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431400000014

第14章 好事多磨

沈春雪被情敌步步紧逼;李芬与对手短兵相接早上吃过早餐,沈春雪送王志远出门,回头看到她人还站在门口,王志远突然折回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这种平常不多见的亲昵举动,让沈春雪莫名兴奋,于是她踮起脚勾住王志远的脖子,回赠了他一个长长的热吻。

沈春雪说:“下午见,我等你。”王志远答:“宝贝放心,我会早点过去。”王志远因为已经有言在先,不愿意让沈春雪失望,经过将近一个星期的准备,需要的资料都弄齐后,约好下午去婚姻登记处办理结婚登记。

刚刚告别一段婚姻,下一段婚姻就接踵而来,这让王志远在去公司的路上感慨不已。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他不可能不对沈春雪和孩子负责。虽然孩子来得有些不是时候——他本来是不想在目前的经济条件下跟沈春雪正式步入婚姻的殿堂,但既然上天要这样安排,那就随它吧。

王志远找好停车位泊车,通过大厦电梯去办公的楼层,一切都显得跟平常没有两样,但他进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女秘书欲言又止的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王志远问:“有事吗?”女秘书想说又不敢说:“最近公司有些……传闻。”王志远对职员间传播的小道消息历来没有好感:“既然是没有根据的东西,那就别说了。”

秘书嗯了一声转身欲走,王志远蓦然回过味,心想这传闻说不定跟自己有关系,于是叫住她。王志远找补说:“我刚好有点时间,可以了解一下公司最新的八卦文化。”秘书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说:“外面都在说,王总您要离开公司……”王志远还以为传的是自己私人生活方面的话题,谁知竟是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因此带了点火气问:“谁说的?”秘书吓了一跳:“好像,好像是杜总那边的消息。”

王志远知道无风不起浪,丽姐这样说也绝对不是空穴来风,他压制心里的怒火,径自去了丽姐的办公室。丽姐瞟了他一眼,冷淡地说:“你说是传言就是传言吧,不过,传言也很有可能变成真的。”王志远说:“那你告诉我,好好的我为什么要离开公司?”丽姐说:“你自己当然是不想,可万一是有人想要你离开呢?”王志远怔在那里,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你这话什么意思?”丽姐说:“没什么意思,既然你认为它是传言,那就当它是传言吧,我现在还有事,你要是成心想耽误我办公,我只有躲到外面去了。是你请呢还是我请?”

丽姐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下起了逐客令,王志远冷着脸走出来。他心里有股无名火,全世界都知道会有事情发生,可就他掉在云里雾里,现在只有找飞哥打听一下了。王志远关了自己办公室的门,用手机给飞哥打了个电话。

飞哥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这事我也是刚知道,你到底在闹什么?怎么弄得这样不可收拾!”

为王志远离婚的事,飞哥是说过他的。飞哥说:“男人这一生就像是上战场,你在事业前线玩玩女人无可厚非,但一定要记得巩固后方根据地,而且绝对不能轻易放弃。”飞哥自己就是这么做的,他在城东城西各有一处外宅,跟家里的老婆成三足鼎立之势,但没听说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夺夫大战。飞哥有一句名言,娶老婆不是用来看的,是用来守家的。飞哥说:“男人不管在外面有多少女人,心里一定要清楚只有老婆才是靠得住的。你飞黄腾达,老婆看上去跟着沾光享福了,可要是你一跤跌下来,能把那点福气全吐出来守着你过穷日子的,天底下还就只有老婆一个。再说你跟老婆离一次,也就等于破产一次,更相当于你把自己切成了两半,这代价比起你在外面玩女人来可要高多了。”总之飞哥说王志远不成熟,活到这把年纪还让人把家给抄了。

这次关于王志远离开公司的事情,跟王志远的前妻有关,她以股东身份提出辞退王志远。这也很好理解,你既然做了初一,我就要做十五,你王志远对不起我,那好,现在是该我对不起你的时候了。女人铁了心要报复你,那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王志远这才深深体会到他前妻那天在门口说的那句话的沉重,她就是要他一切从头开始,不,从零开始。

飞哥在电话里表态:“合作这么多年,我还是了解你的,不管怎样,我支持你留下。可公司三个股东,一个反对你留下,一个赞成你留下,最多打成平局,至于另外那关键的一票,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他接着是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两千多年前就有了。女人就是女人,你别管她受没受教育,那些个博士、硕士、女强人,到头来跟天天下地刨土吃饭的婆娘都是一码事。你这事,难办哪!”

王志远听得脑袋嗡地一响,明白飞哥话里的意思。丽姐居然成了左右他命运的人,这叫他一时怎么接受?丽姐的为人,飞哥也是深知的,所以才为他担心。难怪刚才丽姐对他不冷不热,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分明就是手里握着生杀予夺的筹码,等着他去巴结她。丽姐想要什么,王志远当然知道,但是他能给吗?他给得起吗?!

王志远没有找丽姐,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思考事情往下发展的各种可能性。他是不会去求丽姐的,他宁肯去讨前妻一顿骂,也不想去看丽姐那张得意的脸。但他谁也没找。他前妻明摆着要赶尽杀绝,那他何不保留一点男人的自尊呢!眼看时间将到中午,王志远还在掩面沉思。

内线电话响了,秘书告诉他丽姐在找他。王志远心里一紧,他不找丽姐,丽姐却来找他了。他开了办公室的门,丽姐果然站在外面。

丽姐进来后随手关上门。丽姐问:“我不跟你兜圈子,你想好了没有?”王志远说:“想好了怎样,没想好又怎样?”丽姐说:“你还跟我斗气?你怎么就不知道为自己考虑一下?一个连最后一份工作都失去了的中年男人,你在女人眼里还会剩下什么?”

王志远说:“那不正是顺了你的心了吗?”丽姐说:“王志远,你还是没开窍!你老婆要对付你,跟我可没有什么关系。”王志远说:“你和她有区别吗?”丽姐说:“你说呢?”王志远懒得开腔。丽姐忍不住大声说:“我告诉你王志远,区别就是现在只有我可以救你。”王志远看着她,半天才问:“你会吗?”

