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上了山来到道观外,看见道观的门却是紧闭的,杨隐茗想起以前了缘可没有关闭道门的习惯,想来是不愿被项伦叨扰,不由得摇头轻叹,觉得怕是想要了缘原谅项伦实在不是简单之事,敲了敲门,说道:“了缘道长,我和思儿回来了。”
不多时门打开了,了缘依旧是一身道袍,只是看起来比几个月前清瘦了许多,柳思一看见了缘立刻笑靥如花叫道:“妈妈。”扑过去抱着了缘。
柳思自失忆以来虽说性情有些变化,却从未有过如此热情的举动,夏恋香稍微有些惊异,杨隐茗却觉得真该早早带柳思来见了缘。
了缘抱着她微笑道:“想妈妈了?”
柳思道:“嗯,我都很久很久没见到妈妈了,我刚才在山腰还看见爹爹了,原来爹爹长这个样子,我以前都不知道。”
了缘奇怪道:“你不是才认了爹爹吗,怎么不记得了。”
柳思道:“是啊,我不记得了,不过隐茗哥哥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了缘看向杨隐茗,她已经觉得柳思的性情似乎有些变化。杨隐茗只好把刚才说给项伦的话再说一遍。了缘点头道:“没有武功、忘记以前的事情也好,好了,都进来吧,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她这当然是在问夏恋香了,杨隐茗连忙道:“这是夏恋香,我们一路过来的。”
了缘道:“夏姑娘也进来吧,一路过来也累了。”
几人进了道观,了缘道:“你们饿了吧,我去给你们做饭。”
柳思道:“我会做饭,我要做饭给妈妈吃。”
杨隐茗也道:“我们自己做饭就好了。”
了缘看看柳思很兴奋的样子,说道:“好吧,你们做饭。”
柳思笑道:“妈妈去休息,我们做好了饭叫你。”
了缘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房间,她只有刚见到柳思时露出欢喜的神色,一直都是冷冷清冷的样子。
三人来到厨房,杨隐茗生火、柳思摘菜、夏恋香淘米,分工合作,不多时便做好了一顿饭,只是道观之中菜色有限,有些简单。做好了饭,三人将饭菜端上桌子,杨隐茗去叫了了缘来,柳思说道:“怎么不叫爹爹吃饭呢?”
杨隐茗看了看了缘,询问道:“那我去叫父亲?”
了缘淡淡的坐下,沉默片刻道:“你去吧。”
杨隐茗大喜,连忙道:“好,我去叫爹爹,一会儿就回来。”话还未说完,人已经飘出好几丈远。
柳思道:“隐茗哥哥跑的真快。”坐在了缘身边道:“妈妈,你为什么不想见到爹爹,爹爹都不敢上来。”
了缘道:“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忘记了,妈妈也不想提起。”
柳思想了一下道:“是因为我小时候爹爹不跟我们住在一起吗?”
了缘轻摇头道:“思儿,以前的事情妈妈不想提了,只要你好好地就好了。”
柳思看着了缘,点了点头道:“好吧,那我不问了。”说道:“妈妈,我这些菜是跟庄主夫人学的,你一会儿尝尝看我做的好不好。”
了缘道:“庄主夫人,是杨隐茗的妈妈?”
柳思道:“对啊,庄主夫人还很会做衣服,她还教我呢,不过我没学会,恋香比我聪明,她学会了。”
了缘摸着柳思的头发微笑道:“妈妈也会做衣服,妈妈教你。”
柳思笑道:“好啊。”
了缘转头向夏恋香道:“夏姑娘早就认识杨隐茗么?”
夏恋香道:“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了缘道:“那么你这些天一直和他们一起么?”
