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我兴冲冲地回了一趟家。想把我们私定终身的喜讯尽早告诉家人。希望能赶快请人去提亲,这只有跟一家之主的妈妈说,并得到了妈妈的首肯才行。而妈妈只有下午才有空,才方便谈这事。
当我进村口时,看见村头偌大的口字形水塘边,只有妈妈一个人正在低头洗衣服。
“妈!”我跨过一条小水沟,来到妈妈背后,叫道。
“嗯!你回来啦,今天是星期六?”妈妈抬起头,转过脸来,看了一眼我,问。
“今天是星期天,昨天是星期六,是我守校,等一下,我还要回学校去。”
“哦。”妈妈轻声哦了一声。似在等我下文似的,转头又洗起了衣服。
我默默地站着,一时间,不晓得从何说起。我既兴奋又羞涩。您还真别说,想开这个口还真难!
此时,只听‘啪’地一声,一条小鱼儿跃出水面,打了一个漂亮的水花,瞬间又沉入塘里,水面上摇着光亮的涟漪正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手好小哦!女人的手真是小!”我忍俊不禁内心的兴奋,突然间开口说的居然是女人的手,我被自己的无厘头吓了一跳。
“啊……什么手小?”妈妈抬起头,茫然地问。
“妈,我有对象了,是我对象手好小!”我解释。
“哦,有对象了?你对象不是秀琴吗?我早知道啊!你今天神神叨叨的干吗?”妈妈语速很快,她有点惊异有点嫌我啰嗦,有点觉得我莫名其妙。
“我的对象不是秀琴,是我一个新同事,叫张玉枝。”我进一步解释说。
“什么?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怎么总是朝三暮四呢!你俩一直好好的,怎么你说换就换了对象啊?你还有个长期性没有?”妈妈吃惊地丢下手头的湿衣服,腾地站了起来。样子像是被压缩变形瞬间卸力后复形的弹簧,又像屁股上突然坐在了锥子上神经反射似地蹦起来。“秀琴哪里不好啰?她那么真心待你,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她用手指指着我鼻子,补充追问道。
我心想,麻烦了,看这个样子,我们今天很难谈出个结果了,搞不好还会吵起来。为了避免吵架,我只得压住脾气,低声再解释。“妈……我没有说秀琴不好,只是我对她没有恋人之间的那种感觉,情感上的事往往不由你我控制,这不是一句两句话所能说得清楚的。”
“自己都不能说清楚,证明这个情感来得不真实、不可靠。拿这个糊里糊涂的感情去替换那个好了几年的真情实意,我看你脑子现在是进了水,装填满了浆糊,你现在不仅是莫名其妙耶,而且是稀里糊涂哦!”妈妈激动得手挥舞起来,这咄咄逼人的气势,有要吵架的前兆。
“妈,妈,妈,你先别发火,我脑子是不是进了水,我们先放置一边,以后再说。好不好!现在呀!有一个特殊情况,就是我现在的对象遇到麻烦事了,不对!是我们,是我们遇上麻烦事了!就是她大哥要求她嫁给别人,并且那个男人总是去纠缠她。今天,我回来就是要和你商量,我们应该请哪个媒人去提亲这个事。”我忍耐住性子,说明我此次回来的目的。
“提什么亲?连人长什么样子,我都没有看见,我还没有同意呢!你说,你叫我请什么媒人、提得哪门子亲!再者说了,你又不是不晓得,你哥哥前年刚结得婚,把家里的积蓄全部花光了,家里刚刚才把借亲戚的钱还上。现在,你叫我拿什么去提亲?”妈妈不容置疑地提出了反对,态度很果决。她连续的发问,问得我的心直往下沉,我的心情由来时的兴高采烈倏然间转变成失望、焦躁、愤然。妈妈这是分明要用家里没有钱来做挡箭牌,真实的意图还是反对我们在一起,可她说的又是家里当前的真实情况。她的话一剑封喉地堵死了我要求去提亲的出路。我的心情一下子坏到了极致。我并不甘心就此把我们的提亲计划搁浅,我要抗争,不能就此束手就擒!玉枝还眼巴巴地等着我的回信呢!
