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实界·北京·红景浅区】
周浅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一路摇摇晃晃,拼命擦拭着越流越多的眼泪,朦胧间就那么敲开了家门。等门开了以后她才忽然想起自己有钥匙,不应该这么晚了还惊扰母亲。
看清开门的人以后,她怔了好半天。
居然是周心素。
她依旧是那副老样子,干练的短发,精简的职业装,脸上画着浓厚的烟熏妆,脸颊用散发着刺鼻芳香的粉涂得惨白,活像一张面具。她每次一见到周浅韵就收起所有表情,只在嘴角挂满了刻薄的笑容,用那种最犀利的目光,从眼底把周浅韵从头到脚扫视一次,非要查出什么不妥之处才会善罢甘休。
她是周琴素的亲妹妹,一个外企的白领。周心素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凡事都要和别人一比高下,做到最好,所以她的事业路还算通达。她嫁了一个经理,生活蛮富裕,不久又生了个宝贝儿子,赵翔。
只可惜,赵翔没有继承到母亲的一点点优点,从小就天天肆意挥霍,大手大脚。他比周浅韵大一岁,却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小学和周浅韵进了同一个班。可以说,小学六年就是周浅韵的噩梦。赵翔从来没有把这个女孩当做自己的妹妹,而是把她看做是一个水火不容的外人。他每天都以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欺负她,甚至在班里大肆宣扬周浅韵的身世,当着所有人的面叫她“野孩子”。周浅韵从来没有在赵翔面前示过弱,总是装作听不见。但她的自尊毕竟没有经受过如此大的蹂躏,所以一开始还在背地里偷偷哭泣,但到最后也就习以为常,对赵翔的挑衅熟视无睹了。
周浅韵到现在还记得大约九岁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母亲要出国会演,就把她寄宿到了周心素家。那一个月比她在孤儿院的生活还要痛苦,先不说赵翔变本加厉的折磨,就仅仅说周心素的白眼和冷嘲热讽也够她受的了。很显然,周心素一家都很不欢迎这个后来加入他们家庭的人。虽然周浅韵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对她偏爱有加,甚至超过赵翔,这也就更使得周心素对她越来越刻薄。
当然,她所承受的这一切都没有想周琴素提起过。一方面她不敢试探血缘关系与领养关系哪一个更脆弱,另外她也不想让柔弱的周琴素为难。
好在初中以后周浅韵远离了那个家庭,一年只是节日见几次面,再加上周琴素也大都在场,他们的鄙夷也就收敛了许多。
但说实话,周浅韵一点都不喜欢这家人。
周浅韵皱皱眉,也冷冷地看着她,本想问她你怎么在我家,却又觉得语气太不客气,在她还把周心素当成一个长辈时这么说似乎不大适合。
周心素冷冷地地扬起嘴角,高扬着头从眼底扫视着她。她没有脱去那双锃亮锃亮的高跟鞋,似乎只有踩着它才能激发出自己最强的气场来。她见周浅韵不说话,正在搜肠刮肚地想她今天有没有什么不检点的行为,却被身后一笑眯眯的女人抢了先。
“浅儿,你回来了?”
“妈。”周浅韵看到周琴素,心中的抑郁顿时减轻了许多,她扬起笑脸,甜甜地冲母亲喊。
“快进来。今天专门把你小姨叫来商量你出国的事情,”周琴素慈爱地抚摸着女儿的长发,笑,“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我……”周浅韵正打算说路上汽车抛锚了或者迷路了什么的,却又被身旁的周心素阴阳怪气地打断。
“哟,姐,女孩儿家的,大半夜不回,你也不管管啊。”周心素慢慢悠悠地抱着双臂走到她身前,用尖细的鞋跟在瓷砖上敲打出清脆的响声。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周浅韵一眼,全然是嘲讽之意:“这还是要去美国呢,美国治安不也就那样么?校园枪击案不也死好多人么?要是哪天出了什么事,还怎么对得起姐姐你养活她十二年呢?”
本来一开始还正愁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借机折损一下周浅韵,这下可好了,自己撞到枪口上来了。
周浅韵无声地冷笑,也不打算为自己辩白,她从未正视过这个女人,她眼中的高冷和轻蔑鄙周心素更甚。
“瞧你说的,浅儿事先打过招呼了。”周琴素脸上的笑容有一些尴尬,但也并没有大听出周心素话里的味道,只当她是关心小浅,只是话说得有一些直白而已,“要出国嘛,各种事项总得说明白一点才好,时间长了点也很正常。”
周浅韵心里咯噔一下:原来母亲已经定好要让自己去了么?可她根本没有搞清状况!
