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殿椅上,水衫男子放落奏折,谪仙般清俊的面容,云眉秀目,颜如舜华,神色淡淡漠漠,有种天塌不惊的从容。
男子二十韶华,算不上绝美,但眉目间一抹清旷绝秀之气,仿佛能将世间一切洗涤一空,却比任何美艳更叫人心醉。
黑不见底的长眸,秀美入鬓,一顾一盼间,浅如远山皓月,遥不可及,深似绝谷幽潭,沉而诡静,呼吸间足已洞悉世间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水玉银冠下,丝丝长发泼墨如绸,底发顺肩垂胸无风自摆,与肩头华丽的白翎披肩对比鲜明,浮动着一抹高雅桀骜的清贵之气。
身上只穿着一件色系罕见的水色暗纹长衫,虽素雅无华,但骨子里那股天然的儒雅风骨,却非世上任一锦衣玉带的美貌公子可比。
他只是沉静的坐在那里,背后便恍若闪着粼粼如扇的水光,好似一只水露间绽尾开屏的孔雀,美得不可方物。
婳夕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把气质长成一幅无法言喻的美卷,神祗一般的落笔,惊鸿如雀,叫人叹为观止。
不觉中,竟看得痴了,这第二人间的男子,怎么长得一个比一个惊天泣鬼、耐人寻味,她甚至开始怀疑,现代电脑PS出的东西都是垃圾!
孔雀男对上她的眼,微微一笑,温玉般的黑眸里像是撒了一把碎星,银亮照人,淡淡的笑容直暖人心。
婳夕望着他那双眼,越加看不去别处,胸口砰砰乱跳,好在定力够足,方没太过失态。
这个清雅绝秀、如雀如仙的男子,便是婳夕后来得知的轩国皇帝——云梵。
云梵视线微错,看向她捆绑全身的麻绳,轻叹了口,唇边浅笑渗出几许无奈,优雅起身,漫步走下殿来。
他颀长精瘦的身型,附着在仙逸出尘的水色长衫下,一举一动,皆张扬着清贵脱俗的王者之风,越是靠近,越发让人不敢直视。
“皇嫂,近来气色不错。”
温婉低柔的声音迎面飘来,透着不进不远的亲昵,像是亲友的问候,又似帝王的开场白。
婳夕低下头去,迅速组织出一套古人的说话方式,“回皇上的话,溅婢近日吃睡得当,故,神色较好。”
“哦?”云梵狐疑,绕到她身后蹲下,将捆绳一一解去,口中淡淡说着,“朕怎么听说,近来总有一些不速之客深夜造访官妓房,且都进了皇嫂的房间,这三更半夜来来往往,皇嫂当真睡的安好?”
什么?还有这种事?!
婳夕跪在地上,心里发慌,她才刚接手这身子,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办?
云梵见她默不作声,解开绳索后,便扶她站起身来,绕回面前,将她心虚的样子尽收眼底,眸中清晰映出一张十五六岁、柔眉凤目的粉嫩小脸。
那稚气未脱的清秀脸蛋,在他看来,依旧透着一缕仙气儿,但似乎少了往日死气沉沉的冷漠,多了点紧张的人味,有些意外,素来冷沉压抑的她,居然也有流露情绪的时候。
“就在方才,阮嬷嬷向朕禀告,说工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几位大臣,今晚是在皇嫂房中留宿的,可有此事?”云梵再次发问,淡得几乎没有语气的声音,完全听不出意图。
婳夕仍低着头,眼珠乱转,工部尚书礼部尚书又是什么鬼?躺在地上的那几坨猪油?是?还是不是?
妈呀!答错就是欺君,万一龙颜大怒,难保她不会像刚才拖出去的妇人那样惨遭毒打,现代三十多年里,她不怕死,就怕疼,虽然她并不认为温柔的帅哥会打女人。
偷偷抬眼看过他的脸,依然温文从容,让人如沐春风,小心说道:“皇上好像什么都知道,既如此,又何须当面对质。”
云梵微微一怔,对她刻意回避的态度,迷惑但无表示,“朕记得,朕从未下旨命皇嫂接待他们,皇嫂此举,是在公然违抗朕吗?”
