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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智劫法场

酒宴散去,已是午夜时分,与安毅约定好下次见面时间的商贾名流、地主富农们一个个心满意足地礼貌地簇拥安毅一行下楼,一路目送这位和蔼可亲的财神贤侄离去,心里充满了兴奋和期待。待喝得红光满面的安毅与自己几个弟兄的身影消失在街口,一群老家伙才坐着自己的轿子,满怀希望地返回。

这其中,唯一失望的恐怕只有逍遥楼的漂亮老鸨了。安毅左搂右抱地喝花酒可以,但绝不愿和小姐上房,哪怕陪伴在他身边的两个女孩,看起来再清纯再动人也不行。胡子和顾老二两个虽然威猛气盛,但都坚守自己的原则。久经世故的老兵痞子黄应武和地头蛇晁国卿两个倒是心痒痒的,但看到三个老大转身就走,也只好压下胸腹间蠢蠢欲动的欲火,跟着一起回去。

走进衙门,安毅几个先到东院探望躺在里面的两百多名受伤弟兄,听完小郎中的汇报后,知道所有人的伤势都得到了有效控制,其中大多数只需要躺上几天,待伤口愈合就可以归队训练,这才放心下来。

三人回到中院的东厢房看到尹继南还没睡,此刻正坐在安毅前厅的八仙桌旁乐不可支地写写画画。胡子坐下后跷起二郎腿,掏出香烟,给安毅和顾老二扔过一支,自己拿出火柴点上,这才望向埋头忙碌的尹继南,好奇地问道:“继南,看你龇牙咧嘴眉目含笑的,什么事让你乐成这样?是不是在这南昌县城,碰到让你心动的女孩子了?还有,三更半夜的你还忙这些干什么?”

“去去去,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尹继南笑斥完,放下笔低声问道,“胡子,你猜猜,你让弟兄们悄悄搬回来的那十二个沉甸甸的大箱子里总共有多少钱?”

“哟!你不提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进驻这里我就忙得脚不沾地,说说看,你统计出多少钱来?”胡子一听兴趣来了,放下二郎腿,兴奋地伏在桌沿上。安毅和顾老二也立即停止了说话,全都聚精会神地望向尹继南。

尹继南捧起笔记本,笑容满面地低声通报:“你们想不到吧,四箱大洋共计六万元,一箱珠宝折合十五万元左右,七大箱金条,每箱正好一百六十斤,总计一万七千九百二十两……”

哗啦———嘭———安毅刚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听到后来吓得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上。顾老二和胡子连忙上前把他扶了起来,尹继南哈哈大笑,再次压低声音:“今天晚饭之后,史乐君和老常两人一直算到半小时前才算清楚,将每一箱金条拿出来分开堆放,一一过秤才得出总数。以目前市面上的每两黄金四十块大洋的价格折算,就是七十一万六千八百大洋啊,加上另五箱折合的二十一万现大洋,总数就是九十二万六千八百大洋!这还没算上弟兄们打扫战场时缴获的数万大洋和大批物资呢,哈哈!胡子,真有你的,你在军山湖边放那几轮炮逼回那几十条船,为咱们立下大功了!”

胡子嘴上的香烟早掉了,他睁大眼睛好一会,才喃喃说道:“日他大爷的……要是能把所有船都逼回来,那该是多大的一笔数目啊……”

尹继南再次哈哈大笑,转向张大嘴的安毅感慨万千:“大哥,我现在终于相信你说的那些话了。当时我们从广州率先出发经过韶关的时候,你说桂系黄绍纮的两个师一个驻守西江重镇梧州,一个占据韶关一半地区以及粤西北三县,每个月起码截留国民政府四十万元税款,还不算鸦片烟土的过境税在里面,当时我还说哪儿有这么巨大的数字啊?心里一直存疑,现在小弟相信了,就连张天彝所在的第二军张辉瓒师,每月都能从霸占的三个县和两个钨矿区获得十八万大洋的税赋。桂系占据广东的西、北两大水陆咽喉要道,能不发财吗?