“都站着干嘛,坐下啊。”周琴素看着呆站在一旁的周浅韵,轻轻拉着她坐到了沙发上。她轻轻抚摸着周浅韵的手:“刚刚我们谈了谈出国的事情,也在网上查了查有关这个学校的资料,还不错呢,一片赞誉声。妈觉得,提前出出国也不是什么坏事,找个机会锻炼锻炼自己嘛。现在就看你了,你要是想出去,妈全力支持,你要是不想,就凭现在的成绩,在北京也会有很好的发展。”
“就是怕出了国没人照着,还不知道疯闹成什么样呢!”周心素依旧冷笑。
周浅韵在心里狠狠地给她翻了一个白眼,心说,就是有人照着,你儿子还不是一样疯闹么。
周琴素完全没有理会妹妹的敌意,继续微笑着看着周浅韵,说:“你觉得呢?”
周浅韵低垂着眼帘,缓缓道:“妈,这么大的事儿,总得让我想想啊。”
周琴素愣了愣,转而又笑开,“好啊,反正还早,慢慢做决定也不迟。”
“既然都说的差不多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周心素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漫不经心地道,“总之,去了国外也是一个人,况且我也听闻美国的校风也不是很好,什么吸毒杀人,年年多少起啊!姐姐你要是放心就只管放她去,能不能回来,回来以后成了什么样……”她低低地笑,“那我可就真的不知道了。”
她提起身旁的Prada包包,还特意打开镜子补了补妆容,踩着那双细跟鞋,满意地看了看周浅韵将在嘴角的微笑,扬长而去。
目送着周心素走了,周浅韵才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转头看向忧心仲仲的周琴素,轻声劝慰道:“妈,别听她那样说,美国的大学还是很安全的。”
周琴素没有答话,她琥珀色的眼睛此刻已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之中,忽而落了泪:“浅儿,妈实在不放心把你送出去啊,美国没有认识的人,你还天性不爱说话,一个人在外边……妈真的舍不得啊!”
周琴素抱着她,伏在她肩上哭。她只觉得肩膀湿湿的,咸咸的,就像她的心一样。
她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尽力笑着说:“妈,没事,您不想让我出去我就不去了,留下来陪您。”
周琴素颤抖着,不愿意放手让周浅韵离开,似乎她一走就永远不会回来了。她其实很害怕孤独,所以没有办法想象一个没有女儿的世界。说是不想让周浅韵一个人,其实是不想让自己孤零零地守着冰冷的房子。正因为太过害怕一个人,她才选择了收养周浅韵。
曾经的她太幸福了啊,最可悲的是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看似就在手边的幸福。宫崎骏就曾说:“不要轻易去依赖一个人,它会成为你的习惯,当分别来临,你失去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你的精神支柱。”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理解了这句话。人事中,最可怕的就是习惯拥有。因为倘若你什么也没有,习惯了没有,当有一天你得到时,你会像捧着珍宝一样,那对于你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惊喜。但倘若有一天你习惯了拥有,一旦失去,那就是痛心彻骨的无助。
要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像这样一样永远在一起该多好啊!周琴素的脑海忽然闪过一抹血色,还有那张纸一样苍白的脸。
“不……”周琴素惊恐地睁大了眼,想努力把那些回忆驱逐出去,但曾经的那些画面依旧深深地刻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不!”周琴素仓皇地松开了搂着周浅韵的手,跌跌撞撞地后退,仿佛见到了剥夺她一切幸福的魔鬼。
“妈……”周浅韵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来没有见到母亲如此失态。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但周琴素竟挥开了她的手,不容许她靠近。
“妈?妈你怎么了?”周浅韵惊慌失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琴素斜靠在卧室门边上,气喘吁吁,似乎一下子就老了十岁。她转过头来看着周浅韵,揩去满脸的泪水,声音憔悴而悲痛:“浅儿,你走吧,放手去吧。我已经因为自己个人的感情葬送了一个我最爱的人,我不想再失去第二个。”
她甚至没有给周浅韵任何说话的机会,缓缓地踱进了卧室,步履竟有些蹒跚。周浅韵怔怔地看着母亲消失在黑暗的里间,关上了门。
仿佛关上了一个世界。
在客厅里呆呆地站了良久,周浅韵才又如梦初醒,像木偶一样机械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片刻之后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走到楼道里,偷偷摸摸地四下张望着。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对面的门前。