丽姐笑了笑,在王志远对面坐下来:“你不该问这话,因为我也不好回答。大家都是成年人,应该明白利益这东西都是等价交换的。换句话说,你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王志远漫不经心说:“恐怕我这里没有值得你交换的东西。”丽姐说:“有没有价值,那得看接受方自己怎么想,也许你认为没用的,人家偏偏还求之不得呢。”

王志远说:“好吧,我收回那句话。现在我想问,我要用什么东西来换取你能给我的东西呢?”丽姐故意顿了一顿,造成一种静场的气氛。她是多么想看到这个平时气宇轩昂的男人在她面前俯首称臣摇尾乞怜,然而王志远也静默着,冷酷得像是一座石雕。

丽姐压抑住心里的怒气,想了想问:“你今天还有什么事吗?”王志远想到了沈春雪,她大概已经迫不及待等在登记处了。他想他们怎么选了这么一个倒霉的日子来办理人生大事呢?一个算得上大喜大悲的日子!王志远有点萧索说:“本来,今天对我和她来说,都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丽姐不知是故作吃惊还是真的不知道:“哦?!那也太不巧了。”王志远苦笑:“应该说太巧了才对。”

丽姐不理会他话里的讽刺,抬起手看了看腕表:“现在是中午12∶28∶06秒,从现在开始到午夜零点,你往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交给我。如果你能做到,我就会考虑投你一票。”王志远冷笑:“我把自己卖了,也只能换来你一句考虑?”丽姐说:“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我要是说什么你就不干什么,那我留着你这个人有什么用。”王志远忍气说:“你要我杀人放火,我也得无条件服从!”丽姐说:“违法的事,咱不干。”王志远说:“那违理的事呢?”丽姐说:“那要看违的是什么理了。你总不会想告诉我,你这辈子从没做过良心上过不去的事吧!”

王志远一时语塞,像一具悲怆的半身石像坐在那里。丽姐说:“如果你不说话,那我就理解为你默认了。”王志远没有反驳她的话,但是一张英挺的脸明显变得很难看。丽姐说:“那咱们的约定就开始生效了。听好了,第一件事,把你的手机关了。”王志远沉默了半天,终于掏出手机关机。不仅关了机,还拆开电池盖,把电板卸了下来。他的动作带着一点赌气的性质,好像在分解一具什么人的尸体。

丽姐看着他拆卸完手机,然后一把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扔进去后又重重关上。丽姐脸上的笑像花儿一样绽放,走过来像哄孩子一样摇着他:“好了,我的王总,你别生气了,往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我们来说都是宝贵的,我也希望它们是完美无缺的……我们走吧,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王志远在那一瞬间想起了沈春雪,他几乎能想象她在那里走来走去焦急地等待着的神情,而他的手机永远是一句“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沈春雪会怎么想呢?她会不会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会不会不顾一切地跑过来打听他消息?

王志远心里的恼怒和悲愤如黄河决堤在到处奔涌,因为他感觉自己被劫持了——他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却被一个女人劫持。丽姐真的是在逼他吗?真的在威胁他吗?丽姐这样逼他、威胁他,到底能得到什么?

丽姐亲热地抚摸王志远,想要用女人的柔情融化一个男人的抗拒。王志远面无表情地僵持在那里。

李芬有了柳柳这个军师,开始思考跟林海涛老婆正面接触的可能性。她越是琢磨,越是觉得有希望。首先,林海涛盼子心切,必要时肯定会站在她这边;其次,林家也算当地望族,虽然娶了个悍媳,但绝对不会坐视儿子无后的局面出现。就这么两点来说,李芬先占尽了优势。当然,如果不是胖子玩了那么一出,竟然蠢到要绑架林海涛,李芬的胜算会更明显。现在李芬已被胖子连累,林家人看到她总还会心存芥蒂的。

总之,就像是突然有一天醒来重新认识了自己,李芬对过去的她咬牙切齿。李芬怎么也不相信,以前的自己就那么死心眼,居然得过且过、浑浑噩噩地任由机会从她身边白白溜走,她要是有柳柳的一半清醒和算计,她早就不像现在只会凄凉地自怨自叹了。

柳柳在这一点上是很自傲的,她把自己的冷静比喻成一种才能,这种才能可以帮助她迅速找到自己真正的对手。柳柳说,人要是看不清楚自己的处境,要走很多很多弯路,要白费很多精力,等你最后发现自己的对手是谁,你就已经没有力气做最后的决斗了。

柳柳的眼光如此之准,所以才能一路势如破竹。像她,在茶餐厅第一眼看到老先生,就把他当成跳向另一级台阶的对手来看待。征服了老先生后,她发现自己和孩子处境仍然岌岌可危。不错,老先生是家族里的权威,但这权威到了一定年纪,就变成了老朽,弄到最后,只怕自己的晚景都不保。柳柳迅速调整战略,绕过老先生直接拿下了他的儿女。自始至终,精明过人的柳柳都没有碰过老先生老婆那步棋,甚至都没有惊起过一点水花,因为老先生及其儿子都被发展成了她的战略盟友,老先生老婆变成了整个事件中最先被踢出局的人。

老先生的老婆是可悲的,但也是幸福的——一个被谎言保护着的女人当然也算幸福。如果老天足够眷顾她的话,她也将幸福地走过人生的终点。到了那里,身后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丈夫的背叛也好,儿女的谎言也好,她对此都再也不会发表一个字的评论了。

所以,柳柳在与老先生的生活中,从来也没有过问过他老婆任何事情。她的老公与她有关,但她的生活与她无关。柳柳也真心希望那个老太婆能够安然地颐养天年,因为她不能肯定她是否真的就对此一无所知。但她也不会心存内疚,在她看来,她只是拾走了从她手里漏掉的一点面包屑,仅此而已。

李芬的处境跟她有所不同,这一点柳柳早就想过了,因此才有了建议李芬直接去找林海涛老婆的说法。一个男人与两个女人,可以说是男人在来回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跌得粉身碎骨;也可以说是女人之间的较量,看谁最终能把拔河的绳子拉向自己这一边。但不管是哪一种说法,男人最终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在男人的世界里,天上不仅会掉馅饼,或许还会掉林妹妹,可是这世上哪里有免费的午餐?到了该买单的时候,心再疼也得割肉还!

