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服服过了几天假日，这天，林荫照样睡到日上三竿，赖够了床，才爬起来。推开门，准备去洗脸刷牙。竟看到哥哥来了，站在小叔的屋子里，正跟奶奶说话呢。
“哥，你怎么来了？”林荫不顾头没梳，脸没洗，就走进小叔的屋里，只想问个清楚，他怎么会在这里。哥哥应该在上班呀，还是家里有什么事。
林德森看妹妹终于在11点钟爬出来，“我没什么事，来看看奶奶，顺便接你回家。”心里不禁羡慕年轻的本钱。以前放假的时候，他也赖在奶奶家，过着像她这样“幸福的日子”。现在就不行了，今非昔比呀。
林荫不相信，这家伙肯定有其它的事情。今天又不是星期天，他跑来干吗？接她回家，她又不是小孩子，不认得回家的路。还是洗洗脸，清醒以后，找个没人的时候，再问他原因吧。
林荫从缸里舀了水，倒到脸盆里和牙缸里，把水盆和牙缸端到门外的矮墙上，站在院子里开始刷牙，洗脸。奶奶开始张罗午饭，因为林德森突然冒出来，中午特意加了两个菜。干活的人中午回来吃饭的时候，屋子里又热闹起来。
大家对林德森的出现，都比较好奇，不过，林德森都用同样的理由搪塞过去。小叔看见林德森尤其高兴，使劲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小子终于来了，今晚，我们打扑克，我就不信赢不了你。”上次春节，林德森在奶奶家打“百分”，赢了一干亲戚。现在大家终于有机会可以雪耻了。
林德森也回敬了小叔一下，“没问题，就怕小婶不批钱。”
正在帮忙布置桌子的小婶听到这句话，就笑着说：“你小叔挣得那几个子儿，哪放在你眼里。小森，你别听他瞎起哄。他就爱打扑克，逮着机会，就打个没完。”
小叔年轻时就比较喜欢玩，跟几个稳重的哥哥都不一样，所以与小一辈的关系都很好。虽然女儿都上学前班了，他还是经常像年轻人一样，打扑克，打麻将，偶而还赌个小钱。小婶就得经常像管孩子似的，管着他。幸亏村子里民风淳朴，没有什么赌棍、恶霸，否则，还不知怎样呢？
林德森揶逾得搡了小叔一下：“小婶不批，没办法了？”
小叔子嘿嘿得笑了几下，小声说：“没关系，我自有办法。”
吃过午饭，大人们都在屋子里午睡，林荫和哥哥一起向后山走去。正是午休的时间，后山也没有什么人，只有知了在树上拼命的叫着。正午的太阳热辣辣的，在一片毛栗子树的阴凉下，两个人坐下来。
“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干吗突然来了？”林荫看看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德森，还是先提出了问题。
林德森拔起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眼神望向远处。“毕业以后，我一直想去南方走走，听说那里有机会，我也想见识一下。我不想一辈子都呆在这里，一辈子做同样的事情。可爸一直也都不同意。妈虽然并没有完全反对，但我知道她也舍不得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原来以为，我可以顺着他们的意，安安份份的在苇场里工作。但是，现在看来也不行，反正爸是怎么都不满意。我这个儿子怎么做，他都不满意。”
“哥，实际上，爸一直对你期望很高。我想他可能就是对你期望太高，所以才对你要求很多。而且你们俩都太犟，所以老是沟通不好，才造成这样的结果。”看着哥哥英俊的侧面，林荫心里知道，哥哥与爸爸关系不好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
林德森小时候非常聪明，在小学的时候，学习成绩也是优秀。但是他的身体比较弱，小时候长得很瘦小，虽然比林荫大两岁，一直到他初中二年级，林荫小学五年级，他才超过林荫的个头。但是林荫不同，她从上学开始，不仅成绩出类拔萃，而且体育非常好，从小到大，学校的各类奖项她都拿了个遍，小学三年级就已经戴上了三道杠，小学还没毕业，就已经是共青团员，不需要戴红领巾了。相比之下，林德森就黯然失色。更何况，他上初中以后，因为沉迷于武侠小说，功课也每况愈下，引起了林世臣的强烈不满。自然经常将他与林荫相提并论。
林世臣因为家庭条件不好，而没能继续读书，他一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读书，长大以后能够出人头地。本来儿子很聪明，原来还很有希望。没想到，儿子的书越念越糟糕，三十多岁的他脾气很直，很火爆。就经常把儿子拎过来，打一顿。后来，儿子长得比他高，他的拳头不顶用了，他就骂他，说他比不上林荫，不如林荫，没出息。这些话伤害了林德森，他有些自暴自弃，虽然复课了一年，但是他心里早就不肯再读书了。