眼见他柔和的眼底慢慢渗入了冰雪般的清冷,俊颜顿时不怒自威,婳夕心头一紧,违抗他?这又从何说起?她若是个官妓,伺候大臣不是天经地义么,怎么说的好像还得经他许可似的?
算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状况,走一步算一步吧,毅然扬起头,坚定的望向他,“溅婢惶恐!溅婢岂敢违抗皇上!除非溅婢不想活了!”
云梵被她突如其来的理直气壮,说得有些错愕,无意间看进了她的眼,那双眼,干净又透亮,似乎大出一圈的黑色瞳仁里,寻不到半点杂质,竟与她从前浑冷呆滞的眼截然不同。
怪的是,看清这双眼的同时,他的心,莫名抽痛了下。
敛去眼底一闪即逝的异样,云梵似笑非笑的睨着她,“皇嫂的气色确实不错,火气也不小,莫不是近几夜被大臣们宠幸,玩得过了火?”
婳夕听了他这话,脸色红白交替,好不尴尬,情急下,脱口道:“才没有!皇上不必纠说闺房之事,溅婢到底做错了什么,皇上明示便可。”
云梵眉梢轻挑,审视着她,“皇嫂不知错在何处?”
么的!她还真不知道!想不到这孔雀温文尔雅,说起话却咄咄逼人,“皇上好像听说了很多事,主观上也好像已经断定溅婢就是那样做那样想的,可以,溅婢尊重皇上的结论,但若要责罚,还请皇上拿出证据来!”
她话音落地,殿内瞬间静谥下来,云梵脸上没有半点波澜,深黑的眸子一眼望不到底,只在深不可及的地方,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然,他的目光越是平和,越像是能将她的心看穿一般。
婳夕忙将视线转开,不敢再让他望进自己的眼。
这个人是原婳夕的小叔子,应该与原婳夕相对熟络,而能坐上皇位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在他面前稍有不慎,就会暴露,以后再见他,得格外谨慎才行。
她不看他,他却一直专注的看着她,像是要将她每根头发都剥开来。
婳夕被他看得浑身像针扎一样难受,坐立不安,索性头一抬,朝他摊开手,“皇上,证据呢?”
云梵突然舒眉一笑,拉过她那只的手,便往殿外走。
婳夕蒙圈的看向他,“皇上,这是做什么?”
云梵背对她,唇角浮起一抹看不到的笑意,“不是要证据吗,朕亲自带皇嫂去看。”
真的有证据?糟了!不会是官妓房那一屋子没穿衣服的猪油吧?!
走出殿门时,云梵朝守在门外的太监淡淡说了句,“传朕口谕,那个阮嬷嬷,可以杀了。”
依然温和的声音,全然不带温意,冷清得让人心尖直颤,却又叫人不能抗拒。
太监应完“奴才遵旨。”,便朝之前那个浑身是血的妇人被架走的方向而去。
婳夕被他拉着,往不明的方向走,‘可以杀了’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时,是那么轻描淡写,简单得如同吩咐人去沏茶。
而上一秒,话起话落间便取走一条性命的事,却又像与他无关一般。
扪心自问,二十一世纪的她,也不是什么善心圣母,此刻脚底还是禁不住升起一股寒意。
盯着他如琢如磨的侧脸,心脏砰砰乱跳,人间古代的‘人命之轻’也不过如此,那阮嬷嬷像是在皇上面前禀告了一些关于原婳夕的事,所以今晚她才被连夜押进宫审问,这么说,阮嬷嬷应是告发有功,为什么反而挨了打,甚至还被赐死?没想到,才到第二人间,便多了一次昏君视人命如草芥的经历。
倒抽了口气,好像她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按皇上所说,最近总有不速之客暗访原婳夕,还说她接待了不该接待的大臣,先不论事实曲直,她不过是个卑微的官妓,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干嘛对她这么上心?
即便是顾及她皇嫂的身份,这么较真的关心,还是过了,难道是在意她前朝公主的身份?
他灭了她的国,估计也不会对她的家人仁慈,国仇家恨傍身,他怕她复仇,怕她私下结党图谋?
如果只是问罪猪油大臣的事儿,她大可反咬一口,说是被大臣所迫,可要是这皇帝本就对她存有谋逆的猜忌,那就不是打板子受罚那么简单了,搞不好真会脑袋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