“提亲的见面礼,我们家都拿不出来吗?就穷到这个地步?”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并且不甘心的叫起来。
“提亲拿了礼金之后呢?三时三节是不是还要送?去轻了,人家会不高兴,会说我们小气、小看人家;并且,我们自己脸面也无光,会抬不起头来做人!去重了,家里又承担不起。所以呀!这些都是不小的开支,你晚两年不行吗?”
“我能等啊!可是,不是情况特殊吗!人家大哥总在逼她,这叫人家怎么等?”我在绝望、气恼中生出无限怨恨来。竟然恶狠狠地补了一句:“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我造成的?哈哈……我起早贪黑拼死拼活地干,都是为了谁?我一直省吃俭用苦巴巴的办家,又是为了谁?好笑哇!居然还干出怨言来了!”妈妈气得浑身颤抖,脸色铁青,一脸的委屈,一脸的不解。
此刻,一股劲风越过水面吹在妈妈脸颊上,妈妈的头发有些凌乱,她像一具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就是你造成的!”我狠狠地再次强调。“哥哥自己谈的女朋友温柔贤德,记得每次我和哥哥去看露天电影,她总是长嫂般慈爱温柔地摸摸我的头,悄悄地往我口袋里塞些瓜果吃食。她与哥哥好得如胶似漆。可你却硬是看不顺眼,强行活生生地拆散他们,嫌弃那个姐姐兄弟姐妹多,家里生活条件差。现在,你满意了,你帮哥哥娶了一个独生女,说什么将来一千一万终归都是老徐家的。前年,人家娶一门亲最高的只要3000块,就是到如今也只需4000块。可你当时居然花了6500块,还除去金银首饰等不上算。如果娶回的是一个温良贤淑的女人,那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倒也罢了。可她偏偏是一个刁钻古怪蛮不讲理的货色。人,她还没有过门,就跟哥哥签订了永不下田下地帮忙做农活儿的协议,既然这么嫌恶干农活、讨厌农村生活,她为什么要嫁到我们这个农村人家来?过了门没有多久,放在堂屋里大家一起看的黑白电视机就被她搬到她的总是房门紧闭的房间里,成了她的私有财产。家里明摆着有电视看,可我还得跟着村里人一起跑到五里外去看电视。害得村里人总是假装吃惊地样子拿我开玩笑,说,嗳……生仂,你家里不是有电视吗!怎么也和我们一样跑这么远来看呀?而后,拍着脑门子恍然大悟地叫起来,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吃你嫂嫂的豆腐,被你哥哥打出来啦!你说,气人不气人?还有更气人的,你清楚的,当时你就在场。前几个星期的一天傍晚,我从你手里接过涛涛(我的侄子),孩子胖嘟嘟的,看着好玩,只是说了几句哄孩子的话。‘哎……这个笨蛋,是笨蛋不?是不?来笑一个,笑一个……’不曾想,我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女人便突然奔过来,劈手夺过孩子,脸孔立马乌出水来,怨恨恨地阴阳怪气地骂道,‘我儿子才不笨呢!不像某些个乌了心烂了脏的人说的是笨蛋!’你看看,这就是你看中的、花大价钱娶来的四六不分、反顺不懂的人……”
“你住嘴!这些话如果传到你嫂嫂那里去了,还不又要闹翻天!”妈妈心有余悸地喝止。
“怕什么?她听见了又能怎么样?我又没有说她半点的虚假冤枉话。你能为娶这样人去借钱,为什么就不能帮帮我们?”
“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主要是看这个女孩子值不值的,儿子大了,帮儿子讨老婆是我们做父母的责任!”妈妈语气里似乎有了松动。
“那好,我带她来家里让你看看?”我不失时机地问。
“唉……你要愿意带就带来吧,不过,不用带进屋,只要从屋前经过,你车子骑得慢一点,我和爸从旁边看看就可以了。”
“为什么要这样?”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带还是不带?”
“那好吧,下个星期六,我带她过来!”我如同在长久的黑暗中终于看见前方渐露的一丝曙光一样欣喜异常地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