“就拿眼前这事来说,敌军邓如琢部这几个师霸占富裕的江西南昌和中部七八个县这么久,每月没有上百万税赋的收入可能吗?就以胡子此次的缴获来看,小弟估计第二军、第三军都能获得百万元以上的缴获。

“我看啊,说不定没有追击逃敌的我师四团收获更大。因为他们占领的就是历史悠久的赣江口商埠星子县,晚上传来的战报说一期的李仙洲师兄带领几十个手下一枪不放,就俘虏敌人七百余人,缴获六百多支长短枪和一批军资,受到校长的亲自表彰而且立刻晋升上校团副。”

安毅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来战报上所说的七百多俘虏并不重要,‘一批军资’才是老李升官的关键啊!嘿嘿,看来老李是老老实实地把‘一批军资’悉数上缴了,否则不可能从副营长直接升为团副,而且还是校长亲自嘉奖。估计这‘一批军资’绝不是个小数目,否则五团、六团和咱们团俘虏敌人近两万,缴获枪支上万,怎么没给咱们升官啊?

“哈哈……老子现在终于搞懂了,原来有这么句老话说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我一直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现在老子知道了!以后就这么干,而且还要专门成立一支精兵来干这事儿,每次打仗都把敌人的口袋盯得死死的才行,以目前各军的惯例分析,哪个团身上没带着几万现洋啊!各大军阀的队伍更加腐败,不但拥有大量搜刮抢夺回来的大洋、黄金和珠宝,而且几乎都有一定存量的鸦片烟土随军,只要咱们盯得紧打得好,这些东西就全是咱们的了!”

“他奶奶的!早知道这样,老子就不会当那么多年的土匪了,一年四季翻墙揭瓦拦路劫道获得的收入,还比不上正正规规打上一仗缴获的零头!”顾老二大有感触,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立即惹来弟兄们哈哈大笑。

胡子想了想问道:“小毅,你说这笔钱财该怎么处理?总不能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吧?”

安毅点点头:“放心吧,很快就会处理好的。这段时间全军休整,各部都在消化俘虏扩编军队,谁也没办法开拔。咱们二师各团更是新兵满营,没个二三十天根本就动不了,咱们有的是时间。

“蔡大哥跟我说,最近有大批新装备即将到来,明天我进城就去找军需部的俞大哥问问,争取弄回几部无线电台,否则很不方便。再一个,估计没几天南昌城德胜门外的通商码头即将复业,各国的银行也会重新开门,到时候咱们就把钱分期分批地存到汇丰和渣打的老账户里,还有蒋副师长给我的倒卖粮食的六万分红。所有的钱加起来咱们的秘密账户户头就超过一百五十万元了,这些还没算上广州那边每个月的例行收入以及阿彪贩卖军火鸦片给咱们的分红,有了这几百万的钱,咱们的振兴计划也该提前启动了,时不我待啊!”

“这次各连弟兄们缴获汇总的五万多大洋怎么处理?”尹继南想了想问道。

安毅仔细考虑了一会儿,随即回答:“还是先放进你负责的公积金账户里吧。”

尹继南点点头:“这么一来公积金将近二十万了。晚上沈建平向我汇报,说明天才能把所有的缴获枪械清理完毕,估计能清出一千五百支六点五口径的日本枪,四百支左右的七点六二口径的莫甘枪。这些枪都与咱们用的制式不同,看看能不能与友军串换?这次缴获的德制武器只有七百支左右,其中两百多支还是短枪。要不是有分到的二十挺轻机枪和胡子藏起来的二十五挺,咱们还真不知道该去哪儿弄武器补齐呢。可如今又骤然多出两千九百多弟兄,枪不够啊!”

“这点咱们倒不需要太过担心。”安毅微微一笑,“大家想想,到今天才通知咱们明天去师部开会,虽然名义上是出席校长的入城典礼,但我估计此行极有可能在会议中传达各部扩编的指示。咱们团才刚刚从模范营扩编升级,这次不太可能有再次扩编的可能。

“胡子,明天我和继南去南昌城里开会,你在家好好处理一下,让老曲、黄应武和警卫连的十几个教官协助你一起干。赶走那一千多满身恶习和顽固不化的俘虏之后,就将那十七个军官中掌握通信、工兵和炮兵技术的八个人分到各营去担任连长,再从两千九百多归顺的俘虏中间挑选出一个营六百人的尖子,立即分进团属机枪连、迫击炮连、炮兵连里面去。剩下的两千三百余人和那九个尉官分成两个暂编团,由教导队管理整训。