在柳柳与李芬合谋的计划里,林海涛这个男人已被踢出局外。至于李芬能与他老婆达成什么协议,他在其中还要付出什么义务,他是没有发言权和选择权的,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下,男人再蹦哒也只有任女人宰割的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男人不能在女人面前竖起旗帜,夹起尾巴做狗已是能得到的最好结局。

当然,在现实至上的柳柳眼中,最先应避免的就是发生那种得到了人却得不到好处的情况。对她们这种女人而言,这是求吉问凶的下下签,比既得不到人也得不到好处还要坏。像沈春雪和王志远那样的,眼里馋一下是可以,但绝对不能效仿。什么样的人唱什么样的歌,沈春雪能唱的,她李芬就未必唱得下去。这一点李芬自己心里也有数。

李芬出院后,被林海涛接到新家,这里远离之前的住所,当然还是向来以“脏、乱、差”出名的某个城中村。这个村叫富豪新村,名字倒是彻底大俗大雅化了,完全属于那种是个中国人都爱听能记的名字。李芬和住在这里的其他外来人口一样,重新过上了人与人之间没有一点温情的冷漠生活。

李芬喜欢这样的生活,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会管谁到底怎样生存。

打听到林海涛去了他父母家,窥伺已久的柳柳和李芬觉得是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了。本来柳柳认为自己不宜出面,但李芬哪有那个关老爷单刀赴会的胆量,于是柳柳就当了她的随从。李芬上次跟踪过林海涛,找他的老巢是轻车熟路了。柳柳有点惊讶:“你还说自己没胆,你不是早就想着要来闹一场了吧?”李芬说:“我是真有贼心没贼胆啊,要不也不会落难到这个田地了。”

还是那座花木扶疏的别墅院落,一扇虚掩的花园铁门向里微开,看来恰好有人在家。李芬在柳柳的怂恿下敲门,前来应门的果然是林海涛老婆。

这大概是中国式婚姻纠葛中最有趣的一幕了。原配没有去找老公外面女人的麻烦,第三者却自己打上门来,而且还想要把她拖到谈判桌上划清利益界限。

林海涛老婆好像对她们的到来一点也不吃惊,甚至平静到了让她们无法理解的地步。李芬按照柳柳的意思说:“我就是跟阿涛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我必须和你谈一谈,因为谈过之后你就没有必要对我的存在感觉会有什么威胁了。”

林海涛老婆用居高临下的态度打量着李芬,鼻子里送出一声冷笑:“威胁?我早就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这么久我找过你一次吗?我老公什么都不用花,还有女人赖着他不走,这证明我老公魅力大,我高兴还来不及!再说,你凭什么威胁我?老鼠要跟狮子决斗的事你听说过没有?”

李芬如果有兴趣听这个故事,林海涛老婆给她们指了一条路,她要她们到别墅村的对面等她,那里有家情调还不错咖啡店,“适合讲故事”。林海涛老婆把话说完就关上门,她根本就不想让李芬进她的家,仿佛那会弄脏她的家似的。

李芬第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一时间勇气都跑光了。柳柳边陪着她往外走边打气,说你不要理她,人跟人交锋都是靠气势压人,林海涛老婆表面上是占了便宜,可是她的底气并不足,后续乏力不能支持多久。柳柳说:“一个女人生不出孩子,她就算占了天下的理也等于没理,对付这种女人,很容易就打中她的七寸的。”

李芬好容易恢复了点信心,想了想问:“她说的老鼠和狮子是怎么回事?”

这个典故柳柳其实知道,是有一次老先生跟她闲聊时告诉她的。那时候正出了个轰动全国的恶搞电影事件,某大导演痛斥某后进小辈“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还声称要跟他打名誉官司。结果求名不得反而几乎落得身败名裂,好好一个国际大导演的形象硬是在全国人民心中一落千丈。柳柳记得老先生当时很感慨,说一头狮子居然被一只小老鼠打败了。柳柳不懂,说哪有这样比喻人家的?老先生就说了这个故事:一只老鼠向狮子提出挑战,但是被狮子拒绝了。老鼠对狮子说原来你这么胆小,竟然不敢跟我决斗。狮子并没有被激怒,反而说我接受你的挑战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你就算败了也虽败犹荣,因为你得到了跟狮子决战过的美名,可我就算是赢了也注定会被耻笑,因为我竟然糊涂到了要跟你这样一只小老鼠作战的地步。

老先生说,这位大导演马失前蹄就是因为没弄懂一个社会名词的缘故,这个名词就叫身份。就跟什么年纪该做什么样的事一样,什么样的身份也只能做符合你身份的事,你不耻下问或许是美德,可你不齿于接受比你卑微的人的挑战,那无论如何都是抬举对手贬低自己。

柳柳简单地把故事说了一遍,然后说:“他这是自己拔高身份,想不把你放在眼里。她既然这样看不起你,对你反而更好,你可以利用她的目中无人狠狠还击她一下。”

李芬愁眉苦脸:“我拿什么还啊?!”柳柳说:“你又犯傻了是不是?孩子啊!她不是生不出来吗,抓住这一点,痛打落水狗!”

那家咖啡店不难找,就在马路对面的斜转角,有两面成90°角夹在一起的玻璃幕墙,各对着一条人行道和一条小巷子。柳柳和李芬选择了对着小巷子的座位。李芬担心林海涛老婆会不会来,柳柳却相信那种喜欢控制局面的女人考虑问题总是很清醒,她要是说会来就一定是真的。再说李芬和她的关系多微妙啊,当场打一顿骂一顿都是正常反应,随口说些废话敷衍她就显得不伦不类了。

没让她们等太久,林海涛老婆总算在门口出现了。她打扮得像个雍容华贵的贵妇人,对比之下,李芬在她面前的形象一下子被逼到了可怜的境地。李芬挺了挺胸,在这种情况下,她能拿出来的也只有青春和容貌了。

服务小姐跟过来站在旁边,林海涛老婆说:“我不要东西,借你们这地方说说话。”小姐笑了笑径自走开。

一缕阳光透过玻璃趴在咖啡桌上,以几乎看不见的速度慢慢向阴暗处移动。林海涛老婆坐在对面看着李芬,那神态显得心平气和,好像对面坐的是她的点头之交,两人的交情既不好也不坏,介于陌生人与熟人之间的那种程度。她这样的反应是李芬完全没有想到的。如果她用尖酸的话骂她,用仇恨的眼光瞪她,李芬都会采取相应的措施回应她。可林海涛老婆摆明了当她是稀薄的空气,可以做到熟视无睹甚至是还能怡然自得,李芬不知怎么就心慌意乱了。

李芬不敢拿余光去看柳柳,硬着头皮开口:“我……”林海涛老婆迅速切断她的话:“说之前我可有言在先,首先别说废话,我没时间陪你们浪费,其次我也不会和你做什么交易,所以想清楚了再说。”

李芬窘在那里不知所措,柳柳看不下去了,突然在旁边发问:“你知道一个女人最怕什么吗?”林海涛老婆很意外,把眼光的大部分都分给柳柳。她起先一直以为不声不响的柳柳只是个陪衬角色,但柳柳一开口,她就知道她要面对的对手是谁了。之前她还一直在奇怪,像李芬这种光脸蛋长得好看的女人,怎么突然之间就觉悟了,竟然胆大包天到跑到她跟前来耍威风,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她的背后有高人指点呢!

