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四年
“皇宫不比在府中,你带瑓璟入宫请安要万事谨慎,切不可失了礼数。”察哈尔总管李荣保面对第一次入宫的妻女正色道。
“那是自然,顶不过一下午两三个时辰,我们小心些便是,老爷不必多心。”福晋虽也些紧张,但声调还算平静。
“罢了,左右午后大家子们都会进宫,也不知道皇上皇后邀请朝廷中有头有脸大臣的亲眷去做什么。你们早去些吧,以彰显咱们的敬畏。”李荣保挥了挥手,便叫她们去收拾了。
雍正皇帝初登基时便残杀圈禁手足,他的政治手腕大家都心知肚明。就连为了他保卫大清的年羹尧大将军也在不久前被赐自尽。如今皇上大肆招徕朝廷大臣,也没有人能说清其中缘由。圣意难违,午后各府女眷便会入宫觐见皇上皇后。
富察府的马车未经多少颠簸便到达了紫禁城外。金瓦红墙的金銮殿前的正道是不允许走的,而女子也不可随意进入乾清宫正殿。一行各色的马车陆续由边门进宫,从边道进入后宫。未时还没到,各府福晋,格格,还有随侍的丫鬟们便在宫里老嬷嬷的带领下在御花园赏花。
夜里刚下过一场雨,地面还有些许湿润,各色鲜花在园中争奇斗艳,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未时的报更声响了。皇后宫里的掌事宫女如鸣来了,福了一福身子:“给各位夫人小姐请安,且随奴婢去皇后娘娘宫中。”满园女眷也回礼:“有劳姑姑了。”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但终是都比不得皇宫的威严。一行人跟着如鸣身后行走,心下好奇,却也不敢张望各处。
浩浩汤汤到了皇后宫里。大堂上已坐了几位端庄貌美,又不失华贵的女子。她们个个头戴金银珠翠,乌黑的长发被精心挽成髻,妆容也是一等一的精致。正中间身穿正黄色吉服的便是皇后。大家行过礼,皇后和蔼笑道:“大家不必拘礼,这也都是后宫姐妹,今日本宫与诸位只谈家常,不言其他,无需紧张。”见皇后生得慈眉善目,言语性情也温婉,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富察瑓璟站在母亲身后,不知道做什么,有些手无足措。正听见一道爽朗的女声说:“小姐格格们不如出去游赏,正是如春的时令,她们也是如花的年纪,两者相配,才不算辜负。”瑓璟猛地一抬头,正对上那妇人含笑的双眸,又匆忙低下头。
皇后微微思索,点点头:“熹贵妃言之有理。”又转过头对身后的宫女说:“带小姐们四处转转吧,按熹贵妃说的办。”
“是。”那宫女福了福身子,就领着瑓璟及其他格格走了。
少女们没了拘束,很快就三五成群聚在了一起。富察瑓璟与几位相识的姐妹打过招呼后,也觉有些无聊。不拘小节的性格使然,张望无人关注后,她打算先去远处假山找个无人僻静的地方小憩一会。
小心地走到山后,瑓璟长舒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不自觉说道:“可累死我了,幸亏不是生养在宫里,省的拘着这么多礼数。”刚说完,便听见不知哪传来“扑哧”一声。
“谁?”瑓璟又惊又怕,转了一圈却没发现哪有人影。
突然从树上跳下来一个白衣少年,年纪与瑓璟差不些许。眉清目秀,虽算不上惊为天人,但五官也可算俊朗。强忍住笑意,少年恢复清冷的表情:“在宫里说话仔细些,人多口杂,对你不好。”
见少年没有恶意,瑓璟微微垂眼:“多谢。”一顿,又说:“你为何会在这里?”少年无所谓地整理一下衣襟:“练功嘛,我要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和我想保护的人。”
瑓璟默然,只说:“以后穿这样干净的白衣别再练了,这样轻易弄脏,甚是可惜。”
“什么?”少年挑眉,不相信地看着瑓璟。瑓璟抬起头,正视少年,脸色平静又不乏认真:“练功别穿洁白干净的衣服了,”说完又笑“仔细外表。”少年叹口气:“这种话只有你和额娘对我说过。”见瑓璟还是茫然无知的样子,弯起嘴角,笑容如四月春风般,掩盖内心的忧郁:“无妨,没什么,茅檐长扫静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你且慢慢欣赏这如诗春意吧。”说完便要离开。谁料瑓璟脱口便接:“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我不敢辜负此时此景。”少年突然停住脚步,盯住瑓璟:“你读过书?”
瑓璟心一紧,只得答:“是。”
少年似笑非笑:“别告诉我你只读过《女训》《女德》。”瑓璟瞪了他一眼:“我阿玛不让读太多书,说女儿家要多学针线功夫,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十弟下学回府,便会给我讲他所学之物。因此,我也了解一二诗书。”
“哦,你不是宫里人。”少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嗯。”
“那你怎么会在宫里?”少年疑惑地看向她。
“皇上请各大臣的家中女眷来后宫闲聊,额娘在皇后宫里,我偷懒,便来这儿了。”瑓璟说完依然忍不住笑,眉毛弯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透着十多岁少女应有的纯真与青涩。
——“弘历哥哥……”话音刚落,少年刚要说什么,嘴刚微微张开,不远处便传来如银铃般欢快的叫声,两个人都望向声音源处,只见一身穿着绿色薄衫裙的姑娘正朝这里跑过来。
他叫弘历。瑓璟心想。她看向那个少女,白皙的脸庞,一双很大的澄澈的眼睛,因奔跑而使双颊上带有片片红晕,头发被简单地挽起来,透着一股特有的明朗与活泼。笑起来的样子,甚美。
弘历也招呼她:“如姱,慢些跑,小心点。”
如姱跑近弘历时,不禁疑惑地看着瑓璟:“她?”未等瑓璟开口,弘历便截断:“跑这么急,什么事?”“我阿玛在乾清宫,让你速去。”弘历听此,深深地望了瑓璟一眼,似要把她看穿,双手一抱拳:“告辞。”瑓璟点点头:“好。”
弘历拍了一下如姱的头:“咱们走。”两人并肩而行,徐徐穿过花野,白衣绿服,有种说不清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