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身边的年轻人讲, 现实社会的大流行是, 男人要手表, 女人要提包, 借以提升自己的地位和身价。刚听到这种议论的时候, 我并不是很在意。本以为, 这就和一般的玩笑话一样, 过眼烟云, 说说就算了, 不会有多大的市场和影响。
哪里想到, 当我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在社会上有些“身份” 的人之后, 猛然发现, 上述议论果真成了社会潮流, 而且是相当强劲的社会潮流。潮流影响所及, 不止津津乐道于“白领” 称谓的时尚青年男女, 不止一夜或数夜暴发的粗俗富豪, 某些上了年纪的中年人, 某些靠工资度日并时常感到囊中羞涩的青年, 也咬着牙冲进了这个行列。
于是乎, 经常听到这样的“新闻”:
巴黎或是香港的名品店前, 衣冠楚楚的黄皮肤顾客, 排着队抢购白种人很少问津的高档提包。而且, 一个个出手极其大方, 标价为普通工人大半年工资(甚至更高) 的提包, 往往被一抢而空。为了应付有些店主的限购措施, 这些抢购者还能急中生智, 动员当地人帮助排队购买。其情其景, 常使贪图利润的店主先是目瞪口呆, 后是喜笑颜开。
上海的恒隆广场, 北京的国贸大厦, 还有其他一些高档商业场所, 有时候,可以看到大腹便便的有钱人, 一掷千金(其实, 应该说是一掷万金或数万、数十万金), 为身旁的特别漂亮的妙龄女子购买名品包。对这些女子的身份, 各方判断不一: 不知名的明星、“小姐”、二奶, 说什么的都有。确实, 除非深知内情,否则, 对这几种身份, 常常不大好界定。有意思的是, 据说, 个中某些漂亮女子极其聪明, 并且染有“退货” 的习惯, 不出数日, 肯定会笑吟吟地回到柜台前,商标、发票一应俱全, 十分潇洒地“完璧归赵”。而商场也乐于用较低的价格予以回购, 第二天或第三天, 再以原先的高价, 卖给另外一些大腹便便的有钱人。
在某些号称国际化的大都市, 出现了回收、租赁名品包的业务, 听说生意做得十分火爆。这一被时尚男女称为经典商业策划的项目, 主要是为追求名牌但不愿意付巨款买名牌的白领女士们服务的。不求拥有, 只求享有。买不起, 但用得起, 只要能挎着或提着令人刮目相看的LV, 在街上走上几圈, 招来几道羡慕的目光, 就可以心满意足!
当然, 最令人大跌眼镜的, 是大量赝品的涌现。这一点不用多说, 在我们身边, 具有此种特殊才干的“人才” 和企业, 寻找起来并不困难。此种业务的服务对象和服务方式, 不言自明! 其引起国内外各界人士一致谴责, 大丢国人脸面的事实, 也是不言自明!
实事求是地讲, 这些并不是十分光彩的社会现象(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套用一句冒犯圣贤的话, 一言以蔽之, 都是为了使自己更为“光彩”, 更为“高贵”, 更为“有脸面”, 更为有“身份”!
每每和朋友们议论到这个话题, 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令人尊敬的张大姐。
张大姐的年龄其实已经很大了。好像听她讲过, 她出生在20世纪20年代的中期, 是不是很大? 之所以喊她大姐, 一方面, 当时年长的受人敬重的女性, 似乎都被称为“大姐”, 连邓颖超、康克清那样的前辈人物也概莫能外。另外还有个原因, 我的中学同学沈抗, 年龄不大但辈分很高。沈抗的父母与张大姐的父母曾经有过非同一般的关系, 他陪着我去拜访张大姐, 我们自然是以“大姐” 相称了。
第一次和张大姐见面的人, 都会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大姐身材消瘦, 个子不是很高, 一头黑白相间的齐耳短发(很显然, 白头发的比例要高出不少), 修整得极其规整。简直可以说, 她的每一根头发, 都规规矩矩地停留在应该停留的位置上, 纹丝不乱, 看上去令人惊诧不已。大姐的穿着十分普通, 大街上随处可见这种服装样式。与众不同的是, 她的衣服是那样的洁净, 仿佛刚刚在洗衣房浆洗过一样, 平整、挺括, 一尘不染。
当然, 最令人难以忘怀的, 是她的神态。大姐的眼睛很大, 也很有神。她的双眸中闪射出的, 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十分柔和的目光。她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你,亲切、慈祥中带着微微的笑意。你可以感受到她的真诚和热情, 但那绝对不是某种热烈的方式。怎么说呢, 平缓、稳重、矜持、厚重、清澈, 唉, 在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为合适的语言加以形容!
