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看上去不远,可是,却没有尽头。
就像这雨,在夜色中散延,弥漫无际。
她在等人,她在等他。
她望着门口的路,一条看上去并不远的路。除了豆大的雨粒,连条野狗都不见,何况是人。
“老板娘,结账。”
她起身,送走最后一位客人。
可他,依旧没有出现。或许就不该抱有幻想,于是她只好绝望。
其实谈不上绝望,本来就是自己的奢望,一厢情愿的奢望。他们之间并没有约定,所以他不必来赴约,何况还下着这么大的雨?可是他没有出现,她为什么会感到失望呢?难道是因为少了一单生意?不,绝对不是。
这么大的雨,应该不会有客人来了。她想打烊歇息了。
“妈妈,我们关门吧?”
“好,你关吧。”
她盘算这今天的流水,应该有六七百的样子,这样的天气有这样的收入应该是不错了。
她走到门口,提起门后面的铁钩子,准备勾下卷帘门打烊。突然门口闪出一个身影,漆黑的雨夜,他的身影突然出现,尽管开着门做生意,见惯了客来客往,可她还是被吓了一跳。他没有打伞,这么大的雨他竟不打伞。不过正好将他那件沾满水泥灰的军布衣洗掉。他凌乱的长发打湿后,趿拉在额头,不仅难看,而且有些吓人。
她所以吓了一跳,多半是因为那粘贴在额头的长发。
“你……你……”她竟不知说什么。
“一盘爆鸡杂,半斤红高粱。”他冷冷地说。
她脸上突然绽开了花。向后厨叫道:“妈,炒盘鸡杂。”
他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变化,他不是那种细致入微的人。他只是个男人,一个普通得有点畸形的男人。
她跑过去拉开椅子,他已经走了过来。
并不是所有客人她都这样热情。
她似乎知道他一定会坐这个位置,他的确坐在了这个位置。近两个月来,他一直坐这个位置。
她想和他聊点什么,终是没有。她一直都想和他聊点什么,但一直都没有。
他坐下后稍稍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他没想到头发都这么长了,可以从额前拉直到下巴。
菜还没好,他向她道:“酒先打来。”
酒来了,是她亲手舀的。刚好半斤,不多不少。
他端起盛酒的大啤杯,小呷一口。
“菜马上就好了。”她担心他不吃菜就喝酒会伤了肠胃。
他似乎没听到她的话,怔怔地望着酒杯,好像是要一口倾尽这半斤烈酒。
酒虽不名贵,却也是好酒。好酒均烈,但在他喝来,似如白水一般。
他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她真怕他会喝醉,可他每晚都来,每次都要喝酒,却没一次喝醉。
“你等下喝吧,菜马上就好了。”她忍不住要关心他。
他慢慢地转过头,望向她。她的脸突然绯红一片,似有柔情万种。而他的眼中,却挤满了对她的厌烦。
他没有说话,只又轻轻地端起酒。她已经知道他的感受。她烦着了他。所以她默默地走开,去后厨看妈妈做好了菜没有。
“孩子,怎么了,好像不高兴?”
她的委屈都写在脸上,任何人都瞧得出来。她是个不会掩饰自己的人。
“没有。”
“快把菜端出去吧。”
“恩。”
她把爆鸡杂放到他面前,又把筷子递给他。她才发现,他的酒已经见底了。
“一碗米饭。”
他很少吃米饭。她的印象中他没叫过米饭。很多喝了酒的人都不会吃主食,酒就是他们的主食。
她突然感到心疼,为这个嗜酒的陌生男子。
对,他们是陌生的。她甚至不知道他得名字,他是干什么的。她唯一知道的是他每晚都会来这里喝酒。可是,可是她突然有感觉,以后他似乎都不会再来了。
他把鸡杂拌在饭里,三两下就吃完了。
他递给她钱,她接过来,从围裙的兜里找零。
然后,目送他消失在黑暗中。
黑暗中,雨和惊雷,闪电,延伸的路,无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