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酒醉心明,的确是这样。刚刚开始是一半真醉,头重脚轻自己无法控制身体而跌倒。不管不顾地失声痛哭呢,则有假酒不兴,借机发泄自己内心的惆怅失落与伤心不快。竟使深藏内心澎涨到了极致的对玉枝的一片痴情表露无遗。这发自内心露骨无意识的表白,对秀琴来说无疑是残酷的。
“你个鼻涕泡啊!老徐,你喝这点酒就醉了?喂!喂!喂!”谢宏生用手拍打着我的脸,想唤醒我,想止住这不堪入耳撕肝裂肺的号啕。
“打你妈呀,人家都难过成这样了,你怎么还打人呢!”秀琴一把推开谢宏生,却又大声喊:“你还愣着干吗,帮忙把人弄到床上去啊!大师傅你帮忙去弄些浓茶来醒酒!”
大家七手八脚把我弄上床,我头一粘枕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我醒来时已是半夜,房间里的吊灯发出刺眼的白光,似乎能听见电流穿越灯泡发出的蛇吐信子似的咝咝声。一列由北向南飞驶而去的火车,发出‘咔嗒咔嗒,咔嗒咔嗒……’有节奏连贯而特有的声响,床随之轻微地震颤起来。火车过后,四周显得愈发静谧,仿佛火车是一个巨大的吸声器似的把这四下里细微点滴的杂音都吸收了去。
玉枝坐在床边,若有所思地专著地盯视着一个点在出神。我转动一下头,想坐起来,一阵猛烈的晕眩霸道地袭来,我只得放弃坐起来的打算。唉!醉酒如大病啊!
“醒了!喝茶不?”玉枝轻声说,嘴角挑起一丝微笑,双手交替搓揉着。话里有些许胜利过后的得意,更多得是我们之间似乎有了更进一步的亲切。
还别说,此时,我咽喉肚里如同有火在燃烧,真得口干舌燥。喝过茶,我歉意地说:“他们都走了?真不好意思,害得你今天不能回家。”
“早走了,你喝醉后,我和梁老师换了轮值,今天,我守校。房子真大,有点……”
“感觉阴森瘆人吧,你怕了?听人说这个房子以前是祠堂,经常存放上了岁数的尸首……”
“不要再说了,快别说了!”玉枝突然像受了惊吓的野生鸟一般惊恐地扑过来,恨不得一下子把我的嘴巴捂盖死。
“唔……唔……”我急速扭转头,挣脱了她的手。“哈……你想捂死我呀?”我长吐一口气。
“晚上莫谈鬼呀!你听,你听。”她向黑黝黝的屋顶努努嘴,示意我听。
沙啦啦,沙啦啦……
“哦,呵呵呵……”我笑起来,“那是屋后古樟树长在屋顶上的枝叶被风吹得发出的声音。”
“晚上,我最怕独处,打小村里一些老太太就喜欢坐在我家厨房和我妈妈谈鬼,什么鬼都有,跟盛死人的棺材两侧墙壁上挂的十大阎罗殿里描绘的一模一样,想想都不寒而栗。记得去年年底,我和比我小一岁的侄女爱萍睡东厢房,半夜,听见有异常响声,吓得我们把头藏进被子里去,以为是鬼来了。结果,第二天发现家里的一笼鸡被人偷了。我被爸爸骂得半死。嗳……嗳……你抓着我手干吗?”她像突然惊醒了似的使劲往回抽手。
“我怕你再捂我嘴呀!”我揶揄道。同时,把她手攥得更紧了,她挣了挣没有挣脱,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放弃了要把手抽回去的努力。这是一双圆润而纤细的手。它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握住的女人的手。用握住来说明我此时拿着她手的力度,那简直是太斯文了,就是用死死地攥着来形容也不为过,我担心一松手便再也抓不住这双精细的手了,原来,女人的手居然可以长得这般小巧精致的。
“你抓痛我了!交杯酒都已经和人家喝了,你抓别人手去呀!总抓着我手干吗?”她用眼睛剜着我,嗔怪道。
“还不都是被你气的吗,你好好的说什么,还没有男朋友干吗?我不是你男朋友吗?”
