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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在周恩来与蒋介石之间(4)

8月24日,第三师一到会昌附近就和敌人接上了火。陈赓带领第一营,由正面发起攻击,一口气攻下三个山包。但是担任两翼攻击的部队走错了路,没有按时赶到,便使突出的陈赓营变成了孤军深入。敌钱大钧师的炮兵开始轰击,四个团的兵力朝阵地上压来。敌兵怪声啸叫,子弹掀起青草和泥屑,在身边乱飞。双方交战的中下级军官,多是黄埔同学,他们不仅彼此认识,而且有许多还是儿时朋友。在肉搏战中,竟彼此叫着小名或诨名对骂。那边骂这边:“中共为什么要造反?”这边骂那边:“你们为什么要做反革命的走狗?”双方都有些人,一面疯狂地混杀,一面又忍不住在那里暗掉眼泪。陈赓目击这种情形也为之心酸。只有硬着心肠喊杀,督促士兵往前冲锋。牺牲者的尸体布满了山坡,血流成河。从早晨8点一直打到中午,后续部队人还没有赶到。陈赓焦急地跺脚,咯吱吱地咬着牙齿,只好朝传令兵挥挥手:“通知全营,撤!”

撤退时,陈赓走在最后。他弯腰冲出树丛,开始奔跑。背后有挺机关枪急速地向他点射。他已经撤到那片开阔的杂草斜坡,身边一片平坦,根本无处藏身。现在他是破釜沉舟,只能一口气地飞奔,如果稍一停步,敌人就会调准机关枪的射程。

子弹打在他周围的石头上,迸着火花。他往左侧接连闪了两下,又迅疾转向右侧;他猛地收住脚步,一转瞬又奔跑起来,挥动着手臂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就这样,那挺机关枪又被愚弄了,一梭子弹打到他前面去了。他跳向一边,听见子弹爆响着掠过自己的左耳。他还没来得及庆幸,便觉得脚腕被什么绊了一下,膝盖处一软,一头栽倒。他的左腿脚腕和膝盖还在刺痛,有一种热烘烘的感觉。一股黏稠的细流渗了下来,湿漉漉的,流进了他的鞋子,流到土地上。他用手摸了一下左腿,满手都是血,连指甲缝都染红了。他想站起来,左腿轻飘飘的,使不上劲。完了,左腿两处中弹!

正是午后1时。他的四周全是尸体和明晃晃的光线。围攻的敌军还在嗷嗷叫着冲锋。追击的敌人愈来愈近。他忙脱掉身上的制服,免得敌人搜查口袋发洋财时被发觉还活着。他咬紧牙关,从山坡上滚下去,跃进一块深草的田沟里。血立即把田沟里的水染成了浅红色。像波浪一样越来越向上升的刺心的疼痛,顺着脚腕一直升到大腿根,像针扎,像火燎。膝盖处的筋打断了,脚腕骨被打折,不能行动。

副官卢冬生去搀陈赓,被陈赓狠狠推了一把:“快走!”

敌人已经越过山头,朝山下袭来。漫山都是枪声和狂叫。冬生便躲进附近的一堆草丛里。

为了怕敌人来搜取财物而被发现,陈赓丢开枪,用手把腿上流出的血涂抹了一身一脸,装死躺着,屏住呼吸。追击的敌人正沿着山坡向自己逼近。他清楚地听见敌人骂骂咧咧地用枪支翻动尸体,皮靴声愈来愈近,踏得草丛沙沙响。走过来的是个小个子,朝着陈赓腰上就是一脚。陈赓纹丝不动。小个子奚落笑骂一番,又去扳另一个尸体,蹲下身来翻尸体的衣袋……

陈赓静静地躺着,感觉到眩晕就要袭来,就像汗和血融进炙热的土地一样,神志也在一点一点消失。

躺在那里过了两三个钟头,下午4点钟左右,山上突然人叫马嘶,一批人拥过来,到处搜索。陈赓腰上又挨了一枪托。他睁开眼睛偷偷一看,见他们脖子上都挂着红带子,知道这是叶挺的部队。他振作起精神,向一个士兵挥手打招呼:“我是自己人!”

搜索的士兵大惊失色:“你,你怎么这个样子?”

陈赓一听也奇怪了:这个兵怎么是个女的?这下要命了,我这百十来斤她能背得动吗?

