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昏暗,只看得见有许多黑色的长木箱子,那——应该是叫做棺材,还有汪汪汪的叫声,不知道是什么凶兽。”
愿甯馨美目紧闭,却能从微微蹙眉中看出她在用心寻找辨别。只是东邸谷遥隔世外,有些俗世中寻常可见的家禽愿甯馨儿却未曾见过,辨识不得。
冷晴臻偶尔游晃在外,自然知晓这是何种家禽,闻言不禁惊笑道:“他不会投到一条狗身上去了罢!?”
毋子庸孤陋寡闻却另有见解,猜想道:“现在天色尚早,说不定他还睡在里面。”
“谁会睡棺材?我都知道对于世人来说,这是非常不吉利的。”
毋子庸仅是猜想,故而未再辩驳,看着冷晴臻一副认定如此的神情,时明之也不想坏了她的兴致,只能欲言又止。
默然间,隐隐能看出冷晴臻于众人间地位如何。
愿甯馨儿见状暗自含笑,开解道:“要不然等我开完水贝之后再试试,那时他也该起来了。”
“也好。”
“愿甯馨儿,幸会,实在失礼,还不知各位怎么称呼?”
诶?绛衣帮我取得姓是什么来着?
看着冷晴臻迟迟不语,毋子庸和礼道:“毋绛衣,幸会。”
好像跟清冷江有关?
眼见冷晴臻苦思冥想,时明之只好先行回礼道:“时有人,幸会。”
哦!冷!冷晴臻!
酝酿片刻,冷晴臻终于想起这个从来未曾用过的姓氏,微微不悦地瞥了抢先的二人一眼,微笑道:“冷晴臻,幸会。”
愿甯馨儿一一牢记,辞别道:“那,各位,待会见。”
看着愿甯馨儿跃过河岸,进入竹林前还朝众人招了招手,冷晴臻放下挥舞的小手,轻笑道:“这么顺利,不过想不到苍学居然是条狗,倒挺符合他找死的质气。”
时明之笑不接茬,转而问道:“绛衣,可用过早膳?”
冷晴臻代答道:“不用,绛衣很好养活的,只要每天沾沾水气,晒晒太阳便好,一天吃一颗晴阳果,就能活的很滋润。不然我也不会这么顺利把他养大。”
毋子庸话慢一步,只能无奈含笑,随口问道:“甯馨姑娘又是为何来此?”
时明之道:“今年海石城幽潮异盛,估计是有十分罕见的水贝出现,才特意邀请甯馨殿下前来。详细的原因我也不了解,不过我正好有一张请帖,等下也去看看便知晓。”
冷晴臻闻言诧异道:“明之,你不是才考了九百多名么,初来乍到,也有请帖!?”
时明之解释道:“醒文庄责事林院长是青合文院出身,知道我答对了最后一题,接风时作为交易,给了我一张请帖。”
“哦——”冷晴臻显然还有印象,不禁好奇道:“那题徐安山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连叫时徐安的那人都答错了。”
时明之坦然道:“时家族籍记载,初代家主时有尽,爱慕当时才气朝卓的空月国旋琴公主,故取名徐安,合音为旋来纪念他的思恋之情。”
冷晴臻颔首道:“哦,原来是这样。不过既然是时家族典,应该不止你一人看过,怎么他们都答错了?”
时明之淡然道:“因为这就是错误答案。”
“错的?你都说时家典籍中有记载,这是错的,那你怎么答对的?”
“若看得不是译文,能读懂空月国纪史就会发现,当时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做旋琴公主之人,只有一个发音极其相似的萱荆太妃。”
“不因亲公自判,不与生识唯断。这是初代家主定下家训,时家世史,可阅闻之人却只当成风流韵事一笑置之,鲜有人深究其中细节。”
“这么简单,就你一个人答对了?”冷晴臻追问道。
时明之若有所思道:“一个虔诚的教徒怎会怀疑神邸?类似于这个道理罢。”
“幼崇文兮今学史,昔慕论兮长同书。他们将家主奉为正统之时,恐怕早已忘却初衷。其实,晴臻——”
冷晴臻见状不耐烦道:“绛衣素玄,喜欢装神弄鬼就算了,你史家出身也吞吞吐吐,说!”
时明之一声低叹,郑重其事道:“上代明之鸟理应参加了封帝大典,却全然未提此事。而且本心殿中,也检索不到任何末帝生平记载,就像是关于他的一切都被抹掉了。”
“那个末帝都死了,有什么好藏的。”冷晴臻倒不怎么在意。
“有时,我也会思考这个问题——”时明之顿了顿,迟疑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末帝还活着?”
冷晴臻闻言眯了一眼,耐心道:“你看,我们太庄懿沉睡,要拯救一个自解的天帝,不是其他九位根本就做不到,这点可有异议?”
“没有。”
“先不谈他们知不知道怎么死?光是上次九个都没来,摆明了是早就察觉,先一步逃开避难,如今一想就知道有问题。再说,他们九个破解不了木火谬论,缩了不知多少年,你还认为他们有气魄舍命相救?”
“有的。”
“有的?”