林荫知道哥哥是希望得到爸爸的肯定，希望做出些事情，得到爸爸的赞同。而爸爸也希望儿子能够成材，能够为他的脸上争光。但是，爸爸和哥哥之间的关系一直无法协调。虽然有妈妈居中调解，但是父子二人火气一上来，互不相让，就跟红了眼的公牛似的，没有人能劝得了。
林德森看着妹妹，妹妹越来越像妈妈，那种淡漠的气质更是越来越像。他们兄妹的关系实际上一直很好。他很疼爱这个出色的妹妹，虽然有时心里也嫉妒她的优秀。没办法，那是人类的劣根性，嫉妒埋藏在每个人的心底，一看到美好的东西，嫉妒就会从它的藏身之地冒出来，吞噬人的良知。晃动着它那恶魔般的头角，显示着它存在。更何况，还有外面的诱饵，提示你应该服从嫉妒这个魔鬼。
他羡慕林荫，也嫉妒她，因为她的存在，使得他黯然失色。爸爸每次将他们兄妹两个人相提并论，他就恨命运太不公平，他心里恼怒，愤恨，嫉妒那个魔鬼就在他的脑海里跳舞，对他耀武扬威。但是，她仍是他亲爱的妹妹，唯一的妹妹，她也是他的骄傲，他的自豪。只有兄妹两个人，年龄又相近，他们时常分享他们的秘密。有许多话是不能跟父母或者其他人说的。小时候，两人一起攒钱买小人儿书，然后偷偷的藏起来，不让父母看到。长大后，两个人会偷偷的躲起来看小说。
妹妹知道他喜欢班级里的那个漂亮的女孩，而那个漂亮的女孩的妹妹正好是她的同班同学。他也知道外表冷漠又骄傲的妹妹内心里不过是一个不解世事的纯洁的女孩子。她只是用一个外壳将自己包裹起来，不让别人看透自己的伪装。一直优秀的妹妹，有点高处不胜寒，本来就不是很擅长言辞，所以愿意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无论是奉承、嫉妒、羡慕，她都不想影响自己的生活节奏。渐渐的，她的伪装越来越成功，让人看不出她的本来面目。实际上，她不过是一个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十七岁的小女孩。
他要走了，总要试试自己的路。在这里，他甚至可以看到他六十岁时的模样。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妹妹。她成长的路一直很顺利，不出意外的话，即使高考对她来说，也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以后呢，女孩子总要让人担心一些，尤其林荫，外表坚强，内心柔弱，一旦被剥去那冷漠的外壳，她只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小女孩。偏偏又不善于积极争取，如果有什么困苦，只会一个人偷偷的品尝。他骄傲的妹妹，只会在无人的地方，默默的流泪。而不像其他的小女孩刮刮噪噪，和好朋友一起分享许多小小的秘密。
林荫不明白哥哥干吗一直看着她，脸色很凝重，却不肯说什么。斑驳的树影映在他的脸上，让她读不出他的心思。“哥，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林**不禁揣测，他心里想的是不是和她有关系。
林德森收回刚才一直停留在妹妹脸上的视线，盘腿坐好，双手交叉放在双腿中间。认真的对妹妹说：“小妹，你现在已经离开家，在外面念书，以后，你还会到外地念书，然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也就是说，很长一段时间，你会一个人生活。你还小，许多事情都还没有碰到。现在，我要跟你说几句话，你一定要记得。”
林荫还没弄清楚哥哥的意思，但是，哥哥从未这么认真的跟她说过话，他认真的样子让她心里紧张起来，不禁挺直身体，看着他的眼睛，那幽深的眼眸，仿佛要将她烙印在心里一样。
“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学习，暂时不要理会其他的事情，也不要让其他的事情干扰你的生活。你还小，学不会一心二用，所以要专心读书。等你考上大学以后，你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外面的时候，不要轻易相信人，尤其是男人。你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将来或者现在，都会有许多人喜欢你。记住我的话，看一个男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现在，你可能不懂，但将来你就懂这句话的意思。甜言蜜语是最会哄你们女孩子的欢心，但是，真正能做到对你好，对你一辈子都好，这样的人不容易碰到。所以，你一定要很谨慎的选择，不要让自己受伤，感情上遇到挫折，伤口一辈子都不会好。”他的心里加上一句，不要像妈妈一样。