“高智华大哥不幸战死,他的一个加强团之前已经被校长授予了独立师的番号。

我估计明天校长会单独召见我,很有可能要从咱们这里调人,把独立师充实成一个满员师,并很快从别的地方调来师长,把这个师真正变成我一军的嫡系师,所以我们留不住人。

“这事由我来想办法,尽可能地让校长确定咱们补充团为独立团编制,摆脱随时都有可能为他人做嫁衣裳、输出兵员的窘状。而且,这样一来咱们就能每月领到三千五百官兵的固定军饷,在装备配给上也占据优势。这所有事物,我们争取在五天之内处理完,然后开始严格训练。”

胡子三人表示同意,尹继南低声问道:“大哥,沈建平、陶勋和张曙光几个留洋进修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办?”

安毅毫不迟疑地回答:“五天之内就要办妥,他们三个和汉阳厂的九个人走出去越快越好。我打算让他们在德国读满五年,学习到真本事才回来,估计有五年时间咱们弟兄几个也混出个模样来了。

“这几年我们只要有机会,还要送出几批文化底子好、信得过的人到欧美各国学习,特别要在冶炼、矿产勘测开采、机械设备设计制造方面加强人才培养。这方面咱们不能省钱,五年内至少送出一百人,其中只要有十个人成才,就会给咱们带来千倍的利益。

“唉,咱们国家工业底子实在太过薄弱了,不出去开阔视野不行啊!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和你们说才是,一直以来我总是不择手段敛财,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

但我可以捂着自己的良心说,贪回来的钱里面没有一分会用到我自己身上,而是用到每一个弟兄们身上,甚至可以说都会用到整个国家和民族身上,这些以后你们会看到的,包括今天在老南昌士绅们举行的晚宴中的投资一样,都是振兴民族工业、造福一方这个远大目标中的一个环节,因此我不贪不行啊,不贪哪来本钱?何况我的贪从没损害一个劳苦大众的利益,所以我还要继续贪下去!”

“大哥,你别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思,小弟以前也不理解,但慢慢地小弟看明白了,你的目标就是小弟的目标,比任何的主义、任何的理想都实在。你放心吧,小弟还是那句话,这辈子跟着大哥走到底了!”尹继南坚定地说道。

胡子摸摸下巴:“小毅,该怎么干你一句话就行。”

顾老二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接触到安毅的理想和远大的抱负,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猛吸两口烟,扔掉烟头恶狠狠地说出一句话:“老大尽管吩咐,要小弟去抢银行都行!”

安毅三人听了哈哈大笑,笑得顾老二都不好意思了。

安毅摇摇头,颇具深意地说道:“虎头,你这辈子注定是个将军,只有军旅生活才最适合你,所以不要再惦记你的土匪生涯了。将来你在战场上做出的贡献,要比你抢十家银行都管用,至于钱嘛,还是我刚才那句话———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顾老二哈哈大笑,精力过剩的他抓起桌面上的皮鞭巡营去了。

安毅三人继续围坐一起,低声讨论一个个所要面对的问题和解决办法,直到凌晨四点半才各自回房小息片刻,准备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十一月九日上午十点,南昌城笼罩在一片喜庆之中,满是弹痕的焦黑城头上插满了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帜,鲜艳夺目的大幅红蓝标语,从城头一直垂到城墙根。

德胜门内外彩绸飘飘,人山人海,身穿白色礼服的军乐队奏响了雄壮的军乐曲,数以百计的中外记者占据各个有利位置,举起手中的照相机噼噼啪啪地拍照,在股股升腾的烟雾中记录下这一历史时刻。

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蒋介石骑在雄健的枣红色战马上,一身将官礼服衬托出他的气派,黑色披风随着骏马的前进而飘逸摆动。数十名骑着战马的将帅簇拥在他的两边和身后,两百四十人的旗帜方队紧紧跟随,在潮水般的欢呼和飘飘旗帜中缓缓入城。

作为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的优秀代表,获得全军“模范营”称号的安毅部模范营一连有幸参加庆典仪式,并获得跟随在旗帜方队身后成为第一个入城的战斗部队的殊荣。

