。
“你为什么不在这城市安个家,你说走就走,只把兄弟我独自留这儿,你不仗义!呜呜呜……不仗义!”说话间郝义那1米8的大个子眼泪就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林子木在这个城市这么多年,郝义可以说是他唯一交心的朋友。这几年间大学的朋友都飞黄腾达,联系也越来越少,只有郝义,还会隔三差五的跑他这来蹭饭,来一起喝上几杯,哭笑几回。
火车的报站广播,把林子木从回忆里带了出来。
这是一个小站,火车停靠2分钟。人们陆续的拿着碗面去打开水,站台上的小贩也抢时间拿着盒饭上来兜售一圈,一节车厢还没走完盒饭就从20元一盒减价到10元一盒。
林子木望向窗外,一个典型的江南小站,宛若小学课本里的《小站》,月台前有喷水池与花开满树。绿瓦红墙的车站二层小楼前,站牌古色古香的立在那里。林子木脑子里又开始幻想,幻想着一个个送别的故事,幻想着一个个送别背后的悲欢离合,幻想着自己变成那故事里的主角。
火车缓缓的启动,小站淹没在夜色里。
林子木再次打量着对面中铺的女孩儿,低腰T恤上的辛格瓦纳凝视着远方,女孩紧身牛仔裤勾勒出初熟的青春。她还在专心致志的看着书,小脚丫一晃一晃的绽放着无忧无虑的年轻。
“好香!……”
热腾腾的康师傅香辣牛肉面的香味儿溢满车厢,中铺年轻妈妈正催孩子再吃个鸡蛋,而小孩子则不老实想逃似的探头到过道。
对面的眼镜兄刚抽烟回来,倒在床上抱着旅行包把自己捂到被窝里。一身烟味让秀雅的妈妈皱了皱眉毛,而下铺的老大爷坐在隔壁卧铺上与一对老夫妻聊着正欢。
林子木望着车顶,细细思量起他那离奇的梦境,也期待快到故乡,憧憬故友的重逢。他真的更期待见到岁月在每张脸上显出的变化,却也有些许难过又上心头。他就那样发呆的想着,时而望着漆黑的窗外,实在是他纠结于窗子玻璃竟能照出他眼角多出的皱纹,他感觉32岁的自己老了。
车厢越发安静,车厢的灯关了一半,他想起幼儿园时阿姨拉着门口的闭火线,初中住宿时的熄灯,与大学时的寝室的断电,并把三者做着比较,却没发现明显的不同,只是关灯的人不同,身边睡着的人不同罢了。
和郝义喝下的两瓶白酒终于憋得他想去洗手间,他爬下上铺越过中铺,发现漂亮妈妈搂着孩子已然入睡,下铺老大爷也把呼噜打的震天响。
弯腰用手拿开踩在自己鞋子上的一只极美的镂空平底皮鞋,一只黑色船袜躺在里面,他猜不准,这是那个女孩的还是漂亮妈妈的?洗手间没人,他又洗了个脸,在车厢门处站了一会才往回走。
当他要爬回上铺时却遇到了难度,中铺漂亮妈妈的脚正好搭在梯子上,他想叫醒她,却觉不合适。便用手把那脚搬开一些,便往上铺爬,不料漂亮妈妈在床上突然翻了个身,那白嫩的脚趾正好蹭过他的脸。
安静中,他脸噌一下就红了,飞快的爬回上铺,躺了下去,心跳加速了。看周围都没注意到刚刚那一幕,他也偷偷看向中铺,小孩子头枕着漂亮妈妈的胳膊,漂亮妈妈依然熟睡着。林子木松了口气,收回目光,对面中铺女孩也不知何时入睡了。
在火车的规律摇晃中他也入睡了。
“啊!乔冉,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他急迫的呼喊着从睡梦中惊醒,一抹额头已经出汗。刚刚他再次梦见了乔冉,他的大学女友,那燃尽他热情的女孩。那看似温柔安静实则话多无比的江南女孩,那和他同居了半年,却从未越雷池半步的女孩。
此时林子木极其想知道这个女孩现在到底在哪,现在过的还好么?才发现却已分开也已9年,“9年啊!”使劲的吸了口气,青春啊,我的爱情,爱情啊如风一般,还没懂得就已经逝去,年华啊,无忧无虑,曾以为会一直在一起,别离后天各一方再也难相见。
走到车厢洗脸池,用冷水许久的冲着脸后,靠在车窗前他又忍不住的再次想着乔冉。想起她离开时对他说的话,现在想起来蹊跷极了,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极了诀别。之后的9年乔冉便真的从他生活中,从那个城市消失了,从所有人眼中消失了,像从未有这个人存在过一样。
他回到车厢过道的椅子上,拿出手机,再次拨打那个号码,依然是空号!手机显示收到两条短信,一条是提示工资到账了,让他想起他的老板,曾经他的学长,一个40多岁却已谢顶的男人。那男人也是奇葩,自己开着10万的海马车,老婆却开辆宝马suv。平时公司聚会买单时就躲到了洗手间,员工都叫他葛朗台。而葛朗台却在汶川地震时个人捐献了30万,更是给公司里川籍员工涨了30%的薪水。或许这些就是林子木这些年从不跳槽的原因吧。
另一条信息是,“JX欢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