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匹大马跑着跑着,渐渐地就拉开了距离,晓海回头一看,心中不免一阵窃喜,那两个少爷跟自己都相差十几步远了。
刀山县是依山而建,县里的路是时而上坡时而下坡。这就是意味着,从县东去往县西绝不是什么笔直平坦之途。
再加上,这里的街道本来不怎么宽阔,所以,等到了犄角旮旯的时候,步行就会十分难走,骑马奔走就显得更艰难了,身后那两个少年,这又得得得地赶了上来,三匹马一下子挤到一个小巷子里的时候,也着实为难,这种情形,是想快也快不了。
但是,三个少年,必须按照既定的路线来走,不得违规抄了近路,讨巧取胜。
三个人驾着高头大马,在巷子里挤了一阵之后,向南一拐,再继续向西,街道一下子宽了起来,街边的行人也一下子多了起来,大家都在等着看个热闹。
之前,路窄的时候,晓海在前面堵着,那两位少爷是想超也超不过去,现在这路面一下子宽大平坦了许多,三个人谁都不敢再磨蹭,啪啪地甩着鞭子,都在憋着劲地往前冲。
眼看着已经跑出刀山县有一里多路,路上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又跑了一阵之后,他们离城西的老榕树只有三里多地了。
任晓海回头再看,早把那两个少爷远远地撂在后面,就快要看不见身影了。
偏是这时候,前面有个拐弯处,路中央走过来一个老头。
晓海看着不妙,连连喊着:快躲开,别挡少爷的去路。
那老头挑着一担柴,低着头,慢慢腾腾地走着,似乎是全然不顾奔驰而来的快马。
“快躲开,快躲开。”任晓海心里急切,撕破喉咙大喊着。
而这时,路边不知从哪里也传来了路人的一声急切喊声,“喂,老人家,小心呀。”听声音像是一个姑娘。这声音离那老头不远,可是那老人依旧是浑然不觉。
大黄骠在疯狂地奔跑着,一时半会也收不住四蹄,晓海正琢磨着,这老头要不避让,他自己先让一下吧。
这个时候,可不能跟几千两银子过不去,等摘下红葫芦,夺了第一,再回头找这倒霉的老头儿算账。
于是,他不再叫喊,决定勒紧缰绳,让大黄骠向右稍稍一偏,躲过去就是了。
本来平时很听话的大黄骠,见到前面有人,或许是有些紧张,咴咴地叫了几声,竟然是放慢了速度,不敢再往前跑。
任晓海得胜心切,哪里容大黄骠有半刻的怠慢,啪,就是一鞭子,这一鞭抽在了马屁股上还着实来劲,大黄骠再也收不住四蹄,往前飞奔而去。
偏巧这时,那老人仿佛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抬头看了看,正瞅见有一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顿时慌了神,这才发现自己走在路中央有些不妥,于是,赶紧侧身往路边走,匆匆忙忙地往路边靠。
可是老人反应迟缓步履蹒跚,还挑着一担柴……
任晓海和大黄骠怕是都已经乱了方寸,本来他是勒着缰绳往右靠的,可怎么又看着那老人也是往右靠,等到确定老人是往路左边靠拢的时候,大黄骠不知怎么的也往左边靠拢过去。
或许出于本能的防护,他下意识之中勒住了马。
老人躲来躲去,终究是没有躲过这一劫。
大黄骠的前胛一下子蹭到了老人挑着的那一担柴禾上了。
老人经这么一撞,叫都没叫一声,就摔倒在地上,而大黄骠则扬起四蹄,总算停了下来。
“糟老头儿,你怎么不看路啊?待本少爷回头再找你算账。”任晓海喝斥着,再次扬鞭催马,准备赶路。
但是,鞭子打在了坐骑的身上,那大黄骠咴咴叫了几声,蹬了两下蹄子,还是留在原地。
忽而一个严厉质问的声音响起:“嗨,你撞了人,既不管伤势如何,也不赔礼道歉,怎么就只管逃走?”
任晓海循着声音看了过去,是个妙龄的姑娘,虽然长的还算过的去,却是一个穿着打扮土得掉渣的村姑,手里还拎着一只褐色的瓦罐,那姑娘不知哪来的蛮力,竟然一只手就抓紧了马嚼子旁边的缰绳,怪不得刚才大马跑不起来。
“哪来的傻妮儿?少管闲事。快撒手。”任晓海说着,扬起鞭子,朝那姑娘的手上甩了过去,哪想到这姑娘是眼疾手快,立刻松了手,这一鞭子正巧是抽在了马鼻子上,疼的大黄骠是咴咴地直叫。
哎哟哟,乖宝大黄骠耶,少爷真不是故意要抽你的。晓海看见大黄骠疼成那样,也不免心疼。
可那姑娘是松了左手,接过右手中拎着的瓦罐,又用右手紧紧抓住了缰绳,动作之快,令人难以意料。
“你撞了人,还想跑?”那姑娘连忙回头,问道:“老人家,你没事吧?”