对门是一个比较邋遢的女人,虽然她倒是很好心,常常有事没事就过周浅韵家来串串门,出去旅游的时候带回来什么特产也常会给周浅韵送点。女人经常懒得收拾房间,好不容易收拾一次也懒得把那些不用的废旧物品拉出去卖掉。她在门口放了一个巨大的纸箱子,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不用的东西,什么书本啦,儿子用坏的玩具啦,简直是应有尽有,就像一个纸做的方形聚宝盆。
周浅韵对女人倒不是很排斥,尽管常常会在她们家惹一些麻烦,但她憨憨的可爱性格总是会让人忘记那些不快。
周浅韵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个巨大的纸箱子前,把手探进去摸索了半天,然后飞快地抽出了一件黑色的细长物体,又迅速闪进了家门,轻轻磕上了房门。
做完这一切后,她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抬手看着手中裹着黑布的影秀·寒樱,她心虚地瞟了瞟母亲房间的门口,见没有什么动静,才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长刀藏在了床下,并且又在前面放了一些杂物,直到堵得严严实实,看不见半点长刀的影子才肯罢休。
刚刚回来的一路上心不在焉的,直到敲了门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提着寒樱。这么暴力的东西当然不能让母亲看见了,周浅韵丝毫不怀疑平日里不能见血不能见打架的周琴素会吓得翻个白眼晕过去,因为这毕竟是一把杀过人的真正的刀,和公园里老太太们健身拿的太极剑根本不是一码事。
如果周琴素看到了怎么说?说我其实要去参加一个秘密的暴力组织?或者说今天走在路上忽然间看到垃圾桶里躺了一把好看的刀于是就捡了回来?这说出来她自己也不相信啊,更不要说是心思缜密、柔柔弱弱的周琴素了。更何况周心素还在,要是让她看见就更完蛋了。
眼看着房门就要开了,手头的秘密就要暴露,她无意间瞟到了对门的大纸箱子,灵机一动把寒樱塞了进去。
反正里面那么乱,一个用黑布包着的东西不会太引人注目吧?再说了楼道里昏昏暗暗的,引人注目也看不大清楚。
周浅韵默默地打心眼里感谢对面的女人和她的箱子。这是那个箱子继制造了这么多年麻烦以来第一次为她做了一件好事。
周浅韵做完这一切,才算是真正地歇了下来。
她慢慢地踱步到落地窗前,注视着窗外明澈的月光。
今天的月亮很圆。
都说圆月照离人,也不知现在的自己算不算其中的一份子。周浅韵自嘲地咧嘴苦笑。她把头轻轻靠在渲染着夜色的玻璃窗上,缄默地注视着窗外寂美的北京。夜色溶溶,也不知多了几件伤心事。
她忽然想起了临下车前江航雨对她说的一番话。
“你觉得,军人视人命如何?”江航雨想了许久才说,“我也曾经问过自己,这样混乱危险的生活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你们现在生活在一个和平安定的社会,但在一些边界交界的地区,却时常擦枪走火。军人也会杀人,但这是为了守卫国家领土主权,以及更多人的自由与整个世界的繁荣,为了这个宗旨,他们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和他们是一样的。不管在哪个世界,守护的事必须有人来做。否则,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该怎么办呢?所以我怀疑,但我绝不会放弃。
“我不知道这样的人生是不是你所期待的,或许你所希冀的是能考上一个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嫁一个好人家,一生平淡安宁。其实那样也挺好,我看过你的成绩,国内名校应该没问题吧?
“今天我真的很开心,能见到你,认识你。不是作为安晓的替代品,而是作为你自己。你是一个很棒的女孩,虽然我很希望可以把你留在虚界,和你一起并肩作战,一起朝夕相处……但我不会强迫你,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江航雨的笑容有一些艰难苦涩,他向她伸出一只手去,想要和她握握手,但周浅韵只是直直地看着他,良久才迟疑地把手伸了过去。
他手上的温度很炽热,就如同他炽热而纯粹的梦想。
坐了好一会,她才无意间瞟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不停地闪烁着,上面的来电显示是白雪。
她把手探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喂喂,小浅么?你回到家了吧,怎么半天不接电话啊?我都打了有三十多个啦!”白雪语气一如既往地焦躁,虽然她通常口里所说的三十多个电话都是虚报出的数额,实际上也不过三四个而已。
“哦,刚刚在塞纳西的时候调了静音。”周浅韵把目光转向挂在窗户前的贝壳风铃上,漫不经心地用手指触碰,发出轻轻的丁当声,却又不敢让动静太大,生怕搅扰了正在休息的周琴素。
“好吧好吧,反正每次你都有理。”一头的白雪气鼓鼓地斥责她不厚道的行为。
“都十二点了,有什么事么?”周浅韵赶紧把话题扯到要紧的事上,不然以白雪的本事,废话扯到天亮都扯不完。
“也没啥大事,就是想问问你到底打不打算去虚界。”白雪道,“我是一定要去的,江航风和你说了吧,我爸爸就是路德赛西毕业的,他其实早就想把我送那儿了,但是他还是比较尊重我的想法,就打算高考完以后再做打算。”
“我知道。”
“楚歌他刚刚打电话给我了,说他爸爸已经同意了。现在我们三个里就差你一个了,多少给个回话啊。”白雪的语气很是焦急。
“还在商量。”周浅韵打了个哈欠,简短地回答。
“小歌说……”白雪的语气很是小心翼翼,“你对那些没兴趣?”
