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回答，她出身微贱，本就是以色侍君，色衰便会爱驰，爱驰便会恩绝。因此，只愿汉武帝记住她的美貌、念念不忘；而不愿汉武帝见到她形容枯槁、心生厌恶。
李夫人病逝后，汉武帝对李夫人追忆不止，追封她为皇后，还对她的儿子及兄弟多加恩赐。因太过思念李夫人，甚至请方士入宫为李夫人招魂。汉武帝一生妃嫔无数，但始终没有一人能胜过李夫人。
这位李夫人虽是以色侍君，却也很聪明地将以色侍君做到了极至。
独孤元嘉瞧着周碧君蜷缩于锦被中的娇弱身躯，倒也深可体会她此时的心情，便也不想强求。轻轻收回手道：“你若真怕形容憔悴地被朕瞧见，就更要放宽心，好好歇息，早点儿好起来是正经。”
周碧君这才放松地一笑：“是，妾身遵旨。”
她虽知道自己正然得宠，可也不会洋洋自得到，以为皇帝对她就是全心全意，直至海枯石烂。
帝王的后宫中，向来美人如云。只有美貌是不够的，可没有美貌是万万不能的。
皇帝便由着周碧君遮住面孔，陪她坐到傍晚。眼见着一个红彤彤的夕阳开始往云际沉下，天色渐渐昏黄起来。
“要陛下为妾身忧心劳顿，都是妾身的不是。”周碧君轻轻柔柔地道，“如今妾身自觉好多了，陛下还是快回去歇着吧。”
独孤元嘉笑了一笑。看来周碧君是安心要学李夫人了。便道：“也好。你且好好休养，过几日朕再来瞧你。”
从周碧君处离开，皇帝一路默然，倒忽然想起沈婉儿来。
想起她初入甘露殿的那一夜，脸上还带着惠妃训诫后的余伤，被他轻轻抬起头来，两颊也只染着淡淡的桃花红，但双眼里却是坦然和安宁。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张清丽的容颜。皇帝不知不觉地停住脚步，弯起嘴角。
高有忠一直默默地随侍在皇帝身后，直到看见这一抹笑，方小声地问道：“陛下，现下是回甘露殿，还是去别处？”
独孤元嘉道：“还是回凝云阁吧。回沈采女那里。”
高有忠便也微微笑道：“是，老奴这就着人……”
“不必了，”却被独孤元嘉笑着剪断，“也不差这几步路。”
凝云阁里，众人眼见着皇帝急匆匆离开，都已认定皇帝今日不会再来，此时便各自关起门窗，以防晚风侵袭。
春华见沈婉儿坐着看了一个多时辰的书，便去沏来一盏新茶，轻轻放到案上：“采女，吃点儿茶，歇一会儿吧。”
沈婉儿便放下书卷，笑道：“我晚上不吃茶，怕睡不着。”
春华笑道：“奴婢知道，沏的不是茶叶，是菊花，添了冰糖，去燥明目的。”
沈婉儿笑着点点头，端起茶来，冷热刚好，便轻啜了几口。
一时，春华又问：“采女，奴婢多嘴，想问您一件事。”
沈婉儿：“什么事？”
春华：“奴婢去取那件秋衣时，瞧见一支笛子，还有一块碎了的玉蝴蝶，似是采女的心爱之物？”
沈婉儿便据实道来：“笛子是我从家中带来的，玉蝴蝶本来就扣在上头。中秋那日，崇光院的小宫人打扫房间时，不慎碰坏了。”
春华：“原来如此。”又问，“笛子可还能再用？”
沈婉儿摇摇头，面上不觉露出一丝痛惜：“虽则外面瞧不出来，但一吹奏，便能听见声音里有丝丝缕缕的漏风之声。应是内里有瞧不出来的裂缝了。”
春华闻言，却笑出来：“采女何不把它修补好？一样能用。”
尹墨香道：“修补自是不难，只是裂缝难找。采女的心爱之物，谁还不想修好？”
春华笑道：“找到裂缝就是了。”
沈婉儿抬头，意外道：“你有法子？”
春华胸有成竹地点点头。
这时，尹墨香也不免被勾起了好奇心，笑问道：“你能有什么法子？”
春华笑道：“一会儿，墨香姐姐就知道了。”
春华打了一铜盆的水，又拿来一只小小的扁陶罐。
尹墨香一眼就被那陶罐吸引过去，忙上前道：“这是什么？”一面说着，一面就径自打开来。
只见里面盛得满满的，都是稠稠的黑褐色软膏。凑上去一闻，便茅塞顿开了。
“这是皂角吧？”尹墨香道。
春华笑着点点头：“真是什么也瞒不住墨香姐姐。这正是皂角做的膏子，洗头发最方便了。”
尹墨香有点儿狐疑地瞅了一眼皂角膏：“我在丽景殿当差时，也从没见过这皂角膏。莫不是你自己做的吧？”
春华回道：“是我自己做来洗头发的。这等粗制滥造的贱物，自是不配贵人们用。”
沈婉儿也拿来略闻了一闻，笑道：“这香味倒还宜人。东西不在贵贱，用得好才是正经。”
尹墨香才不作声了，只瞧着她要怎么做。
春华先是把笛子的几个孔全堵起来，只留一个吹气的孔。再将那稠稠的皂角膏用水调稀一些，仔仔细细地抹遍笛子全身。对尹墨香道：“还要烦劳姐姐替我瞧着点儿笛子。”而后便对着唯一剩下的孔吹起气来。
沈婉儿和尹墨香一同盯着笛子，不一时便见笛子下端某处起来一溜排细小的泡沫。沈婉儿微微睁大了眼睛，尹墨香更是惊诧得呀了一声。这漏气的地方，便是笛子的裂缝所在了。
沈婉儿不禁夸赞道：“春华真真是冰雪聪明。”
春华略觉羞赧地笑道：“采女过奖，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土法子罢了。”
尹墨香已是道：“这下好了。找出裂缝，取些胶来修补，便又能用了。”说罢，便欢欢喜喜地去找胶块了。
这边春华将笛子擦洗干净，尹墨香也拿着一枚胶块回来。尹墨香点起烛火，将胶块融软，用一只小刀沾取胶汁，均匀地涂抹在笛子裂缝处。她的手脚又麻利，又轻快，整好涂了薄薄一层。停不一会儿，胶层便已干掉。
“姐姐，”尹墨香将笛子递与沈婉儿，“快试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