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的发祥地在白苍大陆东北部的白苏河上游白川,那里覆盖着极寒的冻土,一望无垠的雪原白得刺眼。白川素来民风彪悍,崇尚武力,恶劣的气候使他们在冰原上艰难求生。
然而宫氏一族异军崛起,带领白川人民南下,凭借其铁血的手腕和高超的政治头脑,不断征服新的疆域,逐渐形成了现在横跨白苍大陆北部,囊括漠北高原、越西走廊和苏北平原的规模。以穿过白苏河中下游的秦岭与南陈为界,以横亘在漠北高原西南部的穆勒山脉与燕西为界。
大秦民风不像南陈的温婉,也不似燕西的阴柔,而是一种大气的兼容并包。许是因为建国时诸多民族合而为一,经过四百多年的磨合交融,最初彪悍的民风已经慢慢淡化,开始逐渐显露出一个政治军事大国的底蕴。最初的动乱、纷争也逐渐被细水长流的岁月所拂去,唯能从史书上对那段峥嵘的血色岁月窥探一二。
清晨的第一声长钟响起,声音浩荡悠远。天际泛起一层青白,大秦的城都庆城被薄薄的雾气笼罩着,还未完全升起的太阳从海平面下迸射出几丝光线穿过云际,在城墙上打出一层淡金,使古朴的城墙愈发显得庄严肃穆。
街道上卖菜的妇人早早地摆好了摊子,睁着惺忪的睡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身边卖烧饼的大爷拉着家常。
一切又和往常一样,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成不变的生活从来不曾激起他们的热情,但这种细水长流也不会让他们丧失生活下去的希望,因为他们是普通人,而普通人的生活仿佛就应该是这样普普通通。
“夜白,这件事,你怎么看?”陆家摘星楼上,一个身着青袍的老者扶着雕花栏杆,如鹰般锐利的眼睛直射向远方。
从老者佝偻的身影背后走出一个身材挺拔相貌英俊的黑衣少年,剑眉星目,眼神似老者一般锐利,他沉吟片刻,道,“从十三年前李家满门抄斩开始,五大世族的势力陆陆续续被宫家除去或吞并,现在林家也从大秦政治版图上消失了,下一个不知道该轮到谁了。”说完黑衣少年眉头紧锁地看着老者。
老者抚着下巴上短小的白胡子,赞许地看着黑衣少年,“恩,你能有这样居安思危的想法很好。”
“五大世族现在已经只剩百里家,宫家和我们陆家了。”老者叹了口气,“当今圣上虽然年纪小,但手段却十分狠戾,今后行事要十分小心,莫要叫那两家拿住什么把柄。”
“对了,你要注意下那个李慕白,皇上现在十分信任他。这小子这一两年成长地太迅速了,李家虽然已经不成气候,但我们不能放松警惕。”
说着老者摇了摇头,叹息道,“林家可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黑衣少年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郑重道,“我知道了。”
第二天清晨,侍女来为百里越梳洗时,发现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眼眶四周仿佛笼罩着一层青灰,不禁大惊,扔下手中脸盆,准备去回禀夫人。
“急什么,回来!”林千陌侧着头看着慌张的侍女,不耐烦地说道。昨晚她一宿没睡,只要一想到那个红光冲天的夜晚她就睡不着。怕自己一旦进入睡梦中,那个夜晚又会重演。
那个淡绿色衣衫的少女听她这么一唤,便又折返回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小姐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说话的语气还有神情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小姐活泼爱笑,对待下人也极为亲近,身为主子却没有什么架子。
林千陌慢慢从床上坐起,盯着侍女说,“我昨日溺水了,现在脑子里乱的很,很多事情不记得了。”
那侍女抬头看了眼百里越,两人视线相接,只觉心头一颤,忙又低下头去。小姐的眼神让她觉得十分的陌生。如果说之前的小姐眼睛像一眼清泉的话,那现在的小姐眼睛则像一口深井,仿佛收敛了一切光线,深不见底。
“小姐想知道什么?”侍女小心翼翼地说道。
林千陌点了点头,这个侍女还不笨。“昨日的溺水是怎么回事?”
侍女神情惊讶地看着她,回道“回禀小姐,昨晚家丁巡逻路过湖边的时候看到水里有动静,便下去查看,”
“没想到原来是小姐您溺水了,家丁们急忙将您救起。老爷夫人都急坏了,特别是夫人,”说着突然顿住了,好像在避讳着什么。林千陌示意她继续。
侍女声音小了点,继续道“她说小姐您一定是想不开而自尽的,为此还和老爷大吵了一架。”
“想不开?自尽?”林千陌不由觉得好笑。她满门尽灭的那个夜晚,她苦苦哀求都换不来一条性命,而这个百里越却能够这么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一个只求苟且偷生,另一个却一心求死。怪不得老天都不让真正的百里越活过来,而是让她成了这个替代者。
既然重生了,那就不要浪费这条命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也许是因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也许是临死前看透了人性的丑恶,林千陌觉得自己好像哪里改变了。她再也不要当以前那个像条狗一样跟在李慕白身后软弱的林家小姐了。
侍女看着小姐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不由觉得身上发冷。怎么有人听自己自尽的事情还能发笑的?