柳柳其实不想这么早就跳出来的,她的作用就好比是棋盘上的后着,可以在关键时刻将对方一军,过早暴露则有害无利。可李芬也实在太不经诈了,人家做做样子就把她给撂倒了,要是女人都像她这样,女人要想从男人手里翻身做自己的主人,起码还得往后再捱几个世纪。

柳柳知道林海涛老婆已经对她有了防备,光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对她的兴趣远比对李芬的要大。柳柳只能继续说:“女人最怕的是变老。”她故意就此打住,用这样一句不上不下的话引对方开口。

林海涛老婆冷冷一笑:“是人都这样,你觉得好奇怪吗?”柳柳摇头:“不奇怪。可是对有些女人来说,变老是最可怕的事,就算她现在拴紧了老公看住了家产,到老了她也会发现她根本就守不住,那些东西迟早都是别人的,因为她从没得到过对女人来说最宝贵的东西——孩子!”

林海涛老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没有孩子确实是她心里的一块疤,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有求医问药,现代科学与古老偏方都试遍了,她的肚子依然我行我素,一点也不体谅她的难处。不仅林海涛不满,林海涛父母对她也颇有怨言,如果不是她在他父母面前还会做人,又露了几次不轻易发作但绝对也不好惹的脾气,她早成了过去那种弃妇。

几经周折后,有人劝她领养一个孩子,她也确实动了心,但林海涛这边却一直火烧茅草不死心,非要弄出一个自己的孩子不可。林海涛外面有了女人,她也紧张过一阵,不过是没有大吵大闹罢了。看到林海涛在那边忙乎了那么久还是忙不出一个结果,自尊心和积极性都越来越受挫,她便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随他折腾,只是慢慢收紧他的钱袋。虽然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她却不可能不为自己的将来担心。一想起自己一无所出,纵使还能勉强镇压住林海涛,将来的处境肯定不会好过到哪里,现在既无所养今后也必然老无所依,辛苦攒下的家业自然也免不了落入旁系亲属的手中。

柳柳的话很直接,但也最有用。她知道对付林海涛老婆这样的女人,不适合采取迂回腾挪、来回游走的策略,要想她服软就得用狠招,一出手就要把话准确地刺进她的心脏。

林海涛老婆的脸上的死灰越来越多,人也看上去快要发怒了。柳柳在最短的时间用最少的力量激出了她的火气,这对林海涛老婆来说还是头一回。柳柳看到效果已经出来,火山就要爆发了,下一步当然得赶紧做安抚工作。

柳柳说:“我们可以让你既拴住老公的心,又得到一个从某些方面来说属于你的孩子。”

这句话来的正是时候,林海涛老婆眼里的怒火熄灭了,随之而来的是另外一种亮亮的东西。但是,一瞬间之后她又显得疑惑了。她既然也是个聪明人,当然明白这种好事不会平白无故送上门,而且还是她意想不到的人送上来的。

林海涛老婆嘴里硬硬地迸出三个字:“我不信!”柳柳说:“你可以不信,但你大概还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是谁想必就不用我说了。”林海涛老婆一怔,她还没听林海涛说过这件事,难怪他就算是被绑架过还要往这个女人那里跑。林海涛老婆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林海涛为什么不告诉她,也许他是故意瞒着她,怕她从中作梗。这么一想,她心里的怒火重新冒了出来:“哼,恭喜啊,有了孩子当筹码,不就可以逼我让位了吗?”她的言下之意,就是李芬有了孩子对她没一点好处,难怪她们胆敢找上门来。

柳柳望着她说:“你会吗?你会这么轻易退让吗?”林海涛老婆说:“如果他到时候真的不念夫妻之情了,我还能怎么办!”柳柳说:“你明明知道你是会有办法的,你可以让他什么都没有。”林海涛老婆说:“对,我会让他离得一根毛也不剩,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谢谢你提醒了我。”

李芬听她如此说,不禁埋怨地扫了一眼柳柳。

柳柳嫣然一笑:“我们现在说的是最坏的情况,只得到人或只得到财产,对谁来说都没有好处,我们来的目的,就是想避免出现这种极端。”

林海涛老婆似乎明白了什么,眼里再次闪耀火花。这是她第一次对李芬感兴趣,认真地看着她沉思。过了一会儿,她摇头说:“我还是不信,这事对我能有什么好处?”柳柳说:“这么说吧,将来这个孩子生下来,至少有一半是你的。”林海涛老婆想了想,冷笑着说:“用一个孩子来达到跟我平起平坐的目的,亏你们还好意思说出口。”

柳柳说:“你还是想错了,她不会跟你争什么地位,林海涛过不过来随他自己,我们不勉强,而且必要的时候,她也可以离开林海涛。”林海涛老婆说:“这我就不懂了,孩子既然有我的一半,她又可以离开林海涛,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柳柳说:“你还是没有搞清楚,就算是离开林海涛,孩子的妈妈还是她,你只可以拿到一半的有限制的监护权,你也可以为孩子的成长做你想做的事,将来等你老了,孩子也会给你养老送终,这就是我们可以承诺给你的好处。”

说服李芬让林海涛老婆做孩子的半个妈妈,这是这个计划中最难的部分。从不想要孩子到对孩子充满期待之情后,此时的李芬怎么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她认为孩子是她的,怎么能够让别人来分享她对孩子的爱呢。柳柳的底线是最好不要破坏林海涛的婚姻,而且就算破坏了,得到他这个光屁股裸身子的人,对她李芬和孩子一点好处也没有。李芬到底还是个现实主义女人,柳柳把目标定在求财兼得一半感情之上,她思前想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最后还是同意了。

林海涛老婆说:“那你们想要什么好处?”柳柳咋了咋舌说:“这样说吧,你付给她的钱,一定要足够到能够让她安心养大孩子并且不用为将来的生计发愁。她把孩子和可以离开林海涛的保证都交给你,这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林海涛老婆说:“既然是交易,这很公平。”柳柳说:“她可以保证不会一辈子跟着林海涛,但你也不可以限制她离开的时间,这得由她自己来做主。”林海涛老婆看似通情达理说:“好像也很应该。”说完脸色突变,语气也变得严厉,“你们还真的想拿我当猴子耍?我要是给了你们想要的东西,到时候你们不认账,或者干脆一走了之,你想我要到哪里去找你们?退一步来说,我接受了你们的条件,那我算什么?你们难道真想听我讲讲老鼠和狮子的故事?”