周浅韵懒懒地看向窗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能理解你,我们相识了六年,我知道你究竟为什么不想离开这里。”白雪有些无奈,听声音似乎在苦笑,“可是你迟早要离开你妈妈的啊,谁都没有办法陪在谁身边一辈子。”
周浅韵沉默了良久,白雪居然也少有地沉默了。
“我知道的。”
“偶尔体验一下新生活也不错,也许你会喜欢的。楚歌告诉了我你们今天的事,其实那只是意外,江航风他们执行任务脱离了学校,自然会有危险。但学校里还是很安全的,在你没有达到相应的级别之前,学校也不会给你什么需要出校执行的任务。”
“所以?”
“所以你不要犹豫了好不好啊!我相信你妈妈一定是同意你出国的!其实就是你自己在纠结不是么?我们三个一直都在一起不好么?难道你真的忍心离开我们两个么?!”白雪明显开始激动,已经带了哭腔。
又是一阵沉默。
“我还不了解你么?你外表上冷漠事不关己,但其实你特别向往激情和与众不同,不然你也不会选择我和小歌做你的朋友。我相信你一定不会选择在这个无聊的世界寂寂平庸了此一生的。对于咱们这些人来说,虚界才是我们展现才华实现价值的最好地方,不是吗?”
“我会考虑的,明天给你答复。”直到最后,周浅韵的态度还是没有转变多少,她全部推给了明天。但此时已经过了十二点,明天已经来临,她只是想拼命地再争取一点时间来和周琴素相处。
“说些别的吧,我有点累了。”
“哦……”白雪明显没有换过这个思维,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进入了状态,“其实我好后悔没有和你们一起去塞纳西啊,据说那兄弟俩很帅的说。听帅哥讲会比听我爸那个糟老头子讲要有意思得多吧……还有还有,听说你们今天遇到一堆变态啊!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快吓死了,还好没有出什么事。听楚歌讲你今天的表现很帅啊,学了这么久的跆拳道终于有了点用处,你不是一个人力挽狂澜么?话说小浅你真的只是一个乖乖女没有打过群架什么的?自从那次亲眼看见你整治小偷我就觉得你身上的杀气简直就是与生俱来的啊!你怎么不去混黑道啊,那种气势能压倒一片人的好么?哦天哪,现在脑补一下你拿着一把长刀面无表情满眼杀气酷炫了的样子……哇塞塞塞画面太美不敢想象啊!我真后悔没有看到那个场景,还有还有,你改天一定要借我玩玩你的那把刀啊!楚歌说它长的很好看呢!……”
周浅韵窝在落地窗前,听白雪絮絮叨叨,毫无逻辑地东拉西扯,轻轻闭上了眼睛,嘴角竟不自觉浮现了笑意。
其实,这样的生活,真的挺好。
第二天,周琴素早早地就起来了,坐在客厅里,反反复复地翻看着江航风一早就给她邮递过来的关于路德赛西的学校信息。
等到周浅韵走出卧室的时候,周琴素早就不知道端坐了多长时间。她神色疲惫,冲着周浅韵笑笑,柔声说:“浅儿,你过来。”
周浅韵顺从地走了过去,轻轻坐在周琴素身边。
“实话告诉妈,你想去么?”周琴素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周浅韵犹豫了一下,低了头,没有答话。打心底来说,她还是蛮想去的,毕竟除了周琴素之外她最在乎的两个人都去了,虽然有一点随波逐流的味道,但她真的想和他们在一起。因为失去的太多了,所以不由自主地想紧紧抓住手边的小幸福。
周琴素似乎是看出了什么,无声地笑笑,轻声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支持你。”
周浅韵拼命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强挤出一个微笑。她看着母亲留恋却又坚定的目光,终是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她把头依偎在周琴素的脖颈处,深深地嗅着她身上熟悉,温和的母性气息,轻轻用手环住了她。
“妈,谢谢你。”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几天后周浅韵才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白雪,白雪自然是欢欣雀跃,一直嚷嚷着要请吃饭,开瓶香槟庆贺一下。
而白雪也自然而然和周浅韵分享了一个好消息,她爸爸为她开发了异能。
“真的么?”周浅韵为闺蜜感到开心。
“那是当然啊,你猜猜我的异能是什么?”白雪故意卖关子。
周浅韵一开始往元素异能方向上猜,却都不对,最后实在猜不到了,白雪却也神神秘秘不肯说。她于是假装生气:“猜不到了不猜了,我挂了啊。”
“哎哎哎,别呀。”电话那边的白雪急了,“我说,你可千万别挂。我爸爸说,我是罕见的双生异能。因为我爸爸的异能是幻,妈妈的是读心术,所以我继承了他们两个人的。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很厉害啊!”
