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嵩眉头紧锁,看着林千陌道,“我倒没想到陆家消息这么快。”
林千陌不置可否,百里越昨晚才溺水了,今早陆家就派了人来,看来林家没落给他们造成的心里冲击不小。新皇登基不久,朝内局势仍然不明朗,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没落的世家大族会姓什么,也不知道哪一个无名小卒会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
“我先去会会陆夜白,你在房间里不要乱跑。”百里嵩神情严肃地嘱咐道。
林千陌乖巧地点了点头,目送着百里嵩离开。
荣亲王世子陆夜白,十七岁,年纪轻轻却已经担任陆家商会的少东家。据说这位少东家做事狠辣果决,丝毫不逊于商会会长荣亲王陆空山。林千陌倒是很好奇这样的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她懒懒地抬了抬手,“云儿,帮我更衣。”
林千陌打量着百里越的闺房,发现这里布置得并不像普通大家闺秀闺房。像她一样的世族家的女儿从小受诗书熏陶,房间里大多会摆放各类书籍。而百里越房间里几乎看不到书,反而目之所及尽是刀枪棍棒之类的。
突然,墙上的一把剑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把剑通身银白,连剑柄都是纯银制成。剑身上像流水一般的青色纹路清晰可见,剑柄上缠着一寸红绫,而在剑柄尾部刻着一个劲力雄浑的“白”字。剑宽半指,剑身不长。
林千陌抚摸着这把颜色长度十分适合女子用的剑,暗自揣测,莫非是有人为这百里越专门订制送给她的?
“嗖”,像是不受控制的,她下意识地抽出了那把剑,在空中随意地挥舞了两下。
云儿正在整理床褥,一回头看到林千陌正对着那把剑出神,不由得轻笑,“小姐莫不是又在想着那位李公子了?”
林千陌手指一滞,“什么李公子?”
云儿看到林千陌脸色不对,心头一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就是李慕白李公子啊。”
“那日李公子来访,听闻小姐从小习武,就送了把特制的剑给小姐。”云儿急忙说道。小姐怎么会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林千陌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哭还是该笑。李慕白在他们家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送给过她什么,哪怕是一句赞美。她看到的从来都只是李慕白对她的厌恶、憎恨。她作为林千陌死去的那一刹那就发誓要让李慕白挫骨扬灰,而她作为百里越重生,居然还跟他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而她现在心里居然对这百里越产生了一点近乎嫉妒的情绪,这感觉像是万千只爬虫在啃噬着她,让她又惊又恨。
脑子里一团乱麻,像是不受控制地,林千陌一手提剑冲出了房间。
云儿一脸哆嗦地跟在林千陌身后,生怕她出什么事。小姐自从醒过来后行为举止一直都不正常,该不会是疯了吧?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梨花开得肆意绚烂。大片大片的白色洋洋洒洒地从空中飘落,有的被微风吹拂着,顺着风去的路不知道飘向何方。院子里那颗梨花不知道在这里伫立了多少年,枝干弯弯曲曲地伸向天空,树下是重重叠叠的白色花瓣。突然一目耀眼的火红出现在那满目的洁白之中,像是凝聚了世上最绚丽的颜色,让人转不开眼睛。火红的身影在洁白的花瓣下迅疾地转身,翻腾,回跃,刺出,一连套的动作一气呵成,令人惊叹。
红衣少女香汗淋漓,脸色微红,被梨花映衬着脸色愈发红润了。百里越本就生得美,在此情此景下愈发显得秀美绝伦。
“啪——啪”,寂静的院子里突然响起了清脆的拍手声,“这剑舞有如行云流水,不愧是百里将军的女儿啊!”