柳柳面不改色看着她:“我们对你的故事不感兴趣,而且我想,狮子可以不接受老鼠的挑战,但不代表它就不可以和老鼠合作。我们既然主动来了,自然有我们的诚意在里边,我们可以把这一切都写下来,然后签一个双方都能满意的协议。如何把这个协议合法化并产生法律效应,你用不着我们来提醒你吧。”

林海涛老婆身体往后靠,就那么把全身的重量都托付在座椅上。她眼睛看着柳柳和李芬头上约两三尺高的地方,脸上像一潭没有波纹的死水。过了好久,柳柳看到她脸上像被人丢了一颗石子,渐渐漾起丝丝涟漪。就在柳柳以为她会答应的时候,林海涛老婆缩紧下巴盯着她们,直接抄了她们的后路:“可以成交,但我要孩子的全部监护权。”

事实上,沈春雪并不像王志远所担心的那样到处找他,她只是呆呆地在登记处坐了一个下午,直到工作人员下班把她赶了出来。她也没有眼泪可流,只是显得既无力又麻木,一个人在黄昏的街头踯蹰着,像个游魂一样失魂落魄。

丽姐开车直奔自己的家,她认为只有那里才保存着他们之间无数甜蜜的往事。王志远进门后就开始脱衣服,不管不顾地把丽姐压在地板上。他变得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以前他在这方面都是很绅士的,一颗一颗扣子慢慢解,但现在一把就扯开了,接着就鲁莽地脱裤子。他对丽姐就更粗暴更不客气了,三两下就撕开了她的内衣内裤,丽姐想要抵抗,但哪里挡得住他施暴。

丽姐终于不动弹了,任他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王志远像是发泄不满一样跟她疯狂做爱,身体里被激怒的力量如同狂风暴雨鞭打着丽姐的身体,丽姐像风雨中的残枝败柳般剧烈起伏。刚开始时,丽姐还呻吟着说:“不要,不要,停下来。”但王志远狠狠说:“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你不就是想快活一回吗,怎么样,我给你,我什么都给你。”丽姐张大嘴喘气,喉咙里的气息像拉破风箱一样嘶哑,似乎随时都会断气。

但不久之后,两个互相还有气的人突然像水一样融化在一起了。王志远胸中的愤怒眨眼间被冲散得无影无踪,丽姐也进入了一种巅峰状态,她的喊叫既像是极度的痛苦,又像是疯狂的兴奋,把王志远弄得情绪更加亢奋。尽管两个人的脸孔都扭曲得变了形,但那已经是一种处在奋战中的男女都有的表情。

两个人一遍一遍地纠缠,汗水一次次打湿身体,又一次一次被燃烧的情欲蒸发掉。这场风暴一直持续到王志远疲弱不堪地停下来,然后仰面倒在地板上大声向空气中吐着粗气。

王志远慢慢调息好气息,清醒过来后的身体开始弥漫着一种懊悔的情绪。刚开始在丽姐身上时,他脑海里还不时闪过沈春雪哀怨的面孔,闪过她流泪的模样,但后来一切都失去了控制,男人的本能诱导着他越走越远,直到整个人腾云驾雾失去了自己。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可以用很多理由来安慰自己,比如他跟沈春雪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做爱,比如他这是报复一个把他逼得走投无路的女人,但这些都无法减轻他内心的愧疚和羞辱。

王志远突然感到周围有点异样。他转过头,发现丽姐还是光着身子,像是一条已经僵硬的死鱼躺在他身边,一动不动的,好像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王志远居然看到她在流泪,一串一串的泪水顺着她红晕还没完全褪去的脸庞汩汩流了下来。

这是王志远第一次看到丽姐流泪,以前的她就是一个极度强悍的女强人,身上几乎没有女人的气味。王志远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被她肆意流淌的眼泪吓了一跳。男人最见不得的就是女人的眼泪,就算还在硬着头皮呵斥,其实内心更多是一种悔意和自责。王志远此时也对刚才的行为充满后悔,见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遮羞的东西,默默从地上拾起一件衣服盖在她身上。

然后,他开始找自己的裤子往身上套,还没等他站起来整理好,丽姐突然扑过来箍紧他的腰。丽姐边哭边咬着牙说:“姓王的,我那么那么的爱你,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知道。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一个下贱的女人,我就只值得你这样对我?”

王志远愣住了。丽姐竟然深爱着他,这怎么可能?王志远从来都不觉得丽姐除了想跟他上床,还会有其他任何不一样的感情。这句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王志远肯定会笑翻天,但此时从丽姐口中亲自说出来,性质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王志远像是被一个雷霆击中,好半天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丽姐还在哭诉:“志远,志远,我没有哪一天不念着你的名字,没有哪一天不希望你会自己出现在这里,没有哪一天不想跟你拥抱在一起,可你为什么就看不出我哪怕一点点心思?你以为一个女人千万百计想接近你,想跟你在一起,就只能证明她无聊,她寂寞,她下贱吗?难道这就不是感情了吗?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丽姐的声音似乎来自遥远的地方,轻轻地回荡在王志远的心里。

王志远费力地掰开丽姐的手,转过身直视着丽姐,好像根本不认识她:“你……爱我?”丽姐此时把面具都给扔掉了,显得有些不顾一切:“你看清楚,我也是女人,别人有的我也都有,别人给你的我能给,别人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丽姐说着扯掉了附在身上的衣物,光洁赤裸地站立在王志远面前。

王志远感到一阵晕眩。丽姐虽然人过四十,但平时注意养生保健,身上的皮肤看不出松弛的痕迹,仍然像玉脂一样洁白细腻。王志远以前跟她同床,不是没有触摸过她的身体,但像现在这样近距离地打量还是头一回。平心而论,丽姐长得有点平常,但她的身材绝对是一流的,因此这一点能让王志远动心,自然也能让其他男人动心。

现在,她就这样进直挺挺站在他面前,让王志远感到了一种威胁和蛊惑。王志远从来不是个戒荤戒色的男人,他只是在女色面前还有点技巧性的矜持。除了沈春雪,他在婚姻生活中出轨,都是有点被动接受的意味,所以他在内心里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背叛了妻子。他总认为那些都是意外,他本人没有主动性,也就不存在背叛一说,最多是顺水推舟就坡下驴。