一身新军装的安毅满身披挂,骑在高大的小黑驹背上,两边是骑着枣红战马的尹继南和骑着纯种马“黑妞”的顾长风。三人身后是高大魁梧有着一脸络腮胡子的模范营一连长鲁雄中尉,他单手举着著名的“模范营”战旗。副连长和教导员骑着马跟随左右担任护旗手,高高飘扬的战旗上的一个个焦黑弹孔,让成千上万的人民看到了这支优秀部队的勇猛和剽悍,特别是跟在战旗后的一百三十三名骑着战马全副武装的弟兄们,身上洋溢出的剽悍气概令人侧目。这支每个官兵身上都至少背着两支枪的作战部队,引起了中外记者和欢呼市民的浓厚兴趣,所到之处无一例外地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安毅无比轻松,骑在马上不时与尹继南和顾老二进行交谈,人群中身穿学生装的一个个秀气女生引发安毅极大兴趣。江南水乡少女身上特有的温婉秀灵的气质令安毅心中啧啧称叹,只觉得任何的老电影老照片老记忆,都在这一张张青春的笑脸和一个个欢呼雀跃的娇媚身影面前黯然失色。

英俊的安毅和气质独特极富男人魅力的顾老二,同样是无数女子瞩目的对象。

两人骑着同样高大的黑马,身上同样是军官的披挂,惹来无数热切的目光和惊讶过后诚挚的微笑。

两小时的隆重庆典,终于在城中的北洋政府江西省府大院的恢弘大门口结束。

政治手段舞弄得越来越纯熟的蒋介石深谙宣传的强大力量,立刻在议政厅宴请中外记者和前来探风声的各国使节,江西省、上海及江浙各地的名人名流也在邀请之列。

一时间将星云集,群英荟萃,到处都是一幅欣欣向荣、和和睦睦的美好景象。

安毅部在驻扎于东湖湖畔的四团营地里用过午饭。他估计今天见不到老蒋了,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也就向四团弟兄告辞,刚率领百余名欢欢喜喜的弟兄们走出城南进贤门数十米,身后传来的让道回避命令越来越近。

安毅惊讶地回头一看,数辆汽车在一个连马队的引导下开出城门,安毅急忙下令全体让道肃立。二军的一个骑兵连凶神恶煞地奔向西南,一辆辆满载行刑宪兵的汽车押解着一批批人犯跟随,在数千民众或是惊讶、或是欢呼的围观下缓缓开出城门。

“老大,你快看!第二辆车上,押解在车厢前面,背上插着块‘斩’字牌的人犯,就是著名的大盗沈翔峰啊!”马上的顾老二惊呼起来。

安毅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被两名强壮的宪兵死死按在驾驶室顶部后方的年轻人犯,竟然赤裸着上身,两根粗大的铁链穿过他的琵琶骨,红色的脓血已将他满是伤痕的强壮胸膛染得斑驳一片。他的脖子上紧勒一股粗麻绳,在锁骨被铁链穿锁的情况下,他的健壮双臂仍被死死绑到身后,可是他依旧蛮横而倔犟地挺直脖子,在两名宪兵的强按下用力昂起他不屈的头颅。阵阵寒风呼啸而过,将他凌乱纠结的肮脏长发吹向后方,露出一张满是青紫印迹的消瘦脸庞,被烧焦的双眉下,一双寒光闪烁的眼睛喷射出哀怨和不屈。

卡车越来越近,距离安毅一行不到五米,车头上方的死囚突然对着众人的方向露出个笑容,令安毅心里一阵抽搐。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顿时充盈他的心中,竟然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不知此时自己的感觉是恐惧、难过,还是别的什么。

“走吧,咱们回去。”车队过去后,安毅无奈地摇了摇头,下令返回。

顾长风弯下腰,一把抓住安毅的小黑驹的缰绳,难过地对安毅低声说道:“老大,沈疯子似乎认出我来了!七年前小弟曾跟随恩师上武当见过他一面,他的师傅松鉴道长与我恩师是故交。沈疯子当时尚未出师,我师父说他是武当太乙门的唯一真传弟子,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松鉴道长唯一的徒弟,只是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有见过他第二次,也没有再上过武当。