在张大姐家里
如果不是专门介绍, 很难弄清楚她的真实身份。
学者? 教授? 机关干部? 这几种身份的诸多元素: 学识、教养、礼貌, 在张大姐身上好像都有所体现。
张大姐是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北京市委的秘书长。当时(20世纪70年代末), 刚刚经历十年浩劫, 民主党派组织恢复不久, 一般人对民革还不像现在这样熟悉。我之所以接触张大姐, 是因为身负传记文学编辑的工作, 需要更细致地了解近现代史上的重要事件和人物, 企望在这些方面得到张大姐的帮助和指教。
对我来说, 认识张大姐, 确实是一种“偏得”。通过她, 我结识了很多在旧中国有相当影响的历史人物以及他们的后人, 获得了大量第一手资料, 由此拓展视野、增长学识, 于在下的编辑工作裨益多多。
在与张大姐的长期(前前后后有十来年吧) 接触中, 我所获得的其他方面的教益, 更是说也说不完。
曾经读过女作家章怡和的文章, 文中对在旧时代生活过的有身份的贵族人物的细致刻画, 确是非同凡响。按照章怡和作品中的标准, 张大姐也应该是贵族的后代(但我相信, 张大姐绝对不会同意这样的文字表述)。大姐的祖父, 清朝末年任过江苏省赣榆县的知县。她的父亲, 20世纪30年代先后担任过天津市和北平市的市长。同时, 还任过第二十九军三十八师师长、五十九军军长、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第五战区右翼兵团司令, 以中将领上将衔, 不能不说是声名显赫。
大姐本人的经历也很不一般, 她跟随父亲出访过邻国, 还曾经被蒋介石召见过。
尽管有着非同一般的生活经历和家庭背景, 张大姐与章怡和笔下的康同璧却是大不相同。也许可以说, 张大姐身上确实有着某种贵族的气质, 刻意讲究、注重形式, 但她的这种讲究和注重, 绝对是以更为平凡和质朴的方式表现出来的!
就说张大姐手中的包吧!
那是一个深蓝色的布兜, 具体是什么布料, 说不清楚, 在下实在是缺乏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布兜的设计挺灵巧, 折叠起来, 可以收进带拉链的小口袋内。展开来, 就是一个长方形的布兜, 能装不少东西。
从我认识张大姐的那一刻起, 就看到了她挎在手臂上的这个布兜。一年过去了, 两年、三年、五年过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 张大姐的工作岗位也在不断地变化, 从北京市民革的秘书长到市民革的副主委, 后来, 她又升任北京市政协的副主席、市民革名誉主委。社会在不断地演进, 新生事物层出不穷, 街面上女人们肩挎手提的包换了又换, 而张大姐手臂上依然离不开那个深蓝色的布兜!
实在忍不住了, 我对张大姐说: “您这个包该换换了!”
“为什么?” 张大姐笑吟吟地望着我, 反问道。
“您就不瞧瞧, 大街上, 谁还用这种包呀!”
“我用着挺好, 方便。”
“怎么? 方便?” 我不解地追问。
“是呀, 就是方便。上班装文件, 下班买菜, 可好用呢!” 张大姐一边说着一边笑吟吟地抖了抖她的蓝色布兜。
听着张大姐轻松的话语, 不能不让人想起著名思想家老子的一句名言: “圣人披褐怀玉。”
这是我们中国人的宝贵文化传统。古往今来的圣贤和为人称颂的著名人物,从来不靠外在的“包装”。他们之所以留名千古、为世人所称道, 靠的是自身高雅的修养、高深的学识、高贵的品质, 以及他们对社会对人民的巨大贡献。
张大姐名“廉云”, 大姐的父亲即著名抗日将领张自忠将军。北京、上海和武汉均有以张自忠将军的名字命名的道路。
日前, 在中央宣传部、中央组织部、中央统战部、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党史研究室、民政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全国总工会、共青团中央、全国妇联、解放军总政治部等十一个部门联合组织的评选活动中, 张自忠将军被评为“一百位为新中国成立做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 即被各大媒体广泛传扬的双百英模人物之一。
我们多么需要这样的思想和文化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