夏恋香道:“我们一起从江陵来这里的,之前柳姐姐受伤我和她一起被带走的,不过他们只想抓柳姐姐,多亏了何日山庄才找到柳姐姐,隐茗哥哥打算送我回去。”
了缘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杨隐茗和项伦正好过来,柳思连忙站起来笑道:“爹爹,我们做好了饭,快来吃。”
项伦道:“好。”却看着了缘,了缘淡淡的仿佛没见到他似的,杨隐茗已经拉开了了缘身边的椅子道:“爹爹,坐这里。”了缘还是不置可否,项伦见她没有反对,便坐了过去。杨隐茗在项伦身边坐下
柳思显得尤为高兴,好像小孩子捡到糖果一般,说道:“爹爹妈妈,你尝尝我炒的菜好不好吃。”
项伦夹了一口菜尝了,微笑着点头道:“好吃,好吃。”
了缘也尝了菜,点头道:“味道很好。你们也吃吧,净忙着做饭了。”
三人也都开始动筷,柳思吃了菜,歪着头说道:“好像没有庄主夫人做的好吃,隐茗哥哥、恋香,你们说是不是?”
杨隐茗笑道:“因为是你炒的菜,爹爹妈妈当然觉得好吃了。”
柳思想了一下点头道:“嗯,就跟庄主和庄主夫人看你怎么都好一样的。”
杨隐茗笑道:“就是这个道理。”
吃完了饭,杨隐茗三人又抢着收拾碗筷,出来时已是傍晚十分了,项伦已下山去了,了缘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杨隐茗知道要了缘解开心结绝非朝夕之事,也不强求,三人在山间散步,柳思觉得黄叶好看,捡了许多树叶。
道观只有两个房间,以前杨隐茗还能住在外面,现在已是深秋住在屋外却是太冷,晚上杨隐茗便去山腰和项伦同住,柳思要跟了缘一起住,夏恋香便独自住在道观右侧的房间。
之后一连几日,三人做好了饭便去叫项伦上来吃饭,了缘虽不阻止却一直淡淡的,也不和项伦说话。柳思闲时会和了缘学习做衣服,杨隐茗见她自失忆以来好像对做饭、针织这些以前从来不做的事情分外的感兴趣,倒有些意外。夏恋香无事之时便会在山间转转,又是却又坐在那里发呆,经常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杨隐茗觉得痛心,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任由她如此。
中午吃完饭,杨隐茗见山上蔬菜已经吃完,米也剩的不多了,便下山去市镇买些生活用品上来,他提了一大袋米和一篮子蔬菜上来,刚到山腰便听见老怪爽朗的笑声,接着便听到项伦道:“你这手功夫可厉害,我自认不如。”
老怪哈哈笑道:“你又输了,算上这次你输了几回了?”
项伦笑道:“自我们比赛以来,我只赢过一次而已。”
老怪略显喟然道:“总是我赢却也无趣。”
杨隐茗走过去见到老怪手中竟拿着小孩子玩的弹弓觉得奇怪,笑道:“老怪,你又和我爹爹比什么呢?”
老怪摆了摆手,还是喟然的神色道:“无趣、无趣。我在这里也呆了月余了,你们父子两又是一个赛一个的无趣,不如去别的地方。”
杨隐茗道:“老怪,你这就要走了么?”显出很失望的神色。
老怪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就看不上你那婆婆妈妈的样子。”向项伦道:“我走了。”
项伦笑道:“古兄保重,若是想起小弟尽可来找。”
老怪道:“我若是哪天想起你来,自然会来找你。”大笑声中,下山而去,已经走出很远了,笑声还传上来。
项伦看着老怪,笑道:“若是有老怪这份洒脱倒也自在快活。”
杨隐茗点头道:“嗯,我本来还担心老怪,看他过的这般自在倒也放心了。”
项伦叹道:“我前半生被名利所累,后半生为负疚所累,恐怕是做不到这般自在了。好在你多像杨兄,有侠义之心,无名利之求。”
杨隐茗看项伦眼神苍凉、鬓间竟添了几丝白发,不由得悲伤,安慰道:“爹爹,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了缘道长原谅你的。”
项伦摇头道:“茗儿,你不必为此事多费神了。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恋香回去?”
杨隐茗道:“再过几天,我看思儿很舍不得妈妈呢?”
项伦道:“你父亲和宛儿同意你和思儿的事吗?”