“前两年,我听说他被赶出师门,终身禁止再踏上武当一步,原因如何谁也不知道。再后来,他在江湖上的名气越来越响,尤其是他黑白通吃的坏习惯在道上传得沸沸扬扬,也到处树敌———你不知道,他竟然敢孤身一人到天津的大军阀曹锟府上偷出两把宝刀和价值数万元的一串珍贵南珠。千里独行,袭击直系皖系奉系车队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虽然谁都没证据,但全都认定是他干的。

“北方各府衙四大内家高手奉命联合查案,出门十天就放弃追查回去了,对北洋中央政府的几个老大说,要是再让他们查这个案子只有辞职还乡了。那些老大们听这些高手这么一说,也只能不了了之……此人是百年不出一个的奇才啊,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去,实在太可惜了!”

安毅无比惋惜地长叹一声:“确实是人才啊!只可惜这样桀骜不驯的人才,谁也用不了,看来就连老天都嫉恨他,让他英年早逝。

“昨天晚上,我陪同获释的浏阳赤卫队长老方等人吃饭时,也听到他们谈起这个沈疯子。老方他们之所以被关押在老南昌的监狱,就是因为这个沈翔峰劫了他们的一笔巨额资金和一箱药品,双方追追杀杀从湖南到江西连续几天几夜,最后双双撞到皖系将领杨池生部的枪口上,我还以为他当场就被打死了呢,没想到竟然是被关进了南昌城,唉……”

“老大,能不能救他一命啊?怎么样他也是我的故人啊……”高傲的顾长风冷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痛苦的哀求之色。

“这……”安毅四下看了看,见到尹继南也是满脸的惋惜之色,沉思片刻低声说道,“好吧,我去试试看。不过虎头,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我尽力了仍然救不了他,那就证明是天意,你也别怪我好吗?”

“老大,你的为人我还不知道吗?要是连你都救不了他,就真是天意了!”顾老二感慨万千地眺望车队的方向。

安毅转向尹继南,小声问道:“刚才过去的骑兵连是二军的,车上好像有几个是总司令部政训部的,你看清楚还有哪个部门的人吗?”

尹继南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两个部门,宪兵大部分是二军的,政训部的宪兵不多,从他们的红徽章看,只有第一车上面有几个,估计是监斩的。城里驻扎的是咱们一军两个师的四个主力团,驻扎在北校场的是二军五师和他们军部军官教导团,城外是我们几个团和二军的四师和六师,城西南是蔡忠笏大哥的炮团和六师的结合部,估计刑场就在那片荒野地的破庙前。”

“好!我和虎头、鲁雄两个立刻赶过去看看,你领着弟兄们慢慢跟随过去,要是有事也好帮我们一把。”安毅说完,调转马头飞快追上去,顾老二喊上鲁雄一起打马紧紧跟随,不一会儿就越过缓缓行驶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的车队,提前赶到五里亭的关帝庙。

众人停下马放眼一看,破落庙宇门前宽大的空地上,早已是人山人海,至少有三四千军民围在刚刚搭起的高台前方,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二军官兵。激动的人群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人声鼎沸,混乱不堪,似乎是赶庙会看大戏一样热闹。

“奶奶的,这里都是六师的人,老子一个都不认识……走!咱们打马转上一圈,看看有没有咱们黄埔的师兄弟领兵。”安毅左看右瞧,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无奈之下拉扯缰绳,从人群外围的左侧骑马绕向破庙。

走到一半顾老二大声提醒:“老大,正在走上高台那个人是不是四师工兵营营副张天彝?上一次打南昌,我跟随继南在赣江边见过他一次,那次咱们还送给他不少建桥的连接钢件。虽然当时我带队警戒没走近他,但我看过他的长相,听继南说起他的一些事,身材很像。”

安毅停住马,手搭凉棚望过去,很快就在六十余米远的高台上找到人群中检查高台木柱的张天彝,不禁高兴地说道:“正是他,看来这小子的工兵营被调来搭建这个行刑的高台了。奶奶的政训部,杀几个人也闹得沸沸扬扬讲究排场,哈哈!不过正好,要不是这样,老子还真不知道该找谁帮忙呢!走,咱们快点儿绕到大庙侧边的那个帐篷前面,我叫放哨的工兵帮我把他请来。”

三人快速来到帐篷前面,安毅在两个警戒哨兵的质问下掏出自己的证件。哨兵接过一看,发现是大名鼎鼎的安毅,立刻敬礼,恭敬地递回证件,询问能为安毅做点儿什么。

安毅下马在哨兵耳边低语几句,哨兵点点头与同伴打个招呼,立刻跑去找自己的营长张天彝。不一会儿,满头大汗的张天彝带着副官快步走来,看到安毅高兴不已,疾步上前问候他的伤势,知道安然无恙后立刻感谢起来:“小毅,大哥谢谢你啊!”