“你叫什么?”
侍女越发奇怪了,小姐怎么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回小姐,奴婢唤云儿。”
“云儿,你过来,再给我多讲一些百里家的事情。”林千陌卸下了冷漠的防备,换上了一抹亲切友善的笑容。
从此以后她就是百里越,百里越就是她。
百里越是百里家嫡出的三小姐,那个淡紫色衣衫的少女是百里越的大姐百里红叶,而那个黑衣少年则是二少爷百里连城,他们不是百里夫人的亲生骨肉,而是从外头抱回来的。
“外头有人说,大小姐和二少爷都是从奴隶贩子手里买回来的。”云儿小声地说道。
林千陌有点疑惑,这种事出在百里家这样的大家族还真是有些稀奇,毕竟世族对血缘还是十分看重的。一定是出于某种原因,百里家才会抱养两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林千陌暗暗心想。感觉耳边又响起了那高发髻的黑衣少年清亮的声音。
百里家世代出武官,现在的家主为百里越的爷爷庆国公百里萧,她父亲百里嵩则是当朝骠骑大将军,执掌大秦兵权。而她姑姑百里无双则是睿宗的宠妃容妃。当年百里无双以闭月羞花之貌和天下无双的剑舞而闻名天下。先先皇在世的时候,百里家的风光可谓无人能及,连林陆两家都要避之三分。然而随着先皇登基以及之后的乾门事变到七皇**北辰登基,百里家在宫里的势力渐趋衰败。
林家接连出了三任宰相,掌握着大秦的行政大权,算起来应该是几大家族中实力最弱的一家,但林家历任宰相以忠正闻名,在大秦也算德高望重的显赫家族。而陆家则是以富可敌国闻名,大秦三分之一的财政收入都是来自陆家商会的税收。最初陆家以私自贩盐起家,后来陆家家主在跟着开国皇帝宫紫徽打天下时为宫紫徽挡下了致命的一箭,大难不死被封了荣亲王,从此历任陆家家主利用身份地位上的便利将陆家商会逐渐拓展成了大秦第一大商会。
林德甫在世的时候,经常有意无意地对林千陌说起这些事情。林千陌虽然不是特别感兴趣,但也就当故事听听罢了。那时她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什么事情都不需要考虑,自然有人会给她最好的安排。可是现在她成了百里越,就不得不步步为营。虽说也是世族家的小姐,但心理上总觉得自己是个寄人篱下的外来者,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而要完成她的复仇计划,就必须要利用现在这个身份所能带给她的一切优势。首先要做的就是融入百里家,不能让人发现她是个冒牌货。
“小姐,老爷来了。”门外一个稚嫩的声音报道。
林千陌心下一惊,从昨晚后,她就对百里嵩抱有很大的戒备,百里嵩对林家灭门之事的缄默让她顿时失去了原本对这男人的好感。
百里嵩推门进来,神色凝重地坐在林千陌床边,开口道,“越儿,你溺水的事情不小,近两天都城里大部分达官贵人都会知晓,你要做好准备。”
“树倒猢狲散,那些原先依附林家的人现在应该会急着找下一家吧,百里家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林千陌淡淡地开口,仿佛这些事情都跟她没有关系。
有些事情,只要换个角度,就会豁然开朗。以前她尽量避开那些她不愿意触碰的现实,以至于她沉浸在对李慕白的单恋里无法自拔。她就像是个生活在梦幻中的公主,一旦撕破所有虚伪的面纱,呈现在面前的就是鲜血淋漓的现实。
以前她选择去相信,现在她只愿意去怀疑。因为信任终将会将一个人毁灭。
百里嵩惊讶地看着林千陌,没想到她竟会想的这么深,以前那个只喜欢舞刀弄剑的女儿什么时候在政治上也这么有天分了?
感受到百里嵩探寻的目光,林千陌抬起眼眸直直地看向百里嵩,眼神清亮。
“咳咳,这几天你准备下,来府里探望你的人必不会少。”百里嵩想在林千陌的眼中看出些什么端倪,却没想到林千陌丝毫不让,全然无半分怯意。这点倒叫他很是欣喜。
突然,门外响起了三声叩门声,紧接是着一个侍女的声音,“回禀老爷,荣亲王世子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