在他的生命里，这是两个最重要的女人，他不要她们都在爱情的路上摔跤。妈妈，他来不及参与，妹妹，他一定要防患于未然。他不能在身边守护她，至少，他要让妹妹了解一些应该知道的事情。
“一个人生活，要多交一些朋友，不要把自己封闭起来。记住，要享受生活，可能生活不象你想像的那么完美，但是，要学会享受生活，这样，你才会比较快乐。”对于这一点，他倒不是特别担心，因为林荫很会安排自己的生活。他只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外地生活会很孤单。寂寞的时候，人都比较脆弱，可能就会发生很多事情。
林荫终于知道哥哥的意思了，知道他突然来到这里的原因了。他要走了，他不放心她，他来叮嘱她。她的哥哥的肩膀已经宽到可以承担外面的风险了吗？他来叮嘱她以后的生活，那他呢？他一个人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要赚钱养活自己，他会怎么样呢？生病了，谁来照顾呢？他还不会做饭，生活怎么办呢？他走了，爸爸妈妈怎么办呢？他竟然还只是在担心她？
“哥，你要走了，是不是？”林荫的声音已经微微的颤抖。
林德森注视着小妹，小妹长大了，她的聪明可以帮助她驱除一些风险，她的心玲珑剔透，那清澈的眼眸可以读懂他的心思。他用心呵护的小雏鸟长大了，他是否应该为此而高兴呢？
至少他可以有些放心了。他的笑溢在嘴角，反而让林荫看了，心里更加慌乱，她抓住哥哥的手臂，“你说话呀？”，哥哥干吗不说话，反而是这种表情。太阳怎么这么刺眼，热气熏得她都有些头晕，连知了也在凑热闹，叫个没完。她心烦意乱，哥哥怎么会就这样决定了呢，这可怎么办呢？
林德森拍拍小妹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纤细的五指还挺有力气，抓得他都有点疼。“我是要走了，如果不走，我就会一辈子呆在这里。如果结了婚，我就更走不了了。我想，我一定要去外面看一看，才甘心。”
“妈，我不担心，我不放心的是你，你一个女孩子一定要珍惜自己，如果自己都不珍惜，别人是不会珍惜你的。”
林德森知道自己的话并不是很明了，但是又没有办法说得很明白，男人与女人的事情，他也并不谙熟。他只是把男人的想法告诉小妹，希望小妹以后自己能够判断，不至于一时糊涂，做出后悔的事情。
林荫的确并不清楚哥哥的话的真正涵义，她的注意力也不在这一方面，她只知道哥哥就要走了，离开家，一个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哥，你一定要去吗？爸并没有让你走的意思，你一定是搞错了。”她希望哥哥只是在跟她说笑，只是在跟爸爸斗气，他并不是真的要走。
林德森看着小妹，一下子笑出来，拍拍小妹的肩膀，仿佛很潇洒似的，大声说：“干吗，你以为我是跟老爸斗气，才这样离开，你以为我是离家出走吗？傻瓜，你想错了。”
“那是为什么？”林荫简直有点恼了，这个哥哥以为自己在演电影吗？说走就走，也不管别人在不在乎。
林德森伸直双腿，躺在地上，两手垫在脑后，闭了闭眼睛，很长一段时间，一直非常犹豫，现在真的决定了，反而有了轻松的心情。好像在一团乱麻中理出了一个线头，起码有了一个方向。也许这个方向并不一定是正确的，但是，他也不想后悔。
林荫真的有些生气了，推了推哥哥，“你倒说话呀？”这是什么意思吗？
林德森的目光注视着上面的栗树。毛栗子快要成熟了，外壳已经变成黄色，估计外壳已经开始扎手了，像一个个小刺猬似的，挂在树上。再过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吃到新栗子了。
真想念以前拿着竹竿打栗子的时候。那是几年以前的事情，他都有些不记得了，还是不懂事的时候最快活，长大了，就没有什么乐趣了，反而烦恼多一些。烦恼与年龄是成正比的。
他偏头看了看小妹，小妹生气了，因为她生气的时候，脸会变得很红，而且，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他不逗弄她了，他知道她真的在关心他。他转过头，继续看着上面密密层层的树叶，阳光透下来，很迷人的光线。还是给小妹一个她想要的答复吧：
