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龙战。认识他的人都叫他战豁皮,大多时候人们直接叫他豁皮。
豁皮,在当地有点二流子的意思,一个充满讽刺的名字。后来很久,他自己都记不得自己叫什么,他也只道自己叫豁皮。
西城,一个繁华的城市。
繁华的城市里总会有几条这样的小巷:逼仄的路,破落的店面,浓妆的站街女,垃圾堆旁蜷缩的流浪狗,流浪狗从来不乱叫,只默默地望着路人。
雨后的西城,西城的夜,盛夏,清凉。
夜里的酒吧,如同绽放的玫瑰,妖娆而动人。
就是这样逼仄的小巷,就是这小巷里的酒吧。
豁皮坐在角落,面前摆满啤酒,嘴角叼着香烟。他就像一条流浪狗,默默地望着酒吧里形形色色的人。
烟,无疑是最劣质的那种,就像他的人一样,他叫豁皮。
酒吧也是那种低档的巷子小酒吧,在这个城市到处可见。这些天,豁皮都躲在这样的酒吧里,喝酒,抽烟。
他的长发已经收拾得整齐些了,但还是有不少刘海垂下,遮着他的眼睛。他似乎不想看见任何人,所以故意放下了刘海。他的眼中,落寞的绝望,与同黑暗一起散开,漫无边际。
他想他是醉了,他的身边散落着一地的空酒瓶。
烟也是最后一支烟了。
他的确醉了,眼前出现了小柔的影子。他伸手,想拉住她,可还是迟了,小柔已纵身跳下了大桥,只一瞬间便被湍急的江水淹没。
他惊叫:“小柔——”
“我不是小柔,我叫青青。”
他对面突然出现的女孩叫青青。
豁皮定了定神,对青青道:“对不起,我醉了。”
可是他说完后,又拿起桌上的啤酒,咕噜咕噜喝起来。
青青道:“一个人喝酒多没劲,我陪你喝吧。”
豁皮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青青只当他是默认了,便举起桌上的一瓶啤酒,“哥,我敬你,干。”
豁皮只好举杯相迎,青青说干,真就吹了瓶。
豁皮惊讶道:“你挺能喝呀?”
青青笑笑:“不能喝敢在这混?我瞧你这几天都泡在这里,是不是遇到了烦心事?”
豁皮突然变脸道:“喝了酒就滚吧,你在这就让我烦心。”
豁皮从来都是自尊心很强的人,他怎会愿意把伤口揭开给一个陌生人看?
青青,当然是陌生人。一个连自己真实名字都不敢说的人难道值得去信任?她说她叫青青,她却不是青青,当然不是,青青只不过是一张面具,为了伪饰她原本丑陋的过去。青青认为自己是个“离了婚”的女人,她老家在贵州山区,十八岁被拐骗出来,嫁到了四川农村,还生过一个孩子。孩子出生后,丈夫为了生计就常年外出打工,她受不了寂寞便和村里的一个二流子好了。后来事情被婆婆撞见,她便偷偷跑了出来,现在孩子都四岁了,可她再也没回去过。出来后她无处安身,就堕入了风尘,夜里流窜于各个小酒吧,陪酒,****,也帮着“剧组”销些毒品。
青青起身坐到了豁皮身旁,豁皮闻见了她身上浓浓的香水,也看见了浓妆艳抹的虚假面容。她手把着豁皮的肩,几乎要把整个身子贴在豁皮胸膛,她把嘴轻轻凑近豁皮的耳边:“我这有解千愁的药,要不要来一点,包你忘去所有烦恼。”
豁皮一把将她推开,“滚。”
青青跌倒在沙发上,她爬起来,冷冷地道:“好,我滚,你先把小费结了。”
豁皮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什么小费,我也没钱,这桌上还有酒,你要就拎两瓶去。”
他是真的没钱了,所有的钱都买了酒。
青青冷笑道:“没钱?没钱你敢点豆腐,活得不耐烦了吗?”
豁皮不再理她,拿起瓶子自个喝酒。
“你等着。”
青青甩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两分钟后便带了两个男人过来。两个男人都很高,站在青青身边足足高了一个头。两个男人都很壮,他俩并肩站着就挡住了豁皮所有视线。
其中一个留着胡渣的男人冷冷道:“兄弟,听说你不想活了?”
豁皮头也不抬,只顾着喝酒。良久,才淡淡应了一句:“我活不活不关你的事,就算我不想活了,我也可以自己解决,不需麻烦你。”
胡渣男道:“既然如此,你欠这姑娘的钱就还了她,省得自己不痛快。”
豁皮道:“我从没问谁借过钱,怎会欠别人钱?”
青青在一旁插道:“洪哥,别跟他废话了。”
胡渣男并不理会青青,伸手将几桌上的酒瓶掀开,一只脚踏了上来。
“兄弟,既然你不懂规矩,我就教教你。”
说着胡渣男就朝着豁皮的脸部挥过来一拳,胡渣男的拳头着实大,力道也用足,他想只一下就将面前这个醉汉撂倒。豁皮似乎都没看见他的拳头,突然弯下腰,胡渣男用力过猛,拳头却在豁皮的发梢上掠过,无了着力点。他把持不住,加之地上倒满酒水,自己便滑倒了。站在胡渣男身边的另一男人本以为自己只需站在这撑撑场子,不用亲自出马。突见胡渣男跌倒,他心里倒也吃了一惊,不知豁皮是无意还是故意弯腰。胡渣男跌倒后羞愧不已,迅速爬起,朝着豁皮就是一脚,同样,另一男子也飞起一脚踹了过来。豁皮翻身向里躲开,顺手将几桌掀了起来。
周围见这边在打架,不少好事徒便围了过来。
豁皮已经从地上捡起一个酒瓶,他靠墙站在沙发上,举起酒瓶就像胡渣男扔了去,胡渣男侧身躲开,这边豁皮一脚已经踢了过来。另一男人当然不能闲着,他举拳便像豁皮击去。胡渣男躲过了酒瓶却没躲过豁皮的臭脚,胡渣被踢到。眼见另一男人的拳头击来,豁皮也挥起一拳,他并不打向另一男人的面门,而是往他手腕击去。另一男人的拳头刚要触及到豁皮,手腕却猛中一拳,疼得锥心。
“住手。”人群中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瘦削男人,他冲豁皮笑了笑。胡渣男和另一个打手望了望他,都退后站到了一旁。瘦削男人又对青青道:“青青,他欠的钱,我来付。”然后掏出皮夹子,递给了青青两百元。
青青不敢伸手接,摆摆头道:“弹头哥,算了,不要了。”
叫弹头的瘦削男又是一笑,牵过青青的手,将钱硬塞给了她。弹头道:“规矩就是规矩,可不能坏了规矩。”青青这才接下钱。
弹头对豁皮道:“兄弟,敢不敢再喝两杯去?”
豁皮不屑道:“喝酒打架,我就没怵过谁?”
弹头开心地笑道:“好好,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