丽姐能在他面前这样赤裸裸地表白,在他心里卷起的风暴可想而知。她的话语是赤裸裸的,她的行为也是赤裸裸的,这样大胆的女人王志远还没见过。他的前妻示爱时是古板的,甚至还会直接要求他做些保护措施,而沈春雪却是含蓄而充满活力的,让他感觉自己回到了年轻时代。但丽姐又不同,她风光旖旎地矗立在他面前,把王志远的心弄得咚咚直跳。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看了好久,彼此几乎都是无遮无拦的。这种凝视有可能穿透灵魂,也有可能只看到一片春光乍泻。王志远过了半天才转动了自己的眼珠,他先是整理自己,然后捡起地上的衣物裹住丽姐,半拥半抱把她往浴室里送。

王志远想起来了,他离婚后第一次找到沈春雪时,她也是这样把他往卫生间里推的。只是现在所有的对象全都变了,变成他在推丽姐,而希望她先洗个澡的是王志远自己。

丽姐没有再说什么就进去了,王志远替她把浴室门带上。听到里面响起淅沥淅沥的沐浴声,王志远返身坐到沙发上,然后弯下腰抱着头,脑子里不停想着各种问题。他想他应该趁着这个时间给沈春雪打个电话,或者发条短信,但他并没有这样去做。他不愿用丽姐家的电话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刚刚与丽姐发生了关系,他还没能做到心里坦然地面对电话那边的沈春雪。

丽姐这么爱他,在他看来绝不是好事,一个不小心就会弄得天下大乱。不,他现在已经是天下大乱了。王志远在女人面前历来有个规矩,那就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像丽姐这样的女人,能让他不负责吗?他觉得不可能。丽姐这类女人,爱你时死了都要爱,恨你时不死也巴不得杀死你,男人能做的只有一个字——躲!

但是他躲开了吗?没有。既然他王志远不知不觉掉进去了,他若是想爬出来,不脱一层皮就绝对收不了场。王志远想到这里,立刻就有了一种想要逃走的冲动,可是他尽量克制自己,因为他想到了沈春雪。是的,沈春雪……他在脑海中推出她以前在他的精心呵护下露出的一颦一笑,推出她今后跟着他过捉襟见肘的贫苦生活的片断,他的内心深处就忍不住起了一丝颤栗。

对,无能为力,就是这四个字,把一个顾虑重重的中年男人打倒了。他已经不再年轻不再满腹凌云壮志,不再是那个“恰同学少年,粪土当年万户侯”的热血青年。时光流逝,岁月匆匆,此刻坐在这里的只有一个渐渐老去的男人,他的一切都已经定型了,他的理想就只剩下柴米油盐。如果连这些都失去了,他作为男人的身份还有几分意义?!什么“心若在,梦就在,不过是从头再来”,那都是K歌房里嚎出来的,绝对不适合他王志远这样的男人。他能怎么办?他只能深深地、愁眉不展地陷进沙发里。

丽姐洗完澡出来,身上围着浴巾。她看到王志远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悄无声息走过来蹲下,把他的头抱在自己光嫩的胸口。王志远在她胸口那里动了动,然后拉开她的手站起来说:“我也去洗一下。”丽姐这里一直都有男人的洗浴用品和换洗的衣服,这是他早就知道了的。对此他的想法是,这也可以说是他的,也可以说是给别的男人准备的。反正丽姐这么大一个女人,她如何解决自己的私人问题,他王志远不可能过问。

莲蓬头哗一下洒出一大蓬水,王志远把开关开到了最大,任它无情地冲刷自己身上的每一个地方。他没有动,没有擦拭身上任何地方,就让水那么横竖不管地兜头浇下来。他幻想自己是站在“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大瀑布之下,任那些带着咆哮的力量扑下来的浪花狠狠挤压他,把他按进水里,让他透不过气来,让他体会一下在沉默中窒息或者灭亡的滋味。他不知道他在里面呆了多久,直到外面响起敲门声。

王志远拉过浴架上的一条新毛巾,随便擦了一擦就光着身子走了出来。丽姐回身进房,给他找了件男式睡袍,他接过来套上身。

趁着他洗澡的时候,丽姐已经做好了一顿简单的午后餐。餐桌上的东西明显是属于中西合璧的,有煎火腿、水果沙拉,也有番茄炒鸡蛋和香菇肉丝面。王志远一看就知道,自己在浴室里呆的时间不算短,所以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丽姐把象牙筷塞进他手里:“吃吧,给你补补刚才吃人用掉的劲,你不知道你有多吓人。”她的话有说不出的亲昵,好像他们正在总统套房度蜜月似的。王志远脸上一红,心想平时脾气温和的自己刚才对她那样粗暴是有点吓人。但他不好说什么,这一开口,还能不说出个你侬我侬吗?他现在怕的就是这些。

吃过饭后,他们依偎在一起看电视。其实看电视是王志远要看的,依偎在他怀里却是丽姐主动的。王志远见她靠过来,下意识想避开,但他很快就从丽姐眼中看到了一种受伤的神情,他只好假装不经意动了动歪在沙发上的身体。

电视也没什么好看的,王志远调的是新闻台,全是些时政新闻,显然不适合眼下这样的气氛。但王志远就是想让播音员平板的播音腔打乱客厅里的气氛。很多时候,看着他们一脸的浩然正气,再听着他们嘴里吐出来的铿锵字句,没有人还会产生多少见不得人的邪念。

丽姐的手指在他敞开的胸脯处停停走走,安静了一会儿她就忍不住开口了:“志远,想点节目吧,我们做些什么好呢?”王志远说:“这样还不好啊,两个人静静地享受这种时光。”丽姐对他顺从得很:“对哦,两个人的世界都是这样子的。”

过了不久,丽姐又开始不安分。王志远其实不想再碰丽姐,却不知道如何让接下来的时间快点过去。她知道在他关机的时间里,沈春雪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漫长的一年。如果在午夜都还没有他的消息,那么她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他反悔了。王志远是跟着丽姐一起出来的,只要沈春雪肯去打听,这个消息不难知道。王志远想到沈春雪心碎的样子,他的心也就跟着一片一片碎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这样在意沈春雪,这样地为她担心。

下午。黄昏。入夜。这个城市到处都亮起了灯,交通要道上的车辆灯汇聚成流动的灿烂星河。此时的沈春雪终于绝望,一个人坐在马路边无助地哭泣,王志远到现在都没打电话过来,她还能指望什么呢!而在丽姐家里,在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映衬之间,在电视光线的明暗跳动之间,两个人坐在餐桌上推盏举觥。丽姐喝了几杯酒下去,已经变得风情万种,举手投足都散发着诱人的春色。

王志远越来越频密地悄悄看时间,在他心里,时间每过去一分钟,就表示沈春雪向黑暗的深渊多跨了一步,他是多么想赶快获得重生,在某个角落找到那个不知情而需要安慰的小姑娘!