站在陈赓面前的女兵叫杨庆兰。她参加起义部队后,被分在二十军,开始是在宣传队。那时,宣传队的工作也很有意思,除了写标语、喊鼓动口号之外,还做群众工作。后来,仗打得很激烈,伤员增多,她又改做救护工作。

她自己后来回忆说:“那时,我年纪轻,力气大,革命热情高,又不怕死。一上战场,听见枪声响,看见自己的同志有伤亡,就把一切都忘了,不顾一切要把自己的同志救下来。有一次,连自己的帽子被打落了也没在意,捡起来戴上继续往前跑。我力气很大,一个伤员体重一百多斤,背起来能上山下山地跑好几里地。会昌战斗时,我们的伤员很多,大家抬的抬,背的背,很忙了一阵。天快黑时,正准备撤下山去,我突然看见不远的草丛里躺着一个伤员,走近前一看,呀,原来是二营营长陈赓同志,他被敌人打伤了腿,血流了一地。看到是他,我二话没说,把他一背而起,急忙就往山下走。很快,天全黑了,我背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路,把他送到了救护所。后来,我和陈赓都在上海做地下工作时,他笑着感谢我救了他的命,并夸赞我一个女孩子力气真不小。解放后我们见面时,陈赓也没有忘记这件往事。我们之间一直有很深的友谊。”

初遇傅连暲

“医生,你快去看看!我们营长腿肿得跟象腿似的,都发黑了!”卢冬生跑进办公室,神色慌张地在傅连暲耳边说道。傅连暲卷起听诊器,跟着冬生朝病室里走。

福建汀州城内的福音医院,是座教会医院。战火一起,英国医生都吓跑了。33岁的傅连暲被众人推举当了院长。医院不大,起义军的三百多名伤员送进来,连走廊里都加了床,有些轻伤员坐在地上。护理人员大多是志愿来的青年教员、学生。许多人一见血就发抖,一见脓就要呕吐,可他们还是抢着替伤员洗伤上药,喂水喂饭。炎热如同稻草一般,又潮湿,又懊闷,傅连暲走得很急,流着大汗。床那边传来一阵含糊不清的话语,接着传来一阵呻吟。

他把陈赓腿上的绷带解开,绷带上满是脓血,伤口处像厚厚的嘴唇外翻着,周围的皮肉已经腐烂,膝盖骨像个倒扣的瓷碗,肿胀得皮肤泛出蓝幽幽的光亮。屋子里顿时弥漫着腐烂的恶臭。

年轻的院长在盥洗盆内使劲搓洗着双手,满头秀发不停地晃动着。院长似乎是在注视墙壁,实际上却正在思索着另外一件事情。他问卢冬生:“这个伤员是你负责的?”

“是……”

“怎么恶化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不早来治?”

卢冬生淳朴诚实的脸抽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屋子里鸦雀无声。

“你们给我打的什么针?是不是瞌睡虫的血?我怎么睡不醒?”太阳很强,从百叶窗照进来的阳光在陈赓脸上投下道道条纹,把那张清秀、疲倦而又坚韧的面孔映衬得格外清晰。他醒了。

护士示意他不要讲话。傅连暲用听诊器敲打着掌心,把解开的纽扣扣上,不一会儿又解开。

“我的腿怎没感觉了,是不是好了?”陈赓说着,就要去摸腿。

“别动!”傅连暲在又窄又硬的床边上坐了一阵,终于拿定主意,站了起来,“准备准备,截肢。”

“截肢?”陈赓惊得面如土色。他捂住膝盖,大声说道:“我死里逃生,难道是为了到这里来锯腿?没有腿,我拿什么走路?我还怎么带兵打仗?”

“现在要紧的是保住性命!”

“你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保守疗法当然有。要把烂肉和新生的息肉一刀刀剜掉,那个滋味不比截肢好受。”

“死我都挺过来了,还怕疼?医生,我求求您,只要能保住这条腿,我,我陈赓年年给你做寿……”

傅连暲终于被说动了,他吩咐护士拿来夹板和消毒药水。他望着陈赓因流血过多而变得蜡黄的脸,不禁犹豫起来。

“做吧,医生。”陈赓安慰起傅连暲,“打惠州的时候,我自己还从腿上抠出子弹呢。你大胆做吧,我要是叫一声就不是人……”

傅连暲走到病人跟前,尽量轻地揭着粘着血肉的绷带。他用手术刀刮着烂肉,一股股脓血往外喷着。傅连暲用棉纱蘸了一些消毒水,往肉芽上扑了扑,陈赓的腿一下抽起来。傅连暲急忙看了一眼陈赓,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陈赓正在和护理他的谭惠英护士交谈:“我们冲进省银行的时候,行长拿出几只金铸的小乌龟,叫我们高抬贵手。他以为我们是抢钱的土匪……”

他的话音开始发飘了,舌头不听使唤,上下牙开始打战……

“小谭,给我条毛巾!”