“一见面你就谢我,这么高兴一定是有喜事,是不是你家婆娘又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安毅笑容满面地问道。

张天彝轻轻给了安毅一拳:“你还是那副德行……谢谢你了,小毅,要不是你美言,我们军座也不会召见我。军座详细询问我在黄埔的学习过程,特别提到暗堡的技术设计问题,夸奖模范营的暗堡修得好,最后把我提升为工兵营长,对我说下个月就送我到莫斯科的中山大学进修半年,然后进伏龙芝军事学院深造。

“当时我还奇怪怎么会突然交好运呢?我们军座可是刚接手军长位置没多久的,怎么会认识我这个小人物?出门之后我细问军部政治处的几个老大,才知道你小子在赣江边当着校长和各军将帅的面,为我向军座美言,大哥谢谢你了!今天你哪儿也别去,等会儿咱们一起欣赏砍人,估计砍完这批死囚以后要改为枪毙了,叫上你两个弟兄,我们一起到近处看。看完了我请你们上城里的状元楼好好喝两杯。”

“不!你先听我说,我今天是求你帮忙来了,天大的事情啊……”

安毅把一头雾水的张天彝拉到荒草丛里,随口就编出沈疯子是老道的世侄、自己师兄的故事,然后低声下气地连连恳求:“小弟我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哪怕我这没见过面的师兄犯了天大的王法,我也得倾家荡产把他赎出来!老张啊,我们家老道你见过面,也一起喝过酒,他那臭脾气想必你也清楚,要是这次救不下这个师兄,老子这辈子怎么有脸再去见他啊!”

张天彝大吃一惊,看了看已经从破墙中间开进大庙的押送车队,连忙吩咐安毅在这边等着:“你哪儿也别去,今天行刑的都是军部宪兵队的弟兄,老子只是奉命来修这行刑台的。我马上去找宪兵队队长,希望他能给我个面子,要是不行的话小毅你也别怪我,我听说总部政训部很重视这次判决行刑,来监斩的三个都是少将……等着我,不管消息如何,我会马上回来……”

三人站在乱草丛中,看着张天彝一阵小跑消失在庙门里,心里七上八下,无比紧张。顾老二走近安毅,感激地说道:“老大,无论成不成,我都感激你……”

“去去去,别说这些废话了……其实我一点儿把握也没有,政训部一来就是三个少将,估计层层关系难打通啊!

“唉,什么谎话老子都说了,还把我家老道给搬了出来,张天彝也非常清楚我家老道是我的救命恩人,和我之间情同父子,所以他也着急,肯定会尽全力去斡旋。

唉……要是救不下这沈疯子,老子这张脸也没地方放了,老张也会觉得他欠我一大人情,今后心里总揣着个疙瘩。

“唉……要是早知道就好办了,早知道沈疯子被关在城里大牢,我定会让你带领小分队提前入城的,可现在……”安毅频频叹息一筹莫展。

的一声巨响,声传十里,余音回荡。

刑场上的锣声猛然敲响,震得全场惊悸,一片肃然。刚才还和菜市场一样喧嚣四起的人群突然鸦雀无声,就连吹过光秃秃枝头的呼啸北风发出的呜咽声也清晰可闻,整个数千军民的刑场突然变得肃杀诡异,寒意十足。

安毅看着高台上二军政治部副主任大声宣读判决令,心中无比的焦虑,频频望向三十米外的破庙,一时间心如火燎。顾老二听完几分钟的大声宣判,一颗心越来越冷,额头上满都是豆大的汗珠。鲁雄焦灼不安地走来走去,看到尹继南领着弟兄们骑马而来,连忙快步跑了过去,将百余弟兄从张天彝手下守卫的东南小路口领到破庙旁东侧的帐篷前。