“我不是怕你在琴姐面前难堪吗!你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纸包不住火的,我们只能隐瞒一时,不可能隐瞒一世,人家终究会知道的!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不和她早点挑明,反而害了人家,耽搁人家大好青春!你看看你害得我这么难过一场!”
“哈哈……我经常看得多女人痛哭流涕的样子,像你们男人这样鬼哭狼嚎的还真不多见,哎,你哭什么?哭给谁听啊!难道只是为了没有替一杯酒?真小气,没有看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她调皮地笑起来。眉宇间全是调侃。
“你还说,你还说……”我腾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腰,把她从床沿往床里面翻滚。“省得被鬼抓去了,你睡里面!”
“鞋,我的鞋还没有脱呢!”她伸出一只手,飞快地脱了鞋,钻到床里面,头靠过来,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一股幽幽的体香袭来,我兴奋一把把她搂在胸前,“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你先说。”她急促地喘息着,胸脯激烈起伏,暖融融的鼻息,拂在我脸庞上舒麻麻的。
“你先说!”我说。
“还是你先说,一个大男人不要总是婆婆妈妈!”她推了一下我。
“好,我先说,我想教满这个学期,就不再代课了。过两天我就向石校长提出辞职。”
“为什么?”
“第一,没有转正的希望了。原本,是说可以考正式老师的,总共要考七门科目,每年考一门,我已经过了三门,现在却突然在传马上要取消。要把名额让给工作了几十年,在教育事业上奉献了大半辈子的民办老师,他们考试其实就是走一下过场。也应该,他们苦了大半辈子了,该着有个好的结果!第二,今后有了你,再往后添加个一男半女的。我只拿36块钱一个月,今后的日子怎么过?我不希望你和孩子跟着我受苦!”
“那,你想好了做什么?”
“没有,但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俗话说:天下没有饿死的小家巧。一条牛一路草,条条牛吃得饱。你放心,人家能吃得了的苦,我同样也可以吃。我一定要为你和我们的孩子挣一个好一点的生活!”
“生活只要过得去就好,你不要有太大的负担,慢慢来!”她柔情地宽慰我。
我心猛然间像被刀片划了一下一样酸楚楚地痛,多好的人儿啊!以后我们相伴同甘共苦,未来的路哪怕再艰难再残酷,我又有何惧!
“你要跟我说的是什么?”
“我遇上了麻烦事了。”她慢悠悠地说。
“哦,你快说啊,什么麻烦事?看我能帮上忙不?”我急切地问。
“我们家一直以来都是大哥当家做主,大姐、二姐的婚姻都是大哥做得主,嫁得人。前段时间,大哥送鞭炮出去(大哥放在家里,小型作坊式地生产着鞭炮。)他带回一个男人来与我相亲,说这个男人不错,家里是开店的,很有钱,生活过得好。大哥要我嫁过去,我明确表示我不喜欢这个男人,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是大哥说,喜欢能当饭吃?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可以从不喜欢到喜欢。于是,那个男人像是得到某种默许,每逢礼拜都会骑着嘉琳摩托出现在我面前直晃荡。晃荡就晃荡了,他却见人就发烟,见人就说是我老公。气死人了!”
“你爸妈是什么态度?”
“他们只要我不再嫁在村里就可以了。俩个姐姐嫁在村里,只要夫妻间有个吵架拌嘴的,爸妈这边就知道了。爸妈气得要死,年轻夫妻却转一圈又和好了。嫁远了,眼不见心不烦!”
“看起来表面像是没有表态,实际等于变相支持你大哥。这种态度对我们很不利啊!该怎么办呢?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你赶快请媒人去我家提亲啊,你提亲我同意。这样就可以断了我大哥让我嫁给那个男人的念头。”
“嗯!我去跟我父母说,尽快请人去你家提亲!”
我当时答应得挺轻巧,以为是小事一桩、小菜一碟。却不曾想提亲这事竟然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大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