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青鸿馆并没有明令禁止女子出入,但是普通百姓都知道,能出现在青鸿馆是饱学之士,是一众男子。为求避嫌也不应该让自家女儿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不过看她的样貌打扮也不像是深居简出正经人家的姑娘,心中不觉有些意外。
那女子被人审视想必心中也是不悦,但并没有表现被斥责的不快,脸上反倒挂上一丝微笑。
“公子,我出的价格比市价要低很多,一转手就能翻几倍,你再考虑考虑。”声音似比刚才还要轻快很多,并没有被人打断的尴尬。
不似阿莫的故意隐藏,女子的声音灵快愉悦,坦荡的让人毫无防备。
青阳侯听见声音,再次抬眼打量这个姑娘,实在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除了丑的出众之外。
阿莫也看着这个姑娘,没有易容,这就是真实样貌,对于一个连声音都不隐藏的人,不隐藏容貌也很顺理成章。
说话打量间,那花已然传到隔桌,众人的注意力也离阿莫这桌越来越近。众人的讨论声已然盖过三人的对话,三人不觉看着旁边那桌上的东西,耳边听着七嘴八舌的断论。
有的说这是一朵新培育的变种菊花,有的说是野生蔷薇的一种,但是夫子一直是一言不发的听着众士子讨论,显然目前为止都还没有答对的。
“这就是菊花,菊的变种繁多,也只有菊才能开出这样卷曲的花瓣!”
“夫子不说话,显然你答的不对,我看这花的杆茎似竹节一般,该不会是嫁接的吧。”
青阳侯看着那花,眉头拧成个麻节,那神情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阿莫看着青阳侯的表情,难道青阳侯认得这花?
离得近了,妖冶气质更浓,那花瓣微微蜷曲着,如丝绸般镀着荣华光泽,静静盛开。
阿莫表情在众人的讨论中渐渐变得凝重,她记起来了,她见过,不过不是像现在这样。
此花无叶无香,茎似竹节,瓣如西绸,色比瑰玉,至纯至妖,这是‘双城杂记’里面看过的描述,难怪之前觉得熟悉,阿莫只在书中见过图画,而当时要读的书还很多,并不曾多留心,非得到了眼前,这般近距离观察才突然想起这不就是自己在书中看见的那一朵么。
想来青阳侯是一定认得的。
这花不是号称血郡城的至宝,只开在护城河以北的漠区么,怎么会在青城出现呢?
难怪一众士子不认得,血郡城是普通百姓眼中的鬼城,又常年与青城所在的安国和南巫敌对,奥,不,不能算是敌对,按照契约它是中立,可是百姓何尝管你这些道理,它与北血国姻亲,就是和安国巫国敌对,和青城敌对。
只有不怕死的低贱的行商队伍才有可能认出这花吧,那些北上的奸商,绕过护城河,穿过深山老林,再穿过恶鬼国度,一直往东,才能有幸见过这种花吧,然而阿莫不知道,既是至宝,商队什么的当然也是见不到的。
“青鸿馆的斗宝局立意不错,不过可惜什么饱学之士的就……”女子雪白食指在鼻翼侧抚摸,看着那花眉头微蹙,言语中不自觉已带出鄙夷之意。
清脆的声音一起,众人呼啦地回过头来,看这说话的女子,都记起刚才似有个乞丐样子的女子曾试图和自己攀话来着,不正是此人么?
众学士刚刚还在愤愤是谁在言语讽刺青城学子,但看是这个女子出口都觉得此女本就样貌丑陋粗鄙不堪,还敢出言挑衅真是不自量力,落在一众学子眼中自然更加生厌,自己等饱学之士不认得,难道她一个乡野村姑会识得此花么?
“是啊,我等不敢妄称饱学之士,还请姑娘不吝赐教!”旁边一白衣戴冠的公子瞥眼拉长声音言道,他说话间看也不看那女子,似是怕她污了自己的眼睛一般。
“也对,还请姑娘赐教这是朵什么花!”随即就有跟风之人加入白衣男子的阵营,说话之人话尾已有忍不住地嗤笑之音。
那女子立在众人之间,只见他们神色轻蔑,明明都等着看自己接不上嘴的笑话,哪有人是真心想知道答案,她忍了又忍,没有作声。
“两位仁兄,这是何苦,为难一个姑娘,她虽言语鄙薄,但终究是因为我等学识不到家,不能一语道出答案,想来姑娘多猜上几次,说不定能猜中答案呢,我代两位仁兄向姑娘致歉!”
语毕,众人哗然大笑!
最后说话这位学子还真是像模像样的作揖赔礼,可一番动作下来落在众人眼中更显得那女子无知无教,弄的女子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薄唇紧抿,星目微合。
阿莫抬眼看着她,许是因为被羞辱的是个姑娘,虽然是她主动挑起话头,但究竟是言语干脆利落,不似这些学士说话弯弯绕绕,心里竟也跟着有些不悦这帮拐着弯儿骂人的士儒学子。
众士子只觉得给了这丑女唾面一击心中畅快。
青阳侯抬眼看着那女子眼中并无安慰之色,他心中亦感觉众学子有些卑鄙,但无奈自己对这个讽刺青城学子的姑娘也喜欢不起来,看着她受辱心中并无一丝不适,若放在往日,自己定不会这样坦然。
“想不到青城士子之风如此特别,”一众学子言语欺辱一个孤女!
阿莫右手执杯低低自语,淡淡的看了一眼青阳侯,缓缓开口:“果真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说完优雅抬手,将杯中的半杯茶一饮而尽。
尤记得从盛京临出发之前,在马车上青阳侯曾经告诉阿莫,青城许是和阿莫的想象不太一样,那时阿莫还在思虑哪有什么一样不一样,阿莫本来对青城就没有半点期望想象,当看到青鸿馆的时候心中还有一丝惊喜,但如果这馆内学士都是这样的人,那真是让人失望。
青阳侯神情讪讪,自己当初说的不太一样绝不是指这个。
但看她将一手空杯轻轻下落,眉眼神色又这样陌生,心中知她是不满众人对那女子的言语相欺。
青阳侯默默抬手将茶水再次给她斟满。
“人皆爱美嫌丑,况且又是这位姑娘先出言挑衅的。”青阳侯笑了笑低声安慰阿莫道,“青城士儒虽不该言语相讥,但天下学子哪个不是带有几分狂傲之气,到没有恶意,拌嘴几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