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人,甩开他的手,跪倒在地,“皇上!证据不用看了!溅婢知错!工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今夜确是留宿在溅婢房中,但伺候几位大人之人,并非溅婢,而是,而是一个绝色美人!”
婳夕心里忏悔,狐狸大哥,得罪了,她必须大事化小,不能给皇上借题发挥的机会,反正她一无所知,顶多出卖个美人形象,再说,狐狸大哥是男子,轻易也不会被查到。
“绝色美人?”云梵足下微顿,回身望向弱弱趴跪在地的她,柔锐的眸子里闪过两抹不同的质疑,“据朕所知,现今官妓房内,除皇嫂外,再无一人堪称绝色,不知这绝色美人是何许人也?”
她绝色?他眼瞎吧,她是五官端正,长得也蛮古典的,但绝称不上绝色,勉勉强算个秀美,不过这假话乍听着,还是很受用,心里不由的开出朵小花。
“回皇上,溅婢也不知那美人是谁,但她确是极美,还会些拳脚功夫,今晚溅婢回屋前,她便已潜入房中,而且一上来就点了溅婢的定身和哑穴,自始至终,都是那美人在与众大臣戏耍,溅婢从未伺候过几位大人,连一句交谈也没有,在皇上的人赶来前,那美人便闪身离去了。起初溅婢不敢言明,是怕皇上问起时答不出此人身份,惹怒了皇上,本想待查清此人后,再与皇上详述,不想却生出误解,现已据实相告,望皇上明察!”
听完她的滔滔不绝,云梵神色微顿,总体分析下来,这套说辞烂透了,若是编故事,连三岁孩童都骗不过,她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头发长见识短,脑子笨拙的紧,想让她平空捏造个事实出来,比一统天下还难。而她气定神稳,条理清顺,完全像在讲述刚刚经历过的事,诚实方面固然有着说服力。
然,婳夕趴在地上,没有看他,故不知,此时的云梵,周身正氤氲出鬼魅般冷凝的寒气。
“这件事,朕自会派人追查,皇嫂起身吧。”
他轻飘说着,再次将她扶站起来,又道:“朕要给皇嫂看的,不是几位留宿大臣,而是另一项证据。”
还有证据!
婳夕稍安的心,又被揪起,抬脸时,跌进他浅然含笑的眼,他越是淡定无绪,婳夕反而越发担心,心跳不由加速。
他眼角笑意更浓,慢慢俯身过来,俊脸近她的耳侧,“皇嫂在担忧什么?是证据,还是死亡?”
垂眼看到她颈项上浮起一层层小颗粒,回转眸子,紧锁她的眼,“是死亡,对么。”
声音低柔磁软,极是好听,落入婳夕耳中,却从头寒到脚,刺骨的冷。
不等她回话,他的大手再次擒住她的手,继续拖她向前行进。
就在婳夕无心顾霞的身后不远处,一票乌鸦鸦的太监和护卫,若隐若现的小跑着尾随其后,脸色皆是铁青铁青的。
婳夕明知这一去,很可能凶多吉少,但他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王者,一句话一条人命的杀人犯,她只是趴在塔底的过街老鼠,人微言轻,随时等着被命运炮灰的小角色,纵有万般不愿,也不能抗旨不尊,提前自毁,只好任他拉着一路弯弯绕绕。
月夜里的长廊,蜿蜒而深邃。
兜兜转转到一半的时候,婳夕发觉,背后总是冷飕飕的。
回头看去,那一票‘乌鸦’大众,正用惊怪又嫌恶的目光瞪着那只牵她的大手,仿佛上面沾了多么污秽的赃物一般,方想到,无论是官妓,还是嫂子,她的身份都不该与皇上有这种亲密的接触,赶忙将手抽了出来。
一抬头,对上云梵回望的眼,只得故意抬手捂嘴,打哈欠道:“皇上,还要走多久啊?”
