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受惊吓的小帅连报仇都不敢,立刻从假山上纵跃如飞地跳下去,飞奔向云凤晴,绕着云凤晴的头飞转,一副吃了亏之后找主人撒娇的样子。
云凤晴却只冷冷瞪着云凤弦,没有理小帅。
小帅见以前必会把自己抱起来的主人,这次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沮丧,停在云凤晴的肩头,就这样舒服地趴着,一动也不动了。
云凤弦看得会心而笑,这笑容刺目得让云凤晴一阵不舒服,想把小帅也拎起来扔开,手抬起来,却又轻轻垂下去了。
云凤弦为他这难得的温柔而心中一软,不忍再和他这样斗法下去,从假山上站起来:“我是来接大家一起去望月居住的,你要不要也去看看有什么要收拾。”
“不必了,把你自己的人接去好了,我在这里很好,没必要跟你们去。”云凤晴冷漠的回答并不出人意料。
“一个人住着,有什么好,以前还可以说招姑娘来陪酒时方便,现在满山海湖城没人敢陪你风流胡闹,你还孤零零待着干什么?”云凤弦摸摸鼻子,不以为然地说。
“这里的下人很多,什么孤零零。”
“下人多有什么用。”云凤弦从假山上一跃而下,弯腰让眼睛死盯着云凤晴的脸:“他们会像我常常和你吵架吗?他们能在一起和你说说笑笑吗?”
云凤晴有一种想要抬手一巴掌,把和自己只隔一寸,故作严肃的脸,打个稀烂的冲动:“哪个要和你说笑,你以为我很愿意和你吵架吗?如果不是你用卑鄙手段,逼我陪你出来,我还在京城,陪着我母妃。”
“兄弟之间,有点儿分歧,吵吵架有什么不好。男人的感情,不是打出来的吗?”云凤弦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冷眼,笑嘻嘻坐在他身边:“我们说笑时,你总是在一边虎着脸,到底是看我们不顺眼,还是想加入我们却不好意思啊!”
云凤晴悄悄伸手,握住袖子里的一把匕首,微微闭上眼,深呼吸,提醒自己,镇定,镇定,千万别发火,可手还是有恨不得拔出匕首往前扎的冲动。
云凤弦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可能到来的危机,继续倒了一桶猛油,“哥,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废话。”云凤晴的声音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云凤弦眼神明亮地看着他,一字一字道:“真的讨厌我吗?就算我以前有许多不好的地方,但现在,也改进了很多。而且,在一起这么久,总有点感情嘛,你真的从头讨厌我到尾,就没有一点喜欢过我,就没有哪一次,因为觉得我是你弟弟,而感到高兴吗?”
云凤晴冷笑一声,满含讥嘲地道:“你要我怎样喜欢你?喜欢你夺走我这长子应有的皇位;喜欢你害得我们母子多年来忍气吞声,战战兢兢;喜欢你逼得我们骨肉分离,天涯难聚?”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讥讽之意更浓,眼神,一次比一次凌厉无情。
云凤弦却也不恼,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听他说完。看到这样的云凤晴,她就会想到千年前的自己,那个一心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人,宁愿负了天下所有人的自己。
然后,她轻声说道:“哥,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真的很生你的气,觉得你是个标准的坏人。后来仔细想想,我们身为兄弟,血脉相连,可是彼此的了解少得可怜,彼此相处的时间,比陌生人还不如,我又怎么能轻易定你的褒贬对错。如果我说你是坏人,那么,我这个所有人眼中的残暴皇帝又算是什么呢?后来,我又听到许多你的事,我其实是喜欢你的。不管你信不信,我向皇叔要求带你出来,就是希望,你不在京城里,别的对你不满的官员、你以前结下的仇人,就不能对你发难,也让皇叔顾忌着在外头的你,而不致加害你母妃……”
云凤晴发出一声冷笑。
云凤弦笑了笑:“你当然不必信我。不过,我真的挺喜欢你的,虽然你常常气得我半死,虽然你风流无行,爱调戏美人,又四处惹祸,不过,我还是喜欢你这真小人的样子。不过,完完全全做个恶人,有的时候,也会累吧!累的时候,总会想有个伴在身边,说说笑笑,有双手在身旁,可以握一握,有的时候,不用一直演戏吧!”
