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楼上,一间小包。小包很别致,倒像是间办公室,或者说是会客厅。
小包一边是张办公桌,桌上简单得就一台电脑,液晶显示屏应该是三十二英寸大。另一边摆着茶几,沙发,沙发边还有一个矮柜。
这里似乎是世外桃源,墙壁的隔音效果出奇好,进门前耳朵里还充斥着酒吧的嘈杂和喧嚣,进门后却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豁皮却突然警觉起来,他想,若弹头要在这里搞死他,那岂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弹头却笑盈盈地示意他坐下,并从矮柜里取出一包软中华,拆开一支来递给豁皮,豁皮见弹头自己也点上一支,这才将烟叼在嘴边。
弹头又从矮柜里取出一瓶杏花村,斟了两杯。
“来,干。”
弹头先干,豁皮便也放心的干掉。
“我叫弹头,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认识我的人都叫我豁皮。”
“豁皮,呵呵,不错,我是弹头,你叫豁皮。”
豁皮笑笑,他当然知道,“弹头”就同“青青”一样,是个外号,而他的确就是豁皮,所以,豁皮就是豁皮。
弹头又道:“我看你这几天都在这喝酒,也注意你好久了,不知兄弟是干什么的?”
豁皮道:“我在工地上干些杂活。”
弹头倒不怀疑他的话,不论豁皮说的是真还是假,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豁皮这个人。就刚刚,豁皮与胡渣男动手的全过程,弹头全瞧在眼里,清清楚楚。这本来就是弹头的场子,又有什么事能逃过他的眼睛?其实豁皮一出手,弹头就知道他养的是两个废物。
所以他又问了:“说实话,我见兄弟身手不错,倒像是个军人,不知兄弟愿不愿留下来,跟着我干?”
豁皮道:“跟着你干什么?”
弹头道:“你看这酒吧怎样,就是我的,你来,就帮我打理它。”
“你不是有人了吗?”
豁皮指的是胡渣男他们。
弹头默默地注视着豁皮,慢慢地道:“他们不行,我就看好你。”
凌晨三点,豁皮像是醉得一塌糊涂,他摇摇晃晃地走在小巷,此时,明月当空,万里无云。
豁皮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其实也说不上是家,就是工地上临时搭建的活动房,下雨的时候房顶就像在打架子鼓,“咚咚咚”闹得人心烦。出太阳的时候就像进了蒸笼,热得人难耐。不过还好,至少有个安身之地,豁皮一直都这么想。
“喂,豁皮,豁皮上工了。”
豁皮睁开眼,阳光已经找到了床上,他发现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黑色的梦。梦里全是一片漆黑,什么都不见。梦醒了,头很痛,是醉酒后那种膨胀到要爆炸的痛。
“三叔,我头痛,今天请假。”
“豁皮,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究竟还想不想干了?”
“不想干了。”
豁皮扯过床单捂着眼睛,遮住阳光。
“你真的不想干了?”
“你可不可以把门关上,太阳好刺眼。”
“好好好,你个死豁皮,我也懒得管你了。”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地带上了。阳光被挡在了门外。豁皮继续睡觉。
三叔并不是他的亲三叔,甚至和他没有一点亲缘关系。只是乡里邻居,按着辈分这样叫着而已。
三叔是个温善的人,很少发脾气。可是这次他对豁皮发了脾气。他很早就想发脾气,这次终于爆发了。他心里踏实多了。他想,“豁皮,村里出了名的流氓。我一开始就不该对他抱希望。这样也好,省得自己瞎操这份心。他是死是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豁皮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他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
他掏出手机想看看几点了,突然,手机提示电量过低,自动关机了,原来,已经十来天没人给他打电话给他发短信了。
三叔来了,递给他五百块钱。
他怔怔地望着三叔,“这是?”手还是伸了过去。
“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按我小本子上记的,你连5天都没干满,80块钱一天,五八四百,以后就靠你自己了。”
豁皮知道三叔是在赶自己。
其实他不赶自己也要走,已经月底了,他只干了五天活。拖着工期,三叔心里难受,他也觉得愧疚。
是该走了,迟早要走的。
他学的是专业是建筑设计,却不是抬钢筋、铲沙石。
这种下苦力的活他不是干不了,而是不想干。其实他完全可以安安分分在学校耗几个月,顺利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然后出来找一份轻松的工作。可是父亲和小柔的突然去世,让他为父亲过上好生活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费,他为小柔描绘的美好未来瞬间显得苍白。他突然失去了动力,失去了信心,失去了原本就属于他的坚强与优秀,他以为跟着三叔来建筑工地可以折磨自己,可以忘记痛苦,可是不行,肉体的痛苦只能加重心里的酸楚。
他想,既然迟早是要走的,还是趁早的好。
他没有向三叔告别,趁着月色安静,清风微凉,他拎着一个并不大的背包,独自离开,这背包,就是他的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