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终于可以睡在柔软温暖的床榻上,才躺下去,困意便席卷而来包裹全身,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半夜,一只手伸向我,把我亲亲拍醒。难得睡一个好觉,被人打扰得我很不开心,迷迷糊糊的不愿清醒,猛然想到,我还在被人追杀之中,立刻弹起上身,黑夜中看不起拍醒我的人的模样,隐约只看到一个轮廓。
这个轮廓看起来真像柯南里的黑影人,我刚要叫却被他伸手捂住嘴巴。他的身体压向我,示意我不要说话,透过月光,我看到北堂稷脸上焦急的神情。
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耳语:“他们追来了,别紧张,跟着我悄悄走。”
我点点头,想要转过身叫醒云雨,她在北堂稷进来叫我的时候就醒了,脸上全无倦意,反而精神溢彩,精气神十足。
没想到那些人居然能这么快就找到我们,本来还打算住一两天就离开,不连累云雨走,现在只好带云雨一起走,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留在这里,我们二人是无乱如何也不会放心的。
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口水都被咽死,夜里突然下了场下雨,山间的路变得泥泞难行,对于左腿断裂的我来说,更是难走,右腿完全使不出力,没走几步已累得喘吁不止。
“上来。”北堂稷蹲下身子。
我没有推谢矜持,在这种逃命的时刻,所有的矜持都是找死。
他背上我,由云雨带路,没了我拖后腿,我们的走步行程快了很多。
“在那边,快追。”声音从后边传来,我回头一看,四五个人在后面几百米的地方追逐我们,我们脚下踩下的一排排脚印便是最好的追踪线索。
听到追兵的声音,云雨脸色一变,波澜不惊的脸变得紧张惨白,脚下的步伐走得更快,突然的……
“啊”一声,云雨脚下踩空一滑,身体摇摇欲坠,北堂稷伸向想要抓住她,却被她一起带滑了脚底,我们三人一起滚了下去。
滚啊滚,不知道滚了多久,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想吐,滚着滚着,我撞上一颗树干停了下来,胃里一阵痉挛,立刻吐了一地,吐完整个人也舒服多了,看了下四周,云雨和北堂稷都不见了踪影。
我又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试着动下自己的左腿,还好,没有再一次受到伤害,挣扎着爬起来去寻找他们。
夜里真静……
是的,很静,静到听不到虫鸣……
是那种逼疯人的静。
这时一个黑影从黑暗中走过来,我怔住脚步屏住呼吸,不眨一眼的盯着影子。黑影走进月光,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娃娃脸,身上穿着白色长衫,黑溜溜的眼睛惊讶地看着我。
少年背着一个宁采臣同款书箱,手中握着一根竹棒做行仗,看见我时的惊讶,在看到我身上的烂泥时,旋即变成担忧。
他走近了,想要靠近我,我警惕的退闪一步,他怔了一会,又像是想明白什么,自己后退一步,朝我行个拱手礼。
“姑娘好,小生叶箐。”他规规矩矩报上自己的姓名,说完笑着走进我。
看他这样规矩,又配上一张软萌可欺的娃娃脸,怎么看,我都觉得我比他更像流氓。
“哦,白苍苍。”如果换作往日,我一定会好好调教,不,调戏他一番,眼下我确实没这个心情。
“姑娘,你是不小心滚落了山坡吗?”
“嗯,除了我,还有两个人也和我一起滚落下来,你见过吗?”
“没有。”
“好吧,过来扶我一下。”找到一个可靠的拐杖,不好好利用如何对得起我腿。
“这男女授受不亲,不太好吧。”
他犹豫的看了我一眼,却不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不好,而是嫌弃我身上的泥。
居然还是个洁癖娃娃脸。
遇到这样的洁癖君,我通常会直接跳到他们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趁他不备,我直接一手搭在他肩上,他一被我碰触,就想立刻弹开我,却被我死死按住肩膀。见甩不开我这个牛皮糖,他只能痛苦的将眉头皱成川字,任由我把他衣服弄脏。
有这么好玩的一个人在,一路走着也不会无聊,倒是他一副被人欺负的小媳妇样,怕是十分后悔遇见我吧。
走着走着,迎面从树林深处传来“娑娑”声,正像躲起来就听到一声急促。
“白苍苍。”
北堂稷搀扶着云雨从树林中走出来,他欣喜的上下打量我,目光转到我旁边时,立即阴沉蹙眉。
我以为他是在怀疑叶箐的身份,便替他开口道:“这是叶箐,我路上捡来的。”
叶箐听到我这么说,立即反驳:“明明是我捡到你。”
“好好,是你捡到我,你捡到我。”我轻声轻气的安抚炸毛的某只洁癖君。
“哼。”炸毛洁癖君的脾气真不小。
不走过了多久,苍穹浸染上彤红的染料,皎月变得朦胧,旭日冉冉升起,一东一西,互不相交,却又相互交替,完成一个又一个数不尽的轮回。