尽管王志远这个人镇定功夫一直都不错,表面该流露的表情也配合得到位,但丽姐也有一双精明眼,怎么看不出他此刻的如坐针毡。

丽姐心里发酸:“志远,你可不许欺负我。”王志远一时愣住:“什么?”丽姐说:“你要是人在这里心却不在这里,你觉得我会好受吗?”王志远老实说:“对不起。”他这也是表明自己的一种态度,说明自己留在这里也是身不由己。丽姐心里叹气,人家连说句谎话哄哄她都不愿意,你还能怎么办呢?

吃过饭后,王志远又要看电视,丽姐拿过遥控器关了电视:“别看了,你都看了一天啦!”王志远想抢遥控器没抢到,丽姐把它塞到了自己的屁股下面坐着,他要想拿就得跟丽姐推推搡搡,恐怕会把气氛搞得相当暧昧。王志远无声地笑了笑,便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丽姐见他没有配合她,主动扑过来靠在他身上。王志远早就脱了睡袍,穿上了衬衣和裤子,因为他觉得穿着睡袍走来走去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还是穿上衬衣显得疏远一些。丽姐边解衬衣的扣子边情意绵绵说:“喂,吃饱喝足了,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王志远说:“我们好像已经做过了吧?”丽姐说:“你那算什么,把我们女人不当人使啊?我要一次真正的两个人融化在一起的感觉。”王志远烦她这样不知羞耻,又不能疾言厉色拒绝,只得往沙发旁边挪。

眼看丽姐越来越放肆,王志远突然看到餐桌还没收拾,连忙起身说:“我来收拾东西。”丽姐满眼怨恨看着他,一只手狠狠掐了一下另一只手。王志远正在收拾那些杯盘碟碗,丽姐从后面搂住他的腰,把她的脑袋搁在他的后背,一晃一晃随着他动。王志远被她这样黏糊得做不成事,只有两只手还是自由的,但实际上去拿一双筷子也显得笨拙极了。

王志远说:“你这样的话,我怎么帮你洗?”丽姐轻轻说:“放那儿吧,我明天洗。”王志远说:“还是我来洗吧,免得你麻烦,何况这弄脏的东西也有我的份。光知道吃,什么都不管,不是做客之道。”丽姐说:“你也可以做其他的事来代劳啊!”王志远说:“还是做这个好,脏活累活本来就该男人来做。”

丽姐终于有点不耐烦了:“我说过我自己能做,我明天做,好不好?”见王志远不说话,她索性放开手退后一步,直接把话挑明了:“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拖延时间,我告诉你,今天一整天我心里都不痛快,因为你答应了我的事你没有做到。要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做不好,接下来的问题那就更加不用说了。”

王志远冷峻地转身:“好,很好,你终于肯说实话了,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丽姐是什么人!”丽姐说:“任何人做事都有目的,人做事就是为了目的来的……”王志远不等她说完,冷冷地说:“只不过有的人胃口大,有的人胃口小,有的人贪得无厌,有的人不择手段……”丽姐也跟着他抢话:“我的目的,就是不让你跟那个贱女人在一起。你说我贪得无厌也好,不择手段也好,我不在乎,只要达到了我的目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也不在乎。我告诉你王志远,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对于我喜欢的东西,我宁肯看着它毁灭,也不愿意别人拥有它。”

王志远丢下手里的东西,一言不发就往客厅外走。丽姐在他身后喊:“王志远,你去哪里?你要是再敢往外走一步……”王志远霍然转身怒视着她:“你就要毁了我是不是?你还能怎样毁我?杀了我吗?好,我就在这里,刀就在厨房里,你现在就可以动手。”

丽姐气得站在餐桌旁,半天没说话。王志远勉强压下自己的怒气,低声说:“你既然不想动手,那就对不起了,我一刻也不想呆在这个让人恶心的地方。”就在他转身欲走的时候,丽姐叫住了他,脸上呈现出一片说不出的哀怨与凄凉:“志远,如果……明天你不得不离开公司,你会很恨我,是不是?”王志远背对着她,眼前闪过的都是往日辛苦打拼的一幕幕,公司就像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从没想过有会被公司踢走的那一天。他心里滚过一道道悲恸,却用极度克制的力量保持着平静的语气:“恨你?你以为恨一个人真那么容易吗?我不知道你怎么想,至少,我已经解脱了。”

王志远还是头也不回走了。丽姐盯着那扇已经从他身后关上的门,一直看了很久,突然之间,她像是发疯了一样把餐桌上的碗碟都扫到地上。在一片此起彼伏的碎裂声中,她自己也因为用力过猛而栽倒在地板上。她跪倒在地上,一双手仍然在无意识地又打又捶:“我哪里不好,我到底什么地方比不上那个臭丫头,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可以改,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丽姐撕声裂肺地哭了又哭,手被瓷器的碎片划得伤痕累累,血流如注全涂抹在地板上。她抬起手,怔怔地看着血一滴滴往下掉落,仿佛那不是她自己的手。她的眼里没有任何痛觉,反而亮得格外吓人:“沈春雪,我恨你,我恨你,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同类推荐
  • 三剑客

    三剑客

    本书是以法国国王路易十三和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首相黎塞留红衣主教的矛盾为背景,穿插群臣派系的明争暗斗,围绕宫廷里的秘史轶闻,展开了极饶趣味的故事。书中的主人公少年勇士达达尼昂,怀揣其父留给他的十五个埃居,骑一匹长毛瘦马,告别双亲,远赴巴黎,希望在同乡父执的特雷维尔为队长的国王火枪队里当一名火枪手。在队长府上,他遇上阿托斯、波托斯和阿拉米斯三个火枪手,通过欧洲骑士风行的决斗,四人结成生死与共的知己。年轻的达达尼昂从外省来到巴黎效忠法王路易十三,与三名火枪手志同道合,结成生死交,共同对付国王的对头——红衣主教黎希留的卫队,并且屡战屡胜。
  • 太极奇侠传

