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可否将此花传看!”已经有座位靠后学士出声提示,前面的年轻夫子依言伸出手举起展桌上的花默默递给离着展桌最近的一个学士,那学士接过花放在桌上仔细观察,再依次向后递转,众人的目光亦随着那花在各桌之间周转。
这绝不是菊花,细看之下更是连一处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它似牡丹般雍容却不繁复,似蔷薇般妖娆却不娇媚,似菊一般清秀却不如其多姿,似兰一般幽静却比兰更炫目,一红一白,浓粹欲滴,对比强烈,越是近距离观察越是震撼,一朵像祸世倾国的冷艳妖女,一朵像素颜救世的绝色闺秀,看来看去竟不知哪一朵更夺目更让人心神旖旎。
这青鸿馆真是够下本钱的,是从哪能弄出这样一盆花!
阿莫不觉移开眼去,这种令人神思深陷的东西还真是个妖物,仿佛自己多看两眼就会发生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一样。
不受控制,行为脱控,这真是个让阿莫不太愉快的事情。
错开眼,才注意到所有的士儒的注意力都被那朵花吸引的样子似曾相识,这是不是就是当时生魂刀被盗时的情景,一众官员都被“锦王”晕倒而吸引了注意力当然是方便了偷刀贼的行动,想着竟悄悄观察起周围来。
众学士有继续纠结那到底是朵什么花的,也有不刨根问底起了诗性吟诗作对的。
不过也并不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花上,只见矮桌小榻间游走的,像是只游水的大尾巴金鱼,一个身着暗红色横纹披肩的少年,一头黄褐相杂的乱发弯腰行走在各桌之间,乞讨般依依和士儒攀谈,但无奈似乎每桌都只是一挥手就无情拒绝了,根本连个眼神都不屑施舍。
一个奇怪的人。
少年依依走过各桌,似被抛弃般不甘,竟比那花更早一步来到阿莫的桌前。
阿莫的座位是最靠里的,也是最后一个,不管这少年要做什么,如果阿莫拒绝,这意味着这里所有人都已经拒绝过。
阿莫正低头饮茶,少年像一支未曾吹灭的烛火向着阿莫隐隐而燃。
阿莫的对桌无人,她来的晚,这张桌子本就是后加的。
只见那少年深一鞠躬,抬眼道:“这位公子,兑币么?”
正面相见看清全脸,阿莫才发现这是个女子,虽然身着男装,行男子的叠手揖礼,但却是个真真的女子,且无作任何掩饰。
只是这女人长的并不漂亮,甚至还很丑,要说五官似乎也没有大碍,但是一张脸黑黢黢的布满褐色斑点实在没法看,眉毛又粗又连成片,唇形虽小巧紧薄,却发白到毫无血色,一点也没有女子樱唇红润的肉嘟嘟的美感,再配上前额间杂乱的黄褐碎发,真是惨不忍睹到了极点。
阿莫自来到这里,司空见惯了美人,不论是初见岚衣还是青阳侯丽阳公主,就是自己府里不起眼的小丫头都自有一股的水灵劲儿,已经让阿莫产生一种错觉这里似乎没有什么丑女,但其实市井上的百姓也还是普通的多,只不过跟在自己身边朝夕相见的还就是身边的这几个人,都没有丑的。
阿莫知道自己不该以貌取人,但就乍一见这张脸还真是丑到无法让人忽略,以至于没忽略女子的样貌,却忽略的女子的问话。
阿莫自顾呆愣着,随后才机械反应一句:“啊?”
女子似乎常常被刚见面的人如此对待,按说应该是习以为常了,但是今日这青鸿馆内接连被拒难免让人不舒服,她深吸一口气,浅色的眸子闪着不一样的流光,嬉皮一笑又道:“请问公子兑币么?”
这女子声音华丽,似玉珠滚落……
“兑什么?”这回阿莫是听见了,可一时没能理解,兑币?
“是,郡城币…”女子见阿莫询问并没有一口拒绝还以为有戏,眼睛里折出的细碎光芒晶亮传神。
也不是一无可取的,这女子容貌虽丑,但是这双眼睛十分迷人,声音也很好听。
“郡城币…”
郡城?血郡城?
阿莫想起影虚侯的信里提到的休战契约,那场大混战之后,血郡城又恢复成隶属于两国之外保持中立的城外之城。看过信后有许多地方并不理解,随后又曾到千阁去查找过有关血郡城的资料。
血郡城原不叫血郡城,本叫韩郡城。
和所有古老城池一样,取自城主姓氏。
后因联姻趋于北血国管制才将名字变更成血郡城。
一直是立于南巫北血安国三国之外的中立之城,与青城华都并称三大古城。就连安国的京都盛京,北血的京都夜城都不能与之比肩并立。
虽不是战略重城,却诡异地成了自古兵家必争之地,还曾有歌谣记,南巫北血大安猎,青华韩俊三城鼎,可见其地位之重要。
想不到血郡城还铸有自己的钱币?就连南巫北血安国这样的正经大国都因为曾连年征战到国土尽失进而钱币一统以致民用方便,难道一个虽说古老但从未正式称国的小小郡城竟然能自铸钱币么?
匪夷所思!
“一个穷书生怎么会有郡城币!”不知何时,女子身后莫名多出一人来,那男人两撇山羊小胡子,颧骨高得有些别扭,若不是他看向阿莫的眼神让人熟悉,阿莫还真有些不敢相信,这易容术比先前的高明了不知多少倍啊!
青阳侯的声音里没有不屑没有起伏,易容后的面容也有些僵硬配不出什么好的表情,说这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一个破落书生当然不会有郡城币,所以这是假的,当然是假的,但是为什么自己说起来这样没有底气呢?
“你…怎么来了?”阿莫有些愣了,控制住自己想用手去戳戳青阳侯的假面皮的冲动,斗宝局已开始,他还能进来,自然是有别的办法。
青阳侯顺势绕过那女子坐在了阿莫对面的空榻上。
青阳侯此时才看清那要兑郡城币之人的面貌,居然是个女子,出现在这青鸿馆,青城何时民风开放到如此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