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景殿对尚食局施加影响，尚食局送给杜吟雪的点心就有了问题。之前，她左思右想，倘是杜吟雪下的毒，送过来的点心都是诸位良家子自己挑的，杜吟雪又怎么可能知道哪一碟会到她手里。
可按照尹墨香给的线索一看，就都说得通了。
因为目标本来就不是她，而是杜吟雪。
尚食局在送给杜吟雪的几碟点心里，只有一碟动了手脚。杜吟雪是练舞的人，饮食一向管制得厉害。她在崇光院时，就众人皆知了。每日的份例再好，也只吃七成饱。虽然爱甜食，也不过略吃上一两块，尝尝味道也就罢了。
点心在她那里，断不会吃很多，况且又有好几种。不过这一碟尝一块，那一碟也尝一块。加之点心里的手脚动得也不大，杜吟雪不会轰然倒下，只会慢慢消受。
这方法倒是精明得很。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杜吟雪偏生将那几碟点心都送来崇光院，又偏生是她拿到了那碟不妥的。她一个下午，断断续续吃了好几块，这才发作了。
沈婉儿不觉默然。她竟是替杜吟雪走这一遭。
只是现下，又能如何？就像尹墨香一开始懊恼的一样，点心都已没有了。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还有，她也会悄无声息地处置掉。这就是一盘毒药。有些人手里毒药能除敌。可在有些人手里毒药非但不能除敌，只会让自己速死。还要搅乱宫里的这一池水。
那时，高有忠特意将点心拿走，恐怕也是看到此处吧。
高有忠，的确是宫里的老人了。
“我说呢，”沈婉儿苦笑，“我区区一个良家子，又不曾得宠，怎么就有人瞧上我了？原来，还是自己高看了自己。”
尹墨香唉声叹气：“正是因为撞见这事，我心里头一直想着，这才不小心碎了一只花瓶。”
两人不禁一起默然了一阵。这宫里大大小小、明明暗暗的事，着实太多了。
忽然，尹墨香又睁大眼睛，一把捉住沈婉儿一只手：“姐姐，墨香有一件事一直想求你，你可一定要答应。”
沈婉儿倒被她弄得一惊。到底是同乡，又结识多年，也有三分不忍心，只是也不敢贸然应下。
“你暂且说说看，”她稳住她，也是实话实说，“我身份卑微，只怕要让你失望得多。但只一句，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就答应你。”
尹墨香更用力地抓紧她的手，两眼都快放出光来：“好姐姐，一定是你力所能及的。”
沈婉儿听着。
尹墨香：“这丽景殿真是没法儿待了。”眼中泛起水光，“今日掌嘴，明日杖责。难得一日平平安安的。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有没有命等到出宫。”
沈婉儿听她说得伤心，也不觉有些同病相怜。其实她们做良家子，不也差不许多么？不在三班宫人之列，可也不在正经嫔御之位。不算皇帝的女人，可也不算不是皇帝的女人。这不尴不尬的位置，唉！
“你是何打算呢？”沈婉儿大约有些想到，“是想到我身边来么？”
尹墨香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姐姐是入过甘露殿的，位列嫔御已是迟早的事。惠妃娘娘又十分器重你。”
沈婉儿被器重两字说得又是一抹苦笑。
尹墨香：“只求姐姐高升那日，和惠妃娘娘求个恩典，将我带在身边吧？”
沈婉儿微微蹙着眉毛，静了一静。说实话，她也不是没想过身边要有个自己的人。宫里指派的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想要调教至能用，还要费多少的心力，担着多少的凶险。况且，尹墨香时时替她注意着丽景殿那边的动静，传了不少消息给她。上回御花园的事，这回点心的事，也都十分了得。
想到这里，便对尹墨香道：“好，倘若真有那日，我一定跟惠妃娘娘讨这恩典。”
尹墨香登时松了一口气。欣喜至极，不觉落下泪来。忙双手紧握住沈婉儿的一只手：“我一定好好报答姐姐。”
沈婉儿笑着替她擦擦眼泪：“别说傻话了。都是自己姐妹，相互扶持罢了。”
了了一桩心事，尹墨香也轻松了许多。和沈婉儿聊了一会儿，便破涕为笑，先告辞了。
沈婉儿仍将她送出门外。
尹墨香出了崇光院，不敢耽搁，匆匆向丽景殿赶去。越接近丽景殿，轻松又少了，那才摆脱的惊惶却又慢慢地回到心头。走到殿外，见司琴早站在那儿等她，心头不觉一沉，又多一重惊惶。
“让司琴姐姐久等了。”她怯怯地屈了屈膝盖。
司琴面上透着不耐烦，冷笑一声：“进去吧，惠妃娘娘还等着你回话呢。”说完，便甩脸先往里去了。
尹墨香的心打了个颤儿。再不敢慢一步，紧跟上司琴的脚步。
殿里，惠妃苏冷月正在品茶。乌墨的发髻好比青云重叠，戴一朵足有碗口大的正红木芙蓉，一对金步摇两边各垂一支。随着她微垂螓首，轻品香茗，两支步摇若有似无地摇曳起来。
尹墨香跪拜道：“奴婢拜见惠妃娘娘。”
苏冷月慢条斯理地喝完那一口茶，才将茶盏放下，懒懒地道：“平身。”
虽也没叫她跪多久，尹墨香已是出了一层细汗。
苏冷月：“如何？”
尹墨香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沈姑娘答应了。”
苏冷月：“你是怎么同她说的？”
尹墨香：“我说，咱们是同乡，望她念在往日的情份上，多多提携。”故意隐去在丽景殿待不下去的话。
苏冷月呵呵一笑：“怕不只是如此吧？”
尹墨香不敢出声。
司琴从旁立时走过来，就去她臂膀上狠狠拧了一把：“人还没走呢，就先学会说谎了。也不瞧瞧你想糊弄的是谁？”
尹墨香疼得轻抽一口气，还是不敢躲，生生受下。
司琴对苏冷月道：“娘娘，我瞧这小蹄子靠不住。”很不屑地瞟了她一眼，“长得一脸狐媚样儿，眼神飘忽，不知心里装着多少不该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