“地球又自转了一周。”叶箐望着温暖的旭日,发出无尽的感叹。
想不到这小子居然还是个文青。
断壁与断壁之间,夹着一线天,两壁的缝隙只能通过一个人。当叶青竹指着缝隙说,他的家就在缝隙后面时,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跟着他近山缝,又走了将近千米。
柳暗花明又一村。一片开阔的平地载着四五颗枣树,旁边还傍着一潭碧幽的水涧,淙淙流水从顶上延石壁流下,溅起的水花打在水面,叮叮铃铃,清脆明朗,好听极了。
茅屋周围精心的种植着花,正是秋天,除了菊花开得正艳外,其他的都枯萎了,但这并没有妨碍到他们枯残衰落的孤寂之美。
若说云雨的竹屋是人间仙境,那么叶箐的茅屋就是世外桃源。一个清幽让人不敢亵渎,一个人美得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生活过得很滋润啊。”我的这句话里没有讥讽,是真心实意的羡慕。
进了茅屋,叶箐转身就出去烧水,我不客气的四处打量屋子,北堂稷见我走来走去一瘸一拐,便把我拉到自己面前。
“脚都断了,还不消停。”他黑着脸,严厉的看着我。
“我得研究看看他是不是坏人。”说着就挣脱他的手站起来,他见我不肯坐下,只好扶着我到处走。
“停。”一张古怪的画吸引起我的注意。
我抽出一张叶箐压在白纸下的画,震惊的盯着它,半响脑子都处于当机状态中。北堂稷被我的样子给吓着,一只在旁边摇晃我,而我的思绪却在千里之外。
地球又自转了一周。
地球又自转了一周。
地球……自转……
想通了,想通了,难怪我听到这句话时感觉怪怪的,原来竟是如此……
这时,叶箐刚好走进屋,看到我大过惊喜的表情怔愣一下,随即又看到我手中的画,眉头微蹙,又转向云雨,见云雨一脸不明的摇摇头,最后又看向我。
我激动的看着他,久久吐露出一句:“天王盖地虎。”
他又是一愣,脸上出现惊愕,轻轻说:“小鸡炖蘑菇。”
听了这句,我几乎想哭,但还是强忍住,又说了句:“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
他也激动的说不出完整的一句,哽咽的回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扑倒他怀里放生哭起来。
“同志。”
“我不是同志,我是宇直。”(宇宙:宇宙第一直)
在这种感人肺腑的亲人相见场面,居然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不过我还是被逗乐得破涕而笑。
旁边的北堂稷可就没这么开心了,从我们二人抱在一起到分开,他的脸简直比锅底还黑。
二少爷怎么老是不高兴。
难道他上辈子是不高兴。
我怕八成是。
我和叶箐两人直接心有灵犀到靠眼神就可以交流,不过在旁人看来,我们是在眉来眼去眉目传情。
这个旁人真龌蹉,大写的污。
我瞥了北堂稷一眼。
“你来了多久。”我好奇的问叶青竹。
叶箐想了想,扳着手指头算了会,道:“三年八个月15天。”
……好精准的数字,我就记得自己来了大概半年左右。
“你是处女座的吧。”我忍不住要向他翻了个白眼,他如临大敌立即反驳道:“不要老黑处女座,我是白羊座的。”
“那你激动什么。”
叶箐不吭声,冷漠的扫视我,但是配上他那张娃娃脸,一点威慑性都没有,见我完全没有被震住,便转过身自己一个人生闷气,脸鼓成了个氢气球,一戳就破。
涨红的脸不知道想到什么,渐渐染上忧愁,眼睑慢慢低下,遮住瞪大的眼睛,双眸中溢出思念的哀愁。有时候,他乡遇故知,不一定是缓解乡愁的良方,更有可能是思愁的催化剂。我被他周围散发的气氛渲染,渐渐也有些难过……
北堂稷见我二人突然都不吭声,轻柔地推动我的肩膀,把我从自己编织的忧愁中唤醒。
我的视线被水雾迷住了双眸,迷离的目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从他的呼吸声,我感受到了一丝紧张。
为什么会紧张呢?我不知道,或许是不想知道。
叶箐还沉浸其中,他圆圆的娃娃脸真像个气球,引诱着我去戳它,看着心里痒痒的,我便忍不住,手指一戳。
“幼稚。”他笑着拍掉我的手。
“你以前是干嘛的?”从他桌案上抽出的那张毛笔画成的漫画来看,我猜他是个画手,分镜头画得这么好这么熟练,估计画了很多年,如果真的是国内二次元画手,那么我肯定听过他的名字。
“我是医生。”
……我表示我不想说话,并向他投去一个洁癖君。很好,很洁癖,这很医生。
医生,那个穿着白色大褂,全身上下散发着禁欲气息的职业,怎么看怎么和他不搭。
“医生,医生是什么。”一直没说话的云雨听到“医”字,好奇的看着叶箐。
“就是大夫。”叶箐脸红的看着云雨,低声回答。
云雨恍然大悟,或许因为自己本身也是个大夫,所以看着叶箐的目光添上些许尊敬。
“既然你是医生,你快来帮我看看我的腿怎么样了。”我把自己的左腿抬起来,伸到他面前。
他一动不动,紧紧咬着嘴唇,略显尴尬,纠结的半响,抬眼对我道:“我是个妇产科医生。”
红红火火恍恍忽忽,原谅我放浪不羁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