云凤晴终于忍无可忍,闪电般拔出匕首,架到云凤弦脖子上,眼中全是森然杀气:“现在演戏的人是你吧!好一副大仁大义的样子。”
云凤弦对于脖子上的森寒,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依旧道:“每一次你生气的时候,我总想,你是真的生气还是假生气。人活着,就连真正的情绪都不敢透露,每时每刻都要做出假象,累不累呢?每一次我和别人在一起,开心地笑时,常会看到你站在不远的地方,脸色很不好看。我就会想,你是因为讨厌我,而不愿意看到我开心,还是因为觉得不能过来和我一起开心,而难过呢……”
云凤晴咬牙如磨:“够了,你真以为我手里的匕首割不断你的脖子吗?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云凤弦笑了起来:“你敢,你当然敢。可是,你更加深爱你的母亲和姐姐,你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敢让他们遇上任何危险,别说你现在未必还像以前那么讨厌我,就算你真的恨我入骨,也不会冒着连累她们的危险来杀我的。”
云凤晴额前青筋迸起,猛然收手,把匕首狠狠插到了土中。
云凤弦微笑着向他伸出手:“跟我一起走吧!我们是兄弟,就算现在还不是,也许在不久以后,你会愿意真的做我的哥哥。”
云凤晴脸上慢慢露出讥诮的笑意:“真是个大慈大悲的好人啊!对我这种无恶不作的家伙也这样仁慈。”
云凤弦眼神深深望着他:“无恶不作吗?是的,你的确做了许多恶事、坏事,如果要以律法来定罪,也该死个七八次了吧!只是,我总不相信,一个知道孝顺母亲,一个肯担尽一身恶名,来为亲人苦苦谋划的人,会是个真的坏人。而且……”
云凤弦指指小帅,面带微笑:“一个可以这样亲近动物的人,本性总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云凤晴闷哼一声,忽的一伸手,把小帅从肩头上扫了下去。
不明所以的小帅,围着云凤晴转了几圈,还要往云凤晴身上飞,被云凤晴三番两次挡了下去,委屈得吱吱叫唤。
云凤弦摇头叹气:“你就算不喜欢我,为什么一定要拿小帅撒气。你真的不愿和我一起住,就算了,以后我也不会勉强你了。如果实在不喜欢我,就找你喜欢的人吧!可以在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说一些真心话的人。不要让自己太累太辛苦,也不要错过了真正值得的人。”
云凤晴看也不再看她一眼,目光遥遥望向远方。
云凤弦也不以为意地笑笑,站起来,拂了拂衣上的灰尘:“我走了。”她走出几步,却又回头:“哥。”
云凤晴不动,不理,不应声。
云凤弦只轻轻道:“保重……还有,善待尘姑娘,善待你自己。”
云凤晴仍然不回头,可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却在告诉他,那个让他恨了将近十年,视做眼中钉,此生大仇的男人,那个刚才一声声唤他哥哥,那个语气里真诚得听不出一丝虚伪,真诚到让人感到害怕的少年,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男子,终于渐渐离开了。
她的最后一句话,却似乎仍在寒风中盘旋,耳畔中响起。
“善待尘姑娘,善待你自己。”云凤晴的嘴角再次扬起一抹极度讥诮的笑意,满手血腥,一身罪孽,这样的自己,可值得善待?只是……那个任性、白痴、骄傲、粗野的女人,却……
没能说服云凤晴,云凤弦终还是带着琥珀回了望月居。
风紫辉半躺在床上,朝云凤弦点了点头,这才望向站在云凤弦身旁的琥珀,淡淡打声招呼:“琥珀姑娘。”
琥珀对他也不敢怠慢,盈盈施礼道:“风公子。”
云凤弦在一边笑说:“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了。琥珀,可要先看看空洃为你安排的房间合不合适,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琥珀温顺地点点头,凝望云凤弦的眼神全是信赖,直似要将一生一心,尽交于她手,从此任她安置,绝无二心。
云凤弦亦对她呵若珍宝,握着她的手,亲自送她去住处。等云凤弦一个人回来房里时,她站在门外看了看,这才把门关上。
“不要紧,我的耳目灵敏度并没有受影响,没有人可以瞒过我的耳朵,在外偷听。”
听到身后平静的声音,云凤弦这才安下心来,回头看向他:“如何?”
风紫辉回答得很简单:“不出你所料。”
云凤弦神色微微一黯,叹了口气低笑一声。
“你的身份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是自然。”风紫辉顿了一顿,才问:“帝家钱庄被挤提的事,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