“小妹，今年我已经十九了，还从来没有真正的离开家，还没有真正的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如果现在我不走的话，过一两年，我就该结婚、生孩子，有了自己的家，我就真的一辈子也不能出去了。我和爸的关系处不好，也是一部分原因，但绝对不是主要的原因。
你不用担心我，过几年，你肯定也要一个人到外地生活，这跟我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我是去赚钱，你是去读书。我一个大男人，怎么都可以生活，又不像你们女孩子，你别想太多了。”
林荫专注的凝视着哥哥，她想从哥哥那极力粉饰着太平的脸上看出点端倪。林家人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是很难更改的，林家人的固执她早已经知道了。哥哥说得没错，现在是他唯一的机会，以后可能就不会再有了。他还是想证明自己的，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很没有用的人。她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你什么时候走？”
林德森看看她，没想到小妹就这么平静得接受了，知我者，小妹也。
“等你回家以后，我就走，你也好劝劝爸和妈，安慰一下他们。”
安慰，林荫都不知道谁来安慰自己，况且，老爸谁能安慰得了，只有老妈可以，但是妈妈估计短时间自己都难以承受，虽然妈妈嘴上不说什么，儿子突然离家，她怎么受得了。想一想前景都很可怕。
林德森的决定像一颗炸弹落在家里。毫无疑问遭到了林世臣的坚决反对，这一次，与往常不一样，这一次只有林世臣在跳脚，发火，雷霆震怒，林德森反而没有争辩，一声不吭。
“你看看谁家孩子不着家，像你这种眼高手低的，到哪里都干不好。你觉得这个地方小，还埋没你人才了，是吗？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的那点水平。跑那么远顶什么用，有能耐你在信阳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也让我开开眼，看看我养的到底是条龙，还是条虫？”
林世臣这火就不打一处来，这个混小子还翻天了，要离家出走了。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说什么要去打工。谁知道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值得去的。林家唯一的一个孙子，就这么突然要到一个只听说的一个地方，连个熟人都没有，有什么可去的。
“爸，要不，你就让他去吧，干不好，他不就回来了吗？”林荫特意从奶奶家提前回来，就是害怕哥哥过不了爸爸妈妈这一关。果不其然，看样子，老爸气极败坏了。
林世臣眼睛一瞪，“你说的倒轻巧，你以为我给他找工作容易吗？人家还不是看在我在苇场工作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跟苇场提出啥要求的分上，才给个面子。要不然，他得到我退休才能顶替我上班。老张家那么困难，那三小子想上班，场里都不同意，你以为凭的什么，凭你爸这张老脸。他现在倒好，说不干就不干了，你让我怎么跟人家说。这活也不出力，钱也不少，就你哥那身板，能种地，还是能打鱼，哪个不是力气活。你们以为赚钱容易吗？小孩子家，异想天开，想一出，是一出。我告诉你，林德森，你就别想去那个什么鬼地方，老老实实在家呆着，老老实实上你的班。其他的想都白想！”
说完，他转身准备走。他就不信这个还没满二十岁的儿子，翅膀还没长硬，就想飞了。没想到，林德森在后面低声说了句：“我自己的工作，我自己找。”
他噌的转过身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个孽子，“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省心的玩意儿，上学你不好好上，工作不好好工作，以为换个地儿，自己就有能耐了。我告诉你，你是个熊，到哪里都一样是个熊，你是条龙，到哪里都是条龙。”
林德森本来就没有指望他爸能同意，从小到大，他爸就从来没有表扬过他。干什么都是他不对。他们从来都是互相指责，互相挑剔，互相不满意。他爸那个老顽固，根本就不会同意他做任何事情。