他没搭理她,却顺着她眼角余光,看了看后方的奴才们,继续前行,然,唇边始终挂着一抹淡入空气的诡笑。
婳夕跟在他身后,担心说多错多,不敢再开口,目光呆呆望着面前高瘦完美的水色背影。
他身后如雀屏般粼粼怒放的水光,此时浸没在纯黑的夜幕里,仙气无行,闪闪耀眼,恍若一个隐居瑶池边淡看云起云舒的世外神仙,那画面,雅到极致,实在让人很难将这样一个隔世谪仙,与称霸一国的君王联系在一起。
之后的路,婳夕的视线从未离开过他,痴傻的样子,就像一个艺术家,终于找到一件举世无双的奇珍艺品,兴奋得着了魔。
不知走了多久。
当她回过神时,已站在一栋名叫‘水凝宫’的殿宇外。
走进大门的前一刻,云梵曾回眸看过她一眼,没有情绪的脸,没有温度的眼,平静得好像暴风雨的前夕。
这座水凝宫,与龙辰殿不同,有些荒废的样子,夜色虽黯如黑水,但透过院路旁几盏点燃的灯烛,不难看出,庭院里的野草杂乱无章,墙壁上爬着过半的绿荫藤蔓,四周的建筑也都蒙着一层疏于打扫的沙尘。
云梵没有带她进入主殿,而是吩咐后方的‘乌鸦群’原地留守,领着她单独拐进东厢一处偏僻的别院里。
踏入厅堂时,婳夕拧眉望向地上一个大铁笼,笼子里关着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相貌的紫衣男子。
那男子闭着眼,靠卧在铁笼里,呼吸重且均匀,似是睡得很沉。
他小脑袋,身形瘦长,加上两条超乎比例的大长腿,个头至少在一米九以上。
但婳夕没空感叹那人完美的九头身模特身板,也没心思震撼把一个人关在铁笼里看起来是多么不仁的一幕,她所有的注意力,全被那人脖子上挂着的一面精美的小铜镜吸去。
那铜镜,样式古旧,却无锈无尘,镜框是用她最喜欢的紫玉雕砌而成,雕工鬼斧绝巧,越到细微处,越发栩栩如生,烛光投影下,图形仿佛在跳舞,而光洁的铜质镜面上,晕染着影影绰绰的红,与紫玉的温润光泽相得益彰,别有一番瑰丽之美。
云梵进屋后,便自顾坐在旁边的木椅上,单手握拳撑头,默默注视着她的举动。
婳夕努力收回心神,瞄着铁笼里的人,谨慎开口,“皇上,这是何意?”
云梵温笑淡淡,“证据。”
婳夕不解的眨眨眼,“这人是证据?他能证明什么?”
“不急,皇嫂先看看,可否认得此人。”
婳夕反复盯着笼子里的紫衣男子,他脸上满是颜料,画着奇怪的符号,要不使劲看,连眼睛和鼻子都找不到,回头道:“他这脸像鬼画符一样,如何认得,皇上究竟想证明什么,直说吧。”
他眸子幽黑清亮,微微一笑,“皇嫂当真认不出他?”
婳夕心里咯噔一颤,这人是谁,她怎么可能认得,可她该不该认得?...冷看着他不出声,她清楚的明白,有些事越遮掩越明显,倒不如不遮,由着他去猜。
“是认不出,还是根本就不认识?”云梵含笑的眼带出一抹凛冽,一瞬不瞬的睨着她。
婳夕一口气儿咔在嗓子眼儿,全身僵住。
“果然是不认识。”他脸上的温文之态慢慢褪去,直到荡然无存,眸子里渗入了森冷,蓦然起身,走到她对面,俯低头,更近的审视着她,“告诉朕,你是谁?”
婳夕陡然一惊,心顿时悬上头顶,妃虺说过,这身子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某种意义上讲,她们是同一人,之前在官妓房穿衣服时,也曾瞟见到梳妆镜里的自己,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既然相貌一致,只要她一口咬定,就算他二百分的怀疑,又能拿她怎样?
心头一定,迎着他的眼直视回去,“皇上是怎么了,溅婢就是溅婢,还能是谁。”
云梵听了她的话,全然不为所动,一只手掐上她的手腕,几秒后冷笑道:“脉搏太快了,怎么,在害怕?”
婳夕哑然,决定鸭子装死,用无声嘴硬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