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湾城遗址位于甘肃省高台县新坝乡许三湾村。周边还有许三湾墓群遗址,包括西南墓群、东墓群、五道梁墓群,所谓五道梁,就是在墓地中间筑有五道堤坝,是古人为了防止山洪危害城郭、田地和墓葬所特意修筑的。
许三湾城遗址有两处,一处是旧存的汉、魏、晋时期的古城遗址,仅存300米左右。另一处就是现存的许三湾城遗址,东西宽66米、南北长84米,南面开门,为内城与外围二重结构,有瓮城,城内有建筑基址,城墙高12米,墙面宽1.5米,有巡墙遗迹,东西墙面有马面,所谓“马面”就是古代人骑马上城下城的路面。从建筑结构上看,当属明代建筑,为明代高台守御千户所的治所遗址。
城内北端原有干涸古井一眼,20世纪70年代当地农民开挖取水,水未出而遗存遭严重破坏。
古代筑城一般在水源充足的地方挖护城河,作为防护守御城池的第一道防线。在水源短缺或没有水源的地方筑城,则用黄土夯筑外围墙,以期阻隔骑兵和攻城部队直接攻近城下。许三湾城外围墙距城墙在30~40米之间,外围墙的高度仅为内城高度的一半,便于从城上发射箭、弩等,杀伤敌人的攻击能力。
1958年,许三湾城遗址曾挖掘出成堆的汉玉铢、王莽大泉五十、货泉、开元通宝等古钱币和箭镞、铜带钩等文物,总量达1吨多——用计量单位“吨”来表达出土文物的多,足可谓用词之奢侈。
许三湾城遗址附近还出土了“部曲督印”“赵猛印”“蔚多君印”三颗铜印及一件错银带钩。
《后汉书郭躬传》曰:“军政校尉,一统于督。”部曲督,为汉末至三国时武官名。督,大将。“赵猛印”“蔚多君印”应该是督官的私印吧?
错银带钩则除了装在革带的顶端用以束腰外,还可以装在腰侧用以佩刀、佩剑、佩削、佩镜、佩印或佩其他装饰物品。错银工艺大约始于春秋中期,在器物上用银丝镶嵌成花纹或文字,盛行于战国中晚期到西汉。
五道梁墓群中发现了一座早期被盗的画像砖室墓,其中一块纪年砖毛笔上书:“建元十四年十二月十三日……”等字——抄两段与河西相关的建元十四年,也就是公元378年的大事记:前秦王苻坚与群臣饮酒,让秘书监朱肜当酒正官,当一个个都喝到烂醉如泥的时候,秘书侍郎赵整念了一首《酒德之歌》:“地上有酒泉,天上垂着酒池,杜康酒的美妙,帝女仪狄先知。纣丧失殷商之邦,桀倾毁夏朝之国,由此言之,前人的危亡,后人的法则。”苻坚命令赵整写出来以作为对饮酒的禁戒,从此再宴请群臣时,只是礼节性地喝一点酒而已。前秦凉州刺史梁熙派遣使者进入西域,宣扬前秦的威势道德,大宛进献汗血宝马。苻坚说:“我曾经羡慕汉文帝的为人,使用千里马干什么呢!”于是命令群臣作《止马之诗》,送还汗血马。但是,本可以更有作为的苻坚,淝水之战一个跟头,摔出了“投鞭断流”“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等诸多成语典故。
墓群中最大的3座封土墓冢,曾经出土了14块完整的画像砖,分布于墓道两侧和墓室的门顶处,墓道南壁的6块画像砖描绘了狩猎的场景,北壁的6块为“农耕图”,门顶的2块为中国古代神话传说“女娲补天”。砖块线刻古拙质朴,属于东汉时期作品。
汉代重厚葬,事死如事生。活着的人要让死去的人带去他们的关怀,犹如生时亲人们的关怀一样。孔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孟子则更强调了送终丧礼的重要性,他认为:“养生者不足以当大事,惟送死可以当大事。”
一座座坟墓,像是安营扎寨的军队,守着抽苗的小麦、发芽的苜蓿,为了这个春天的婚嫁,一夜之间,有花的地方全从地下抬出了花轿,而牛们则吹起牛角,走向祈祷大地丰收的农神。
西南墓群出土的1件绢帛衣物上,有“建康郡表是县都乡口府里……”等字,相距10公里左右的骆驼城南墓群,出土有1枚“建康郡表是县都乡下杨下里……”木牍,印证了汉代许三湾与骆驼城在行政建置上的关系,因为骆驼城在汉代名曰表是县。
这儿如今是风的流亡地,蜥蜴的帝国,磷火与磷火互相照亮寻找着自己的骨骼。
许三湾城位于张掖、建康郡表是县,也就是骆驼城通往西域的大道上。
这条大道最先被西方人称作“丝绸之路”,因为丝绸是使他们迷醉乃至疯狂的东西。有记载,古罗马共和国末期的凯撒大帝在一次为他庆功的宴会上,脱去外套,露出了绚烂华美的丝绸长袍,所有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还有记载,凯撒大帝穿着中国丝绸袍子去看戏,引起了剧场的轰动,被认为是空前豪华的衣裳。轻柔的丝绸织物让罗马帝国的贵族们为之目眩神迷,将丝绸奉为上流社会的奢侈品,争相穿用。但这种给他们带去美丽、尊贵与荣耀的丝绸因为价格太贵,使得罗马帝国流失了大量资金,元老院多次通过禁穿丝绸的法令,但还是无济于事。
美丽与色彩,成就了东方和西方一个时代神话般的记忆。
我们看见途经这里的一个个远去的背影:张骞、班超……他们风化的面容还残留着一次次沙尘暴的痕迹,他们身后是绵延不绝西行的丝绸、漆器、玉器、铁器、青铜器皿等,“殊方异物,四面而至”。而逆向进入中国的则是香料、蔬果、织物、宝石、玻璃、动物,其中有作为西域贡品后来成为了中国瑞兽的狮子——唐代高僧慧琳言:“狻猊狮子也,出西域。”《狮子舞》伴随着《胡腾舞》《胡旋舞》——唐代诗人元稹写有这样的诗句:“狮子摇光毛彩竖,胡腾醉舞筋骨柔。”那是一个高亢的用舞蹈旋转着赞美生命的时代,是不是可以谓之和狮子共舞的时代?
站在许三湾城遗址,恍惚看见蜥蜴拉着一个个朝代的高轱辘大车消失了。张骞、班超,还有我们认识的不认识的一个个历史上的大人物小人物无名人物,走进一粒沙又走出一粒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