    太极奇侠传

    杨露禅(公元1700年—1872年)字露禅,别号禄缠,名福魁,直隶永年县人,年轻时慕河南温县陈氏拳名,往投陈长兴门下学太极拳。他天资颖异,秉性坚毅,终于尽得陈氏拳法之秘,次与陈家诸徒较量武功,皆败之,师惊其才,遂飞授秘术。数年后,以能避强制硬之力见长,“柔中寓刚,绵里藏针。人称“治绵拳”。后至京师,任旗营武术教习,名震朝野,有“杨无敌”之称。曾与董海川较手,名望极高。其子班候、健候,自幼秉父教,均卓然成为名拳家。满族人全佑、凌山、万存、万春,亦得露禅之真传,但均奉露禅之命,拜于班候门下。
  • 无心法师(全网独家首发)

    无心法师(全网独家首发)

    韩东君、陈瑶主演超级网剧《无心法师2》8月14日开播,无心来历首次公开!这是一部民国版的青春捉妖记!无心为不老不死之身,他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流浪在无边无际的岁月长河中,他一边历险,一边恋爱。为了追求爱情,他在同治年间带着恋人隐居山林。民国时代,恋人老死,而他因为穷得活不下去,只好伪装成和尚进入山下县城,找活路去了。尼罗,笔锋诡谲老辣,笔下人物嬉笑怒骂皆趣味,喜欢写美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喜欢写纵马江湖、快意人生的传奇故事。 主要作品有《无心法师》《风雨浓胭脂乱》《降龙》《双骄》等。
  • 女仆勒波雷拉

    女仆勒波雷拉

    茨威格的短篇小说,描写了一个被弃女婴成长为一个女仆的故事。
  • 双城记

    双城记

    《双城记》是狄更斯重要的代表作之一,在他的全部创作中占据着特殊的地位,同他的其他作品相比,它更能反映出作者的创作思想和艺术风貌,在某种意义上说,这部作品富有狄更斯的特色,作者身上的戏剧气质在这部作品中表现得尤为突出。狄更斯曾说,这部小说使他“深受感动,无比激奋”,并且渴望能亲自在舞台上扮演西德尼·卡顿。《双城记》自问世以来,深受读者的欢迎,能和《大卫·科波菲尔》相媲美。双城记的“双城”指的是巴黎和伦敦。正直善良的马奈特医生由于告发贵族的恶行而被投入巴士底狱,他的孤女露西被好友洛瑞接到伦敦抚养长大。贵族青年达内憎恨自己家族的罪恶,放弃家族财产到伦敦当了一名法语教师......
热门推荐
  • 身后有鬼:阴夫别过来

    身后有鬼:阴夫别过来

    我天生阴女体质,干的又是跟尸体打交道的活,没成想冰棺里的男人睁开眼,说我是他的娘子,还说我的眼睛是他给的……
  • 如果思念有声音

    如果思念有声音

    这是我目前为止遇到的所有事情的一部分。不管你相不相信,是谴责我嫌弃我还是同情我,对这些表示质疑或者其他,我只想跟你们分享我的青春。有一些改编,有一些狗血,我的文笔不怎么好,但都是我的一切。我刚刚开始写的时候,十六岁,是2015年8月24日,即将升入高二。
  • 妖狐大人,我养你

    妖狐大人,我养你

    【一】“妖狐,你竟然睡我的床!”“妖狐,你竟然吃我的零食!”“妖狐,你竟然偷亲我!”深深看着在自己床上打滚的某只狐狸,气得咬牙切齿“我又没有包养你!”妖狐大人淡定悠闲“那我包养你。”【二】“这个女人只能我欺负!”他踩住刚才还爪牙舞爪的男人,气势猖狂。“凭什么?”他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哈哈大笑“因为她包养了我!”
  • 末日逃亡之创世纪

    末日逃亡之创世纪

    病毒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爆发,街上充斥尖叫,充满惶恐。人们早已无法冷静,准备着逃跑,可是,该往哪跑?
  • 多久没变,爱你这回事

    多久没变,爱你这回事

    一系列勾心斗角的职场生活终于让宋安安决定辞职离开,因为一时接受不了恶人作祟还逍遥法外,宋安安满腹心事,就在这时遇上了老年痴呆的集团董事长,机缘巧合的进入了原本是对手的集团公司工作,而后遇到了才华横溢,率性阳光的“实习生”韩懿泽,从对手到知己,从知己到日久生情,随着两人越来越亲密无间,宋安安一点一点的发现了“实习生”的秘密,原来“实习生”竟是老年痴呆的董事长孙子,这个集团的继承人,突然间两人之间的差距有了天与地的悬殊,使平凡普通的宋安安一时难以接受,而家庭的反对也使两人最终分散,历经几多风雨,时隔多年才再次重逢,到底宋安安该何去何从?这段感情又该如何收场?
  • 狩梦人

    狩梦人

    不断重复的噩梦折磨着他,让他痛苦不堪的企图自杀。直到那个自称是国家超自然灾害防卫部第十分部第二大队第三小队队长的女孩穿着顺枫快递装出现在他眼前。他再一次进行了久违的梦魔狩猎。这一次,他要把所有梦魔焚烧殆尽!
  • 经典男孩的日记

    经典男孩的日记

    爱如果能天长地久,谁还在乎曾经拥有,但在一个只相信曾经拥有的年代,爱怎能够天长地久!——经典男孩
  • 16年的日记

    16年的日记

    岁月有痕,心无痕。芳华易逝,转眼间,人生又回到原点,在无数轮回中,哪些梦中有你。
  • 明月何处寄相思

    明月何处寄相思

    曾经历被爱人和闺蜜欺骗的人生最大悲剧,在获得新生后决定开启人生新的精彩。只是人心险恶处处有,即便一心只想深藏功与名,却敌不过高高在上的皇权。选择爱情,还是生命,只在她一念之间。
  • 倾城凤后娘娘别闹了

    倾城凤后娘娘别闹了

    作为一个21世纪现代女柳夏离!本是圣母元君(西王母)的弟子九天玄女转世!穿到乱世,只为拯救苍生!在记忆苏醒前,作为某男的妃子,她狠蛋疼的知道,没有无耻,只要更无耻!记忆复苏之后,虾米?九天玄女转世?耗尽元气助他渡过天灾人祸!为和他白头偕老,任性的斩断仙根,受火烛冰锥之痛!可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却被他无情的送上断头台!芳心错付,帝王无情,万劫不复!是孤独终老还是携手红尘,亲们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