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听谁说过,三年一个代沟。于是程夏想,那么自己和小壮之间,最起码隔了两代鸿沟。
程夏不知道代沟这个东西到底做何解释。拜她亲爹所赐,她从小就比同龄人显得要老成很多。记得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有那些早就忘记了自己是多大岁数的老太太们露着早就没了牙齿的嘴巴笑哈哈的看着她问:这丫头有十八了吧。
是啊。十八,直到那些老辈子们入土的时候,她都一直是十八。
当别人还一手妈一手爸的唱着“小鸭子”求亲亲求抱抱求逛公园的时候,程夏早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略一年长,真正到了十八,更是知道了什么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同学们还只道吃喝玩乐化妆美容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为了每日的几两白米饭奔波操度。
所以说,如果不是徐爱卿小同学以身作则的给她上了生动的一课,我们的小夏同学可能还不知道要多少年以后才能意识到“代沟”这个东西。
年龄上的,处事上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上的,绝对的差距。
程夏的酒惊醒大半。她努力睁大了眼睛去看小壮。孩子精灵鼠一样的眼睛雾蒙蒙的看着她,小模样就像嗷嗷待哺的小家雀。
程夏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想来自己这个岁数,大了人家不知道多少,下意识的就感觉像是在占小弟弟的便宜。
可现在不是占不占便宜的问题,关键是这么个情况,要怎么办才好?
语重心长的来个思想教育大会谈?脑中立时闪现诸如“你年龄还小”“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只有学习好了将来报效祖国才是正题”……拨拉拨拉脑袋,不成!她上学那会最烦的就是这个调调了。
那说什么?
“你看,你这么年少英俊丰神俊朗,我配你是不是老了点哈”“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要恋上这枝老花”……
脑袋里飞出一堆乱码,自己都想给自己来一闷棍。
“哎哟,哟……”程夏扶了扶脑袋,把自己团成一团往沙发深处拱了拱:“头疼啊……”是真的头疼
“……”某个雾蒙蒙的小少年一脸的慌乱与不知所措。
“那什么,哎呦,你看我……”揉揉脑袋抓抓头发,怎么看都像是马上要撒酒疯的样子。
可是半分钟后,某个儿童教育失败者却彻底的呼呼了。
空留小壮同学一人如铁杵般立在厅内。
两分钟后,“呀”的一声,有个少年趁着夜色狂奔而逃。
入夜的风还是不太温柔。小壮逃的时候太着急,一门心思的只想着躲了再说。直到出来才发现自己没穿外套鞋也没有提好。
他拉了拉身上的T恤,抽着鼻涕漫无目的的在黑蒙蒙的街上溜达着。心里乱七八糟,感觉自己办了一件更加乱七八糟的事儿。
——
天亮的时候,程夏已经焦急的站在学校大门口翘首以盼。一个个全中国统一制式的蓝白格子就是不见高高大大的徐小壮。
掐指算着时间看看够不够24小时能去派出所报案骚扰一下警察叔叔,正为着那剩下的十几个小时感觉难熬。一抬头,那正迎着阳光走来的意气风发的小小少年,岂不就是消失了八个钟头的徐小壮?
