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前院才发现,有不少亲兵值守在大小门庭。从角门进出的仆人更是要严格查验,想要混出去,难上加难。
段清出去也不是,回去也不是,就在这犹豫不决的档口,碰上了个熟人。平南将军高怀之子,高子衍,年十三,是王浚长孙的伴读,一同在司空府的学堂念书。
“子衍哥哥!”段清躲在陶制大缸后头,低声喊住了高子衍。
“你是?”高子衍看着陶缸后头灰头土脸的小丫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好像不认识这么个人。
段清擦了擦脸上的灰,笑着说,“子衍哥哥,我是清儿。”
高子衍又定睛看了看,恍然道,“原来是清公主。你为何这幅打扮?”
“我想出司空府。你能帮我吗?”段清急切的说。
“公主想出去,到司空夫人那里请腰牌就是了。为何要到前院来?”
“没时间跟你废话!你要是带我出去,我就不把你替公子做文章的事情说出去。”
高子衍不知道这事是如何被段清知道的,万般无奈,只得答应,“我正好陪公子读完了书。你跟在我后头,一会儿抓住机会溜出去。街角等我,不许乱走。”
段清见能出去,赶紧点头答应。又从墙角抓了点灰,抹在脸上。高子衍看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招了段清好几记白眼。
到了司空府偏门,高子衍让段清躲在门房拐角,自己往门口走去。
走了两步,高子衍偷偷把一个珠子从袖子里丢了出去。刚出了门,便惊恐的摸了摸袖子,大声道,“啊呀,我的珠子丢了!刚刚还在的!这可是司空夫人赐给我的,不能丢啊!”
在门口值守的亲兵听见,赶紧跑过来道,“高公子,您丢了什么?我们帮您找。”
“是一颗夫人赐的红石珠子。与小公子的红石珠子是一块玉石上刻下的。你们快帮我找找!”高子衍焦急地说。
“是,我这就去找。”说罢,那亲兵弯着腰,就在地上找了起来。
“你一个人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去!”高子衍急的跳了脚,指着另外几个把守门口的亲兵说,“你们,都来帮我找,找到了有赏。”
那几名亲兵一听有赏,又觉这位高公子是司空府常客,不疑有他,也都跟着找了起来。
“你们别在门口找啊!那珠子不知道会滚落到哪里去,这四周围的,多找找!”高子衍一边往远处支使着他们,一边冲段清打手势。
段清见状,顺着墙根,一溜烟的跑出了司空府,一直跑到街角才敢停下。把她可是累得不行,坐在墙根下喘粗气。
过了一会儿,高子衍牵着一匹毛色乌黑油亮的马儿,慢悠悠的踱步而来,一脸戏谑,“想不到,清公主也有如此狼狈不堪的一日啊!”
“哼!”段清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肥肥大大的衣袖,让她看起来,依旧是邋遢,没有半分公主的样子。
“会骑马吗?”
“会。”段清不知他为何要这样问。
“那就上马,去我家。”高子衍向段清伸出一只手,想要拉她起来。
段清一听,急了,“不去!我要出城,我要去看看这天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你想出城?好啊!那你告诉我,这是何方?”高子衍持鞭随手指了一个方向,质问段清。
段清看了那方向一眼,便低下了头。她确实不辨东西,出了这条街,她怕是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是我带你出的府,就有责任要保护你。高府在城东,离这里还有好长一段路。集市、酒肆、民宅,路上都有,够你今日看的了。”高子衍知道段清养在深闺、空有志气,又有同窗之谊,不忍说她,只是语气严肃了一点。
饶是如此,段清也从未被人这样说过,委屈的眼圈都红了。却还是站起身子,拍拍土,倔强的抬着头,径直的往巷子外头走去。
高子衍看见段清这副样子,有些内疚,把缰绳交给跟着的小厮,跑过去,低声道,“清公主,是我说错了。你且原谅我。”
段清不理他,自顾自的往前走。
这一路上,一大一小两个小人在路上走,后头跟着个小厮牵着马,场景甚是诡异。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交头接耳,猜测这是哪家的公子小姐。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碰上了高府的小厮。原来是高夫人见公子多时未回,打发人来寻的。
“公子,夫人寻了您半天了,您怎么在这儿耗着啊!”那小厮弯着腰,一脸苦相。高夫人爱子,苦的可就是他们这些下人了。
“知道了。这就回去。”高子衍又给了那小厮几铢钱,“你回去的时候到顺兴斋叫三盒素点心,祖母和母亲那里各一盒,另一盒放到前厅。再去告诉厨娘,清公主今日到家中做客,让她们备些好菜。”
那小厮接了钱,应了话便原路回去了。
“劳你费心,还单为我备这些东西。”段清低着头,手背在身后,不好意思地说。
“你是鲜卑部落的公主,辽西公之女。若晋室还在,从礼制上讲,当封你为晋朝郡主、县主,你我乃君臣关系。如今,晋室消亡,你以番邦公主的身份入幽州,本就应当同使臣论,仍有尊卑之分。”高子衍始终错后半步,看似随意,却始终遵行礼制。
“你不必如此。”段清叹了口气,“府中的姐姐说我是胡人,都不曾正眼看过我,亦不肯与我玩耍。”
“我知道,学堂上司空府的几位小姐冷落你,我都看见了。只是我是公子伴读,没有公子的首肯,在学堂上不宜为你出头。公子又是个心大的,向来不管姐妹的事情。还请公主不要怪罪。”高子衍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微笑,倒有着十足的书生模样,看不出是个自幼习武之人。
“没想着怪你们。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能和睦相处?我在令支,听到的最多的就是打仗出征,父兄带兵出征,姐姐远嫁漠北,也常看到侍女因为家人战死疆场而偷偷哭泣。如果天下太平,阖家团圆,该有多好!”段清眼中一片没落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