他就是觉得这里太旧了，家里的红柜子，是爸爸妈妈结婚用的柜子，虽然妈妈每天都抹得很干净，但是他看了二十年，没有任何变化。窗帘也洗得几乎退却了原来的颜色。就连那个座钟，也从来没有换过，以及墙上的镜子，还写着“永远忠于毛主席”。信阳的街道，就是增加了一排路灯。最热闹的信阳商场，还是那些低矮的柜子，白天都需要开着灯。今年刚刚开始取消布票的时候，很多人都把攒了很久的布票一下子都拿出来，买棉花、买棉布，他们家估计等到他儿子结婚的时候需要的被面都买回来了。现在，外面很多地方都在改变，看电视里的大城市都在发生很大的变化。他就不想囿于这个小小的信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要出去，看看外面的天空。
他喜欢齐秦的歌《外面的世界》：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会在这里衷心的祝福你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
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
天空中虽然飘着雨
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总要走一遭，才甘心。
看着儿子桀骜不驯的样子，林世臣觉得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生出这么个混蛋来气死他。按他早几年的脾气，他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现在这儿子比自己都高，他已经好几年没有打过他。他老婆萧玉一直没有说话，他很想说：看看你生的好儿子。但是这辈子他还没有跟萧玉说过这样的话，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他对儿子恶狠狠的说：“我要看见你明天不去上班，我打断你腿也不会让你去什么深圳，不信你试试。”
“那你现在就打好了。”林德森也火了，反正他横下心来，非走不可。本来他还觉得理亏，看他爸发火，他今天一直没有吭声，没有象往常一样顶嘴，但老头今天还没完了。
林世臣这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四处看看，拿起放在屋子角落的扫地笤帚，没头没脑的就打下来：“我现在就打断你腿，我倒要看看你往哪里跑，你这个瘪犊小子，你还反天了。”
林荫一看爸爸火上来，赶忙上来拉架。抱着爸爸：“爸，你别打了，哥，你还不赶紧出去。”
林德森直挺挺的站在哪里，刚才被打中的手臂，火辣辣的疼，好久没有这样的滋味了。
他看着爸爸涨红的脸，喷火的眼睛，他硬着脖子，偏要看看他能不能把他腿打折了。
林世臣看着那个犟驴似的儿子，他已经被他气得肺都炸了，他终于对他老婆说：“你就不能管管你儿子，他要敢走，我就不认他这个儿子。”他把笤帚一扔，“咣铛”一摔门，出去了。
萧玉看着儿子的样子，忽然意识到自己老了。儿子已经长大了，他的个头已经1米8，站在炕沿边上，感觉占去了半个房间。他的头发长了，记得小时候，她经常自己给他剪头发，剃得短短的。即使冬天从外面跑回家时，也是满头大汗。她总是说他，慢点慢点，小心摔倒了，就不能好好走路，偏要用跑的。现在他不仅用跑的，还要长翅膀飞了。看着儿子倔强的样子，她知道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二十几年前，也曾这样，只不过那次是自己与自己的父亲。
她问儿子：“你已经决定了？”
林德森坚定的看着妈妈，“是的。”
“那你就去吧。”她不再说什么了。
就这样，林德森离开了家，临走的时候，他把自己的钥匙送给了林荫。钥匙链上的青铜小狮子，林荫曾经跟他要过很多回，他都不肯给她。萧玉的眼泪一直到火车开动的时候才流下来，在回家的路上就一直没有停过。林荫紧紧地握着妈妈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林世臣独自一个人留在家里，一直到林德森离开，他都没有原谅他。哥哥走后，林荫觉得爸爸老了，没有以前的精气神儿，有些消沉起来。本来就秃顶，现在更是没有多少头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