“那个,你等我一下。”小壮毕竟年少,一夜未归,心虚也是自然。
旁边的女孩子含羞带怯,小手拉着小壮哥哥不肯松开。
也罢,晚死不如早死,谁让自己没早投十年胎。做了两个深呼吸,小壮像个悲壮的战士一样甩开了女孩子的手,迈开大步奔到了程夏面前。
他低着头,朝后点了点那个立马就跟上来的女孩子:“这个,这个是,小夏……阿姨……”
小女孩通红着一张小脸,小小的耳朵在晨光的映照下宛若透明。程夏没来由的想起了老家菜园子里那一窝被端掉的小老鼠。
虽然只是去年夏天,可现在想想,却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那时候程夏还是Z大的一名大学生,还有大好的前途在向她招手。帮妈妈去菜地里干活也是透着喜气的。当时的感觉很像是新中国刚刚成立时的那一批分到土地的农民。因为知道为啥劳作,知道前方是什么,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一般。
程夏总是一边给绿菜叶子们浇水一边唱着各类流行的与不流行的歌曲。
小老鼠照理不应该在那个时候在菜地里做窝。在程夏的记忆里这种动物的老巢即使被聪明的人类发现,也一般都是在秋冬季节。这个认知甚至让她一度认为自己是不是记忆错乱,那其实是个冬季而不是夏天。
但不可能,冬季,她已经失去了去菜地的机会。也不可能还有心情去观察什么老鼠窝。
那是一窝刚刚降世的小老鼠,眼睛还没有睁开。一个个蜷缩着小小的身子安安静静的睡在鼠窝里。毛茸茸的,萌萌的可爱的不得了。
请原谅我们的程夏同学,这样形容一窝老鼠可能很多女童鞋都会受不了。不过她当时真的只想到了“萌”这一个字儿。
可是再萌的老鼠它也是老鼠,无论如何也变不成米老鼠。于是它们没有了继续萌下去的希望。
是用何种方式了断的已经不重要,总之它们是一群没有未来的小萌鼠。
少女情怀总是诗,可爱,懵懂。成年之后也往往会是一段值得珍藏的回忆。但正是因为年少,这种青涩可爱的感情,十之九点九九的不会有个好结果。所以,最终它也就只能是个回忆。
看着一对速成的小情侣。程夏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小姑娘怯生生的叫了一句“小夏阿姨”。叫完之后好像怕被吓到一般的缩到了徐小壮的身后,小手死死的攥着小壮哥哥的校服。
程夏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丝笑还不如不笑的笑来。
嗯啊的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就变了脸色,把小壮拽了出来。
走到无人处,程夏压低声音:“你怎么回事?”
小壮咽咽唾沫,本想摆出一副中二少年的嘴脸,可看到小夏姐又瞬间破功。
他不自然的挠挠头:“没,没怎么……”
“你……”程夏抬起食指指了指他,无奈的又放下,一万字的议论文瞬间缩成一句话:“要谈就好好谈,别让我操心!”
对于小壮同学的早恋,程夏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因了那天的事儿,她自发的认为自己已经没了教育人家的资格。
遇到事情,她喜欢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总感觉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喜欢。最后她把事情落到一句话上——苍蝇不盯无缝的蛋。
转而又感觉这个比喻还真TMD操蛋,好像是形容奸夫**的专用词。
她为着小壮的事情没少烦恼,接连着好几宿睡不好觉。白天看店的时候就总是打哈欠。还好小镇上民风淳朴,除了收银台偶尔少两块泡泡糖之外,所幸没丢什么大物件。
她开始是想着把荆伟寻过来和小壮谈谈心的,人家两个好歹也是同性,这男人之间谈话总比她一个半大阿姨要来得透彻。
可程小夏不知道的是,这男人之间的话题,扯来扯去也扯不出个别的颜色来。
于是她感觉小壮再见到她,那头垂得发的低,脸儿越发的红;而荆伟那厮却开始对她挤眉弄眼,那眼神简直就是在说:行啊你,继续努力啊,老树开花啊你。
程夏一口老血沤在心头,直是把荆伟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坚持杜绝这小子再次登门的一切机会!
青年企业家欢迎会如期而至。
程夏一大早就把看店的事情托给了对门的王**。那王**最开始以绝对的傻叉比例入股了这间小店其实说白了图的就是一个“色”字。
可事到如今大伟兄弟三天两头的摸不到人影,那“色”不见了,“财”上倒是真有起色。
程夏是念过书的人,虽说学的不是什么市场营销也不是什么企业管理,但她好歹见多识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一间小小的杂货店的经营上,她还是游刃有余。
主要也是人勤快肯吃苦,再加上这些年迫于经济压力到处讨食吃又练就了一张勤快嘴。叔叔阿姨大哥大姐的叫着,就算路途稍微远了点,人们也乐意来这间小店买东西。
有让小夏给孩子们瞅功课的;有替外边打工的亲戚帮忙问事情的;当然了,也少不了那些觊觎美色大大方方的专程过来看人的。不过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这小店开业至今,是越来越红火越来越热闹。
当然了,随之而来的,对门王**的傻叉投资也就变得不那么傻叉了。
这使得这位王大姐每次见到程小夏都笑呵呵的。一大早,她和程夏打了招呼,向征性的问了问大伟弟的去向,就拿起一把瓜子专心来嗑。
一边咔咔的吐着皮一边告诉程夏:孩子的事儿重要,放心去学校开各种会去吧,这个小店交给俺是木有问题嘀。
于是程夏一路溜达着朝学校走。小壮同学做为今天的露脸人物早就一大早的出了门。而且就算他今天没啥角色可扮,估计也不愿意再跟程夏一块儿走了。
程夏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好好一个孩子,就这么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