“太庄为鸣,花懿何颜。”
冷晴臻闻言一声冷哼,微怒道:“你是说,我们耗费三十二个纪元,从来都未寻找到的太庄花懿,已经出生,修炼到了无天境而我们还不知晓?然后她居然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末帝舍命相救,你自己信么?”
“这简直比九幽君和绛衣的关系更加荒谬!”
时明之反问道:“之前每次苏晏寻找【花懿】之时,皆是看到一片黑色,但上次却全然不同,这不正说明,她修炼有成出来了么?”
冷晴臻神情有些松动,还是不认同时明之的看法,推脱道:“【本源秘术】是推算预演,谁知道什么时候发生,我只是去等她而已。”
二人僵持之下,毋子庸问道:“若是寻得花懿,会发生什么事情?”
冷晴臻随口道:“找到花懿,我们就真正自由了,不会再出现什么一个天帝天解,我们还要遭受牵连这种事情。”
“真正的自由?”毋子庸闻言略显迷惑道:“可是既然你们从未寻找到过花懿,那又是如何得知只要找到她,便会真正自由的呢?”
“本能,本能你懂么?再说,十方天帝不一个德行,什么亘古流传【十帝同天,诸界永恒】,还不是你们理室学派吹出来的。三十二纪元中从来就没有同时出现过十个天帝,上次最为接近的一次,那末帝还自杀了呢。”
毋子庸颔首道:“这么看,你们和太微宣没什么区别。”
时明之闻言感慨道:“是啊,他们自以为最终会成为火,其实却顶多成为木头,我们看似无尽的生命,不过也只是牵连不断,不断牵连的旁观者。”
冷晴臻傲然道:“喂喂喂,明之,太庄懿怎么可能跟太微宣一样,至少我们个性鲜明,不像他们都是记忆传承这一套。”
“绛衣不是已思存想么?”
冷晴臻闻言小脸一鼓,无赖道:“哼,他们太微宣那么多人却只有两个,还好意思说。”
毋子庸安抚道:“不一样不一样,那花懿的是什么?”
“花懿百数一鸣,在第九十九次之后还没能找到她的话,整个世界将会湮灭,生成新的太庄,纪元终结。”时明之补充道:“一数代表十万年。”
毋子庸闻言想了想,轻叹道:“期绝待妄,这恐怕才是一切真正的绝望罢。”
——
宴会定在醒文庄中央【论方庭】。
论方庭,庭方四面,外庭十丈,内庭五丈,中有四侧五层长阶通台,围梯毯精花,合地木连纹。
左主右客,时明之带着毋子庸入座右侧末案。
虽不见冷晴臻,但二人耳边还是能听到她稚嫩清傲的说笑声。
“诶,怎么人这么少,还以为会很热闹。”
余人各座,愿甯馨儿见到二人不禁露出好奇之色。
领其进来的一中年男子道:“这位是缙原地理司的新晋绘行,前日方至,还没未来的及引见给各位。在下想到神女殿下既为乐帝陵而来,有位通业人士在场总归更好一些,不知殿下觉得如何?”
男子一身素朴蓝色文士长衫,束蓝玉长冠,气正神直,两簇鬓发稍白,一看就是博学之仕。
愿甯馨儿起身道:“方才见过二位少侠,确实是见多识广,林院长有心了。”
中庭首座之人身材魁梧,背正腰直,显然是一城之主,姜冉大笑道:“二位少侠请入座,不过林院长,铁大师在这,你说绘行他怎么听的懂?”
“抱歉抱歉,绘行是行足的雅称。”
左侧首案之人铁大师亦是一中年男子,身着灰袍,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只见其冷笑道:“那行足又是什么意思?”
“探勘侦测,绘制地图之人。”
铁大师闻言笑骂道:“林院长,真是愈学愈蠢,直接说地理司画师,不就都明白了?”
“铁大师教训的是。”
一番哄笑,姜城主道:“在下向贵客先来介绍一下,敝人不才,海石城主青缙盟兰长军都统——姜冉。”
“左边这位铁大师,没错,就是叫铁大师,兰长军武部的首席铸器大师,独圣三王九宗师之中,最为博学的百器宗师,也因为会的太多,没有足够惊艳的作品,得不到更高的评价。”
铁大师闻言先是一喜,而后不悦,在贵客面前又不好发作,其状煞是好笑。
“林文常,海石城兰长文武双院的太院长,统管海石商税井井有条还能整日四处闲逛,可见其本事。”
林文常谦虚道:“学生出色而已。”
“时有人,夏木岭柳三娘义子,柳岭主十五年前就已是三王之一,自此深居寡出,潜心专研,想必又快有惊世之作问世。”
“多谢姜城主赞誉。”时明之起身回礼道。
铁大师闻言一愣,不解道:“你这个娃想些什么,呆在夏木岭多好,何必出来做个什么绘行,累死累活,图个什么。”
“司以材,服以器,兵以仁,杀以生,生而有何择司不可?”
铁大师心直口快,本只是玩笑之话,断没想到对方还击如此正中要害,扬眉哑口,被腔的说不出话来。
林文常见状大笑道:“好一个司以材,服以器,人家不靠柳岭主,本身就高你一等,好学识,好见地。”
姜城主询问道:“不知有人司身旁这位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