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太医跑了来回，就回了这么两句话，便又告退了。高有忠便也带上其他人一起退出。
宫室外，太医连忙对高有忠一揖：“方才多谢高内侍代为周旋。”
高有忠笑着一摆手：“大人说的是实话。只是陛下年纪轻，”笑着压低声音，“没什么经验。”
两个人都笑了。
杜吟雪这边自是喜气洋洋不提。且说沈婉儿回到崇光院，蔡金桂正在屋里等着她。桌上放着刚煎好的一碗药，依旧用热水温着。
“姐姐。”蔡金桂起身相迎。
沈婉儿扶着门，笑了一笑。
蔡金桂仔细看看她脸色，竟觉出几分落寞，便问道：“姐姐，怎么了？莫不是杜采女有事？”
沈婉儿才笑着摇摇头道：“我没什么。只是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出去了这一会儿，就腿软了。”
蔡金桂这才放下心，扶着她过去坐下。
沈婉儿看那一碗药苦笑起来：“又要喝药了。”
蔡金桂笑着道：“太医说了，重在调养的药，一日五次。从明日起就可以减至三次了。”说着将药从温水中端出来，又仔细地拿帕子将外围擦干。
沈婉儿接过药，笑着轻叹一声：“良药苦口利于病。”便蹙着一双秀眉，将药慢慢地喝了。
擦了擦嘴，又问：“我不在时，可有人来过？”
蔡金桂摇头：“并没有一个人来。”见沈婉儿微微一怔，就问，“姐姐等谁？”
沈婉儿笑道：“也不曾等谁。只是……墨香怎么还没来？”
蔡金桂轻轻一笑：“她不是惯会来迟的么？”
沈婉儿便也想起上回。她在丽景殿中，被惠妃结结实实地赏了耳光。尹墨香也是姗姗来迟。不过她也不怪她。在惠妃的威势之下，区区一个小宫人又岂能不惧。就是她自己，不也一声不敢出地忍受下来么？
因笑着替尹墨香说一句：“她在丽景殿当差，也不容易。”
蔡金桂还是有些不以为然，才要回话，眼睛一抬却又止住了。
沈婉儿转头一看，正见尹墨香怯怯地站在门边。忙起身迎上道：“妹妹来了，怎么不进来。”
蔡金桂便也站起身。
尹墨香站在门边没有动，沈婉儿便笑着一直走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觉微微一惊：“呀，怎么这样凉？身上不好么？”
尹墨香垂着眼睛：“姐姐自己还不曾大好，却还替我忧心。”
沈婉儿正待说话，却听蔡金桂先出声：“是呀，谁不知道姐姐是个厚道人。”
尹墨香默然地低了低头。
沈婉儿既不想让尹墨香难堪，也不想拂了蔡金桂的好意。便笑着：“一起坐着慢慢说话。”
尹墨香方迈进槛来，然而举动颇有些不便。这下连蔡金桂也不免惊诧。
沈婉儿忙问：“妹妹这是怎么了？”
尹墨香先是咬着嘴唇不说，被沈婉儿又问两遍，不觉问下两滴泪来，才哽咽着道：“前些日子，不小心碎了一只花瓶，领了十记杖责。”
沈婉儿：“原来妹妹这几日都在静养！”
尹墨香苦笑：“似我们这等人，谈什么静养呢？”
沈婉儿默然。蔡金桂的神态也和缓一些。
尹墨香便由沈婉儿扶着，一步一挪地轻轻坐下。
“听说前次去甘露殿，姐姐去而复返？”尹墨香也不拐弯抹角，“都说是姐姐吃错东西，果是吃错东西了么？”
蔡金桂看向沈婉儿。
但见沈婉儿笑道：“唉，可不是么？也是我福薄。”
尹墨香却又将沈婉儿看看：“要真是如此，姐姐也不必挂怀，还是养好身子重要。陛下会一招再招，以后也有的是机会。”
沈婉儿：“多承妹妹吉言。”
正以为此事就要带过，又听尹墨香补了一句：“可就怕没有那么简单。”
蔡金桂一眼瞧过来：“依你说呢？”
尹墨香便也抬眼瞧她，忽然又笑了一笑：“我一个小宫人，能知道什么？也就说说罢了。”
蔡金桂也不作声。
看她两个互有顾忌，沈婉儿先笑着，给每人倒上一盏茶。
尹墨香捧着茶呷了一口，见蔡金桂始终没有回避的意思，终是道：“姐姐，我有些事想请教你。”
她这话说得也算巧妙。若是明说，她有话要对沈婉儿说，沈婉儿也不好避着蔡金桂，定然要说当着蔡金桂也无妨。偏偏她说，她自己有些事要请教，沈婉儿就不好做这个主了。
蔡金桂哪里不明白，遂起身道：“沈姐姐，我也多日不曾回房了。你们慢慢聊，我去去就来。”
沈婉儿只得起身：“妹妹慢走。”
尹墨香也谢道：“恭送蔡姑娘。”
蔡金桂也不推脱，等着她爬起来，规规矩矩地行完礼，方姗姗离去。尹墨香遂将门也吱呀一声阖上了。
“听说姐姐那日吃了杜采女送来的点心？”
“正是。”
尹墨香神色凝重起来：“那点心还有么？”
沈婉儿看在眼里，脸上虽还笑着，可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都已吃了，原也没有多少。怎么了？”
尹墨香顿觉懊恼，咬着牙轻叹了一声。抬头又看她，几度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沈婉儿留意起来：“妹妹，有话直说无妨。你在这屋里告诉我的话，只有天知、神知、你知、我知。”
尹墨香盯着她的面孔，咬咬牙终是说了：“姐姐这一劫，怕就是那碟点心出的错！”
沈婉儿大吃一惊。
此事非同小可。
然而尹墨香的神色、反应却也告诉沈婉儿，她也不是胡乱猜测的。可是，就算这杜采女送来的点心有问题，她在丽景殿当差，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沈婉儿在心中暗暗计较。
“妹妹何出此言？”她问。
尹墨香：“姐姐出事前一日，我瞧见司琴打发一个宫人去过尚食局。”
沈婉儿心中一惊。
尹墨香接着道：“司琴还暗暗地叫那宫人袖了一块手帕包的东西。回来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沈婉儿一下子明白了这背后的意思。宫中的食药都由尚食局掌管。丽景殿对尚食局施加影响，尚食局送给杜吟雪的点心就有了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