杨隐茗道:“爹爹妈妈说会尊重我的意思,他们已经到云南去了,等送恋香回去,我和思儿会去看他们。”
项伦点头道:“你既已打定了主意便好了,只是恋香那里还是要处理好才是。”
杨隐茗道:“我知道了。”
项伦道:“回去了也到家里看看,我们都走了,也不知家中成什么样子了。”
杨隐茗也答应了,说道:“爹爹也和我一起上去吧,马上要吃晚饭了。”
两人一起上山,杨隐茗和柳思、夏恋香一起做了晚饭,吃完饭了缘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依然不理项伦,也不跟项伦说一句话。
柳思洗完碗出来,看见项伦站在道观外看向了缘的房间,他的身影隐在发黄的秋叶中,萧索而苍凉,柳思走过去道:“爹爹,你很想念妈妈么?”
项伦看着柳思,柳思长得反而像父亲多一些,只是失忆之后清冷气质大减,笑起来时很像年轻时的柳雪奂,那时柳雪奂是镇江城中一个普通富商之女,生活无忧有很明快的笑容,身为富家女子却全不娇弱,认定一个人就会奋不顾身、不计后果,即使遇到再强烈的阻力也绝不退让,这一点柳思倒是跟她母亲很像。项伦道:“是,我很想念妈妈。”
柳思道:“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愿意见你,妈妈不让我问,我自己也想不起来。”
项伦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发,道:“思儿,以前的事情你忘记了也好,只记得快乐的事情就行了。”
柳思道:“可是我看见爹爹这样伤心我也很难过,我知道妈妈也很伤心,我听见她很晚都不睡觉,我让她睡觉,她说要看书,可是她的书都没有翻过。”
项伦长叹一声,半晌说道:“她心中怨我,却也不该苦了自己。”却听得杨隐茗道:“了缘道长,您出来了。”项伦看向了缘房间,果然看见了缘站在门口,脸色苍白,消瘦的身子仿佛风吹过便会倒下,心中一痛,唤道:“雪妹。”
了缘看向他,良久说道:“你走吧。”
只这么轻轻一句,项伦身子猛烈一阵,几乎站不稳,柳思连忙扶住他,说道:“妈妈,你不要赶爹爹走。”项伦冲她摇了摇头,向了缘道:“我不求你能原谅我,更不敢奢求能回到过去,我只求我能守在你身边,能看到你就满足了,难道你竟一丝也不想看到我么?”
了缘清冷没有什么表情,说道:“贫道独居道观十余年,不想与外人有所牵连,你住在山腰贫道无法阻拦,只是从此以后莫要再上来了。”
她这话说的极是淡然,更为半分强烈的语气,杨隐茗却是大惊,她这实在说以后都不要见到项伦了,急忙看向项伦,项伦一只手扶着柳思,脸色惨白之极,神情凄然,说道:“好,你若不想见我,我以后不来了。”放开柳思的手,转身向山下走去。他踏出一步仿佛没站稳,踉跄一下,柳思连忙扶住他,他拨开柳思的手,猛然间呕出一口鲜血,鲜血洒在他衣襟前,柳思一声惊呼道:“爹爹。”项伦向他摇摇手示意她不要声张,又向山下走去,他的背影一片黄色的落叶中仿佛苍老了许多,秋风吹起他的衣袍更显萧瑟。
杨隐茗踏出一步本想追上去看看,却又收了回来,了缘看向项伦的背影,清冷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只是身体却在微微颤抖着,过了一会儿说道:“杨隐茗,明天你们就走吧。”
柳思道:“妈妈,你也要赶我走吗?”
了缘道:“不是,以后若是想妈妈了再来看我就好了。”转身要回房间去。
杨隐茗道:“道长,您就当真如此恨爹爹吗?”
了缘打开房门的手顿了一下说道:“不是恨,从他当时决定为了名利离我而去的时候我们便已经回不去了,相见到不如不见。”说完径直走回了房间。
杨隐茗听她说“相见不如不见”知道此事再无转寰的余地,不由得一声轻叹。当她是柳雪奂的时候她可以为了爱情抛却一切,一旦遭到背叛心死之时也是决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