那躺在地上的老头呻吟着,听见有人说话,就含糊地啊了一声,也没有听清楚他说些什么,显然是还没有迷糊过来。
任晓海厉声喝道,“谁撞人啦,是这糟老头不长眼,快撒手。别误了少爷的大事。”
这时候,身后那两位少爷,早已经是策马而来,得得的马蹄声催的他心里一阵焦急,于是再次扬鞭向那姑娘的手上抽过去,想让那姑娘松手。
这一下可好,姑娘反手一挽,竟然抓住了晓海手中的马鞭。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明里暗里地较着劲。
任晓海心里一惊,这乡下的丫头,一定是农活做的多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手劲。
两匹快马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马上的两个少爷发出阵阵骄傲的怪笑和叫声,远远地还不忘讥讽任晓海两句,“噢吼。知道什么叫欲速则不达吗?回家让你爹教教你。”
这喊声催的他心里更火,可他无心理睬他们,只想着快些摆脱这村姑的纠缠。
姑娘厉声问道:“你撞伤了人,为何不赔礼道歉,给人治伤?”
“简直笑话,少爷我没有跟人道歉的习惯。”
姑娘目露怒光,恐怕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般无礼的人,也不再跟他辩解,猛的一用力,想从他手中夺下鞭子。
不料,那马鞭杆的尾部还有根绳子套在他的手腕上,她就这么再用力一扯……
马背上的不可一世的少爷就被拽下马来:“哎哎哎,你个傻妮儿,想干啥?”
刀山县可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任少爷。就是那个沈信武和屈倚望那两个牛烘烘的家伙有时候也得让着任少爷三分,你?你个小妮子是反天了?
还没等任晓海爬起来呢,那姑娘就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拎到了那位摔倒的老人面前。
“快道歉。不然打的你满地找牙。”这姑娘早已经是怒不可遏。
那老人坐在地上看着两个人,端详了半天,继而面露愠怒之情,扬起巴掌就打。
然而,这一巴掌并不是打在肇事者任晓海的身上,而是打在了姑娘的胳膊上。
那老人怒声训斥着:“嗨,你这小妮儿,不得无礼,快松手。”
姑娘当时就蒙了,但还是不服气,“老人家,这个人他刚才撞了你?”
那老人赶紧纠正道:“呸呸呸,不能胡说,我是自己摔倒的,一不伤筋二没动骨,啥事没有。”
“可分明是他骑马撞……?”
“喂,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撞人啦?”任晓海听到那被撞倒的老人还替自己说话,自然是更加嚣张了,不觉还透出点得意神情来。
姑娘窝了一肚子气,一时回不过弯来:“你?”
然而,让她来气的却是这般情景:
老头慌张地赔着不是,“任少爷,老朽对不住你呀,耽误你行路啦。”说着,赶紧硬撑着爬起来,拱手作揖,要给任少爷磕头。可那老人明显是摔的不轻,根本就爬不起来了。
任晓海早就急的不得了:“哎,算了算了,既然不是我撞了你,快让这小傻妮儿松手,我这还有急事儿呢?”
那老人家一再声明,“姑娘,快撒手啊,老朽摔倒根本不怨这位少爷。”
姑娘就是回不过来弯来,还不肯松手,放下手中的瓦罐,用双手抓紧了任晓海的衣领。
他拼着吃奶的劲儿,挣了几次竟然没有挣脱,心里估摸着,若是真的动了手,他未必能打得过这村姑,虽然是这样,但是嚣张惯了的少爷,也不会在气势上输给了这个姑娘家。
从姑娘气愤的表情上来看,显然是想要狠揍他一顿,都嫌不解气。
哪想到,姑娘还没动手呢。
就听到那老人急了,是一声怒吼,“快撒手。”
这声音显然把姑娘给镇了一下,本来是要抱打不平的,可是这世间的事儿,竟然还能不平到这种地步?
姑娘憋了一肚怒气还窝着不少窝囊气,是揍他也不是,放过他又觉不解气,颇有点儿为难。
就在姑娘哼了一声,不情愿地将手松开的时候,任晓海飞起一脚,将姑娘放在地上的瓦罐给踢飞好远,咣的一声,瓦罐摔的稀烂。
姑娘弯弯细眉一皱,怒喝道:“你?赔我油罐。”
任晓海嘿嘿坏笑两声,问道:“老头,这傻妮儿的罐子怎么摔碎的?”
老人赶紧回话,“少爷,是这小妮子她自己摔碎的。”
而那年轻的姑娘听过他俩的对话,已经瞪大了眼睛,惊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