“哦。”周浅韵虽然表面上表现的很平淡,但内心还是很佩服她的。异能者结婚的例子不少见,但双生异能却十分稀有,想来也是很厉害的,虽然白雪的其中一个异能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用。
后来,白雪的父亲又专门和周琴素会了一次面,话题当然是谈论关于路德赛西的事情。由于虚界实界许多事情都不相同,在白雪看来,当然要提前几个月去那里适应生活,了解一些虚界的具体规则。加上白雪的父亲也有一点思校情节,于是就打算趁七月份把三个人带过去。
当然,这话到了周琴素耳朵里,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国外口语不适应,饮食生活不适应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之大意就是要周琴素赶紧把周浅韵提前送出国门。
虽然心里很是不舍,但为了女儿能更好的适应美国的学习生活,周琴素还是咬咬牙答应了。
当周浅韵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出发时间都已经定下来了,尽管她很不情愿面对这来得过早的离别,但实上也不能再改变什么了。于是也就默认了,不声不响地开始收拾行李。
周琴素深知自己的小女人心思,知道自己面对不了别离,为了不给女儿拖延行程,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她最后那天都没有给女儿送行,只是窝在家里一个人哭泣,用了一大叠面巾纸。周浅韵亦是了解母亲的,也没有多说什么,临走前只是和周琴素来了个拥抱,告诉她自己放寒假就会回来,然后就离开了,都不敢回头看一眼。因为她知道,身后的母亲已是泪流满面,她怕自己一回头,就真的走不了了。
而白雪的父亲并没有按照计划随行,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临时退掉了飞往美国的机票,只把三个孩子送上飞机,千叮咛万嘱咐一些他们已经听的耳朵生茧的注意事项。据他说,他已经和江航风联系过了,并且已经打点好了,周浅韵他们一下飞机就会有人接他们到路德赛西。还给了他们一个电话,让他们下了飞机联系那人。
出乎周浅韵的意料,方昕居然没有跟来,如果按照那天的情况来看,她和楚歌应该是如影随形,寸步不离的。后来她才知道方昕早就出国了,根本需要等楚歌一起走。
当然,关于那天回来遇到方昕的事,周浅韵半点都没有对白雪提及,这个小疯丫头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闹腾呢。看着不远处的白雪眼冒桃心,像个小打手似的屁颠屁颠跟在楚歌身后跑东跑西,她也不忍心打扰她的兴致,索性就由着她去好了。什么也不知道,省的像她一样多心,活得开心一点岂不是更好?
至于楚歌,周浅韵则明显和他拉开了一下距离。在机场和楚歌再次见面,周浅韵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开心,甚至说,简直就是波澜不惊。她对于他所有的问话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能少说就少说,能不说就不说。他们的关系似乎倒退回了原地——曾经那种冷淡而疏远的陌生人。楚歌当然也有所发觉,一度追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周浅韵只是摇头。或许是真的生病了吧,那是心病。这其中的原因也只有周浅韵自己知道了。
很多事情,其实根本不是什么事,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痛。那些亏欠的,做错的,都会被时间抹去,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痕迹,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或许,自己会逐渐淡忘他的吧。但她始终坚信,那天下午明媚的阳光会一直照耀在自己心间,哪怕最终不记得他的模样,只是留有一个模糊的身形。他像一缕阳光,点燃了她的生命。再也记不清多余的细节,只是记得,他微笑着,说,
“你就不能不要对我视而不见么?”
美好得一如人世间最美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