他把毛巾咬在嘴里。脑袋可不能发昏,千万不能晕过去!要让医生觉得你没事……别喊!

“咝……”

别出声!你要保住腿就别喊!

“咝……”

别出声!听见了没有?你为什么想哭,你为什么流泪了?

“哎哟……”

你干吗像个猪似的嚎叫?想叫傅医生看你笑话吗?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你那块腐烂的地方就会刮掉。别发抖,控制住自己!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千万别尿裤子……糟糕,尿了……

一种想摆脱疼痛的愿望像闪电一放闪了一下。不,只要不是锯腿,即便是疼痛,即便是折磨,都要顶住!他的身子又颤动了一下,碰到了硬板床,就再也不动了。

傅连暲解下口罩,呼出一口大气。他摸摸陈赓湿漉漉的额头,看着他那憔悴的面容和腮边流下的冷汗,问道:“痛不痛?”

陈赓微笑着摇摇头。

“不对。我知道你刚才一定痛得厉害,但我佩服你,小伙子!”他看到卢冬生手里的毛巾,上面留下了陈赓咬破的洞。

“我是一个基督教徒,你是教义里讲的英雄参孙,可惜我还不是彼得或约翰。假使他们拉拉你的右手,就可以使你的脚和踝子骨健壮……”

“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好医生。”陈赓微笑着说。饱尝疼痛之后,他正在深深地、艰难地呼吸着:“到我们队伍里来吧,我们多需要你,你肯定比约翰和彼得强!”

傅连暲警觉地瞥了陈赓一眼:“我不像你们那样年轻,你好好养伤吧。”

接连几天,傅连暲都来查看伤情。每天用药水替陈赓消毒,用夹板固定。同时把自己的新鲜牛奶让给他喝,增强他的抵抗力。陈赓时常讲起义的故事给大家听。有时讲得入神,不禁眉飞色舞。有时也会感慨近于沉默,喃喃道:看来,政治斗争是很残酷的,竟使许多老战友对杀起来。钱(大钧)部那些黄埔同学,在战场上作战的那股坚决精神,是中反革命的毒太深了,加上国共之间无法破除的成见,我们如果要获得胜利,专凭硬拼还是不够的。护士们忘了手里的工作,重伤员也忘了疼痛。屋子里一时静寂无声,沉浸在对这个伟大事件的思念中。

傅连暲的心也被他的革命激情所打动,但他仍拿不定主意……

那时,三师政治部主任徐特立正患重病,住在医院附近老古井旁边的一座楼上,傅连暲也经常去替他医治。他烧得很厉害,加上年纪大了些,身体也显得虚弱,但他那坚定乐观的心情,却使你看不出他像一个重病的老人。他病好些,就找些话和傅连暲聊聊。问他多大年纪了,做医生几年了,从他的谈话中,傅连暲知道他已经50岁了,那年刚刚参加了共产党。

傅连暲大吃一惊。相信,还是不相信?

徐特立哈哈大笑起来。

“50岁,正是做事业的时候。人生五十始,我起码还能有三四十年好为党工作呢!”他几乎是突如其来而又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刚满33,对吧?”

傅连暲点点头。

不久,陈赓带着没有痊愈的伤腿,徐特立带着才退烧的身体,都走了。

傅连暲站在医院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融进大道,顿时心中空落落地难受。后来,他终于摆脱了种种束缚,跑到瑞金,投奔了红军。陈赓的腿也和傅连暲的名字一起保存下来。他记得傅连暲的生日正好是中秋节。所以每逢中秋都要登门祝寿。如不在一地,就写信祝贺。直到1961年3月,在他垂危之际,仍记得中秋节的事,叮嘱家人:“每到中秋节,不要忘了向傅连暲同志祝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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