一个身影从院子的前门缓缓走进来,一袭黑色锦袍,上面用金线勾勒出锦鲤图案,腰间挂着一枚碧绿的双鱼玉佩,白色流苏直直地垂下,修长的手指上一枚翡翠扳指十分地惹眼。男子身材笔直挺拔,剑眉星目,鼻梁高耸,唇色红润,此刻一双深邃的眸子正专注地盯着林千陌。
他身边的百里嵩则抚了抚下巴上的胡子茬,神色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林千陌其实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刚刚只是心里十分烦乱,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就冲了出去。举起剑的那一刹那她就觉得身体不属于自己了,每一个动作是那么的顺其自然,仿佛是凭着这具身体的本能她自然而然地完成了整个剑舞,而她却是也沉浸在那种人剑合一的状态中,心中一切的烦恼好似那坠落的梨花般消失殆尽了。
“世子谬赞了,小女的功夫比起世子来还差得远呢。”虽说心里为百里越身体的本能所震惊,但林千陌还是强做镇定,向那黑衣男子拱了拱手。
百里嵩赞许地看着林千陌,淡淡道,“越儿,世子一听说你溺水了便赶过来了,还不快谢谢世子。”
陆夜白一听这话哭笑不得了,百里老头子这话说的倒像两人是情意浓浓的小情侣一般。也不知这老头子是无意的还是有心的。若是无意的他大可笑笑便过去了,若是有心的,他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下。
林千陌忙作揖道,“小女子谢世子抬爱。”心里也同样疑惑百里嵩那样讲的意图。莫不是两人刚刚商量好了要将她嫁入陆家?虽说百里家陆家身份地位上相仿,如今林家已倒,若这两家联姻,倒是能够稳住朝政,也能叫小皇上产生一定的忌惮之心。
“百里姐姐,你好厉害啊!”一个粉红衣衫的圆脸女孩突然大叫着从一块石头后窜出来,将林千陌紧紧地抱住,把众人吓了一跳。
林千陌吃惊地看着那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粉红小女孩,有点摸不着头脑。百里越虽只有十五岁还没有发育完全,但个头却比同年龄的女孩高出一大截。
陆夜白阳光明媚的脸瞬间就黑了一半,“晴儿,你再到处乱跑,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名唤晴儿的粉红女孩嘟着嘴,一脸委屈地看着陆夜白,大大圆圆的眼睛里仿佛挂着欲滴未滴的泪珠。
这位应该就是陆家的二小姐陆晚晴了,据说这位二小姐天性活泼,深得陆家上下宠爱。林千陌用手轻柔地抚摸着陆晚晴的后背,安慰道,“没关系,下次姐姐带你出去玩。”
听到这句话的女孩破涕为笑,扬起脸天真地看着林千陌,“说好了哦,百里姐姐,下次一定要带我出去玩!你还要教我剑舞!”
林千陌看着陆晚晴圆嘟嘟的红润小脸,心中忽然一软,温柔地点了点头。
陆夜白站在一边看着自家妹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抱歉地看着百里嵩,拱手道,“让百里伯父和百里小姐见笑了。”
看了看天色,又笑道,“时间不早了,小侄和舍妹就先行告辞了。”
话罢又似笑非笑地补上一句,“今日见识到百里小姐的剑舞,真是不虚此行啊。”
陆晚晴还依依不舍地看着林千陌,仿佛想整个人再黏上去一次。
林千陌只好自告奋勇,“那不如我送送二位吧。”
百里嵩看着林千陌,眼神里满是赞许。女儿比以前好像更加懂事了。
将陆家二人送至府外,刚一回自己院子,林千陌整张脸都冷了下来,声音不怒自威,“下次再有人偷溜进来,拿你们是问!”
院子里的侍女侍卫们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从今晚开始,我要你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院子的任何风吹草动我都要知道!”
“是!”
陆家商会乃是大秦第一大商会,旗下各类铺子应有尽有,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没有你探听不到的消息。因之陆家消息从来都十分灵通,另一方面消息散播的速度也愈发的迅速。
不出一天的工夫,百里家小姐的剑舞“落梨花”就名满天下了。街头巷尾都在热烈地讨论那骠骑将军百里嵩的女儿百里越如何如何美貌动人,一曲剑舞能够叫天下任何一个男子一见倾心。
“小姐,‘落梨花’真有那么神么?”陆府一婆子睁大了眼睛问道。
陆晚晴圆溜溜的眼睛弯了弯,露出了神秘的微笑,“这‘落梨花’乃是我杜撰的,不过百里姐姐那一只剑舞确实——”
丫鬟婆子们都睁大了眼睛,凑过来竖起耳朵认真听,只见那圆脸少女咽了咽口水,道,“只应天上有!”
陆夜白在不远处听到,手上象牙扇子合了合,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