尹继南挥了挥手,低声命令弟兄们肃静下马,走到安毅身边紧张询问,得知张天彝已经进去了十八分钟仍没有消息传来,也脸色一变,急得和安毅一样,频频搓手引颈遥望。

前面十名死囚在一阵沉闷的皮鼓声中被押上行刑高台,总部政训部少将军法官大声宣读死囚的名字。三个第二军的军法官和一个政训部的少将参议一同登上高台,逐一验明罪犯正身,随即向主持的军法官复命。

站在高台左前方的少将军法官眼中寒光一闪,手一挥大声下令:“斩———”

锣声响起,一片刀光闪烁,十颗脑袋在震天的惊呼声中脱离身体,咚咚砸落在厚木板搭建而成的高台上,一束束激起的血箭飞射天空,溅出高台四五米,洒落在台前事先铺设的厚厚沙土上。

鲜红滚烫的血液转眼间就被干燥的沙土吸干,连一缕光线的折射都没能透出来,其中三个脑袋骨碌碌滚下高台边沿,砸向一米五下方的地面,弹起后竟诡异地摆放整齐面对观众,三双瞪得大大的眼睛虽早已失去神采,但却显得越发狰狞可畏。

附近观众被吓了一大跳,齐齐退后几步,随即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了起来。四千余军民面向高台尽情欢呼,大声赞叹,国人好热闹的天性展现无遗。

高台上十名从第二军各部精心挑选出来的刽子手脸带微笑,骄傲地望着前方,抱刀伫立,这批死囚没有一个脖子被砍偏位置的优秀表现,令他们感到无比的自豪。

“带死囚———”

军法官浑厚悠长的高呼再次响起,人群中再次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

“完了……完了……又掉了十个脑袋,第三批已经砍完了……”尹继南脸色苍白,显得无比的难过,顾老二紧紧咬着牙关,怒视着侧前方四十米外的高台。眼看着第三批的十具尸体再一次被扔下高台前方,他的心也迅速下坠,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难过,一种兔死狐悲的莫名情绪,浸淫他的胸臆。性格耿直的鲁雄受不了这揪心的等待,干脆转过身去,再也不向高台望一眼。

又一个十分钟过去了,眼睁睁看着第四批死囚被押上高台,军法官冷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怒吼再次响起,四个监斩官又开始一次验明正身的逐一辨认,众弟兄至此已经心如死灰,几乎完全绝望。

突然,张天彝的副官从庙宇后面一大片密密麻麻高达两米多的乱草丛中钻了出来,向左右看了看,神色紧张地向安毅快步走来,敬了个礼后立刻伏在安毅的耳边小声低语,说完环视周围一圈迅速冲进边上的帐篷,抓住两根一米多长的固定铁链,飞也似的沿着原路跑向庙后。

无比激动的安毅早已揪住顾老二的袖子,快速下达命令:“你马上率领十几个弟兄牵着马绕到庙后去,别管后面百米外的两个岗哨和远处的戒严官兵。他们哪怕看见你们,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的弟兄受命巡逻。

“此地草很高,远处看不清,你们尽管若无其事地走到破庙后面的西头第一间房子背后,让弟兄们什么也别管向前走几步,再慢吞吞地往回走。你只管等在墙根的破洞口,装人的大麻袋一滚出来你立刻开袋查验,辨明真身之后抱上马,领着弟兄们缓慢向东,穿过那片干枯的芦苇地,鲁雄会率领弟兄们在尽头的小树林里接应你们,听明白了吗?”

顾老二一扫绝望颓废之气,精神大振,大步过去牵上自己的宝马,发出一阵低沉的命令之后带领十个弟兄牵着马,缓缓绕向野草丛生的庙宇后面。

安毅目睹顾老二一行的身影消失在庙后,转头向高台上瞟了几眼,这才拉过鲁雄低语几句。早有心理准备的鲁雄频频点头,领令后转身走向战马,在全场杀头激起的震天惊呼和欢呼声中,率领剩下的一百余弟兄翻身上马,大大咧咧地打马走向东面树林,越走越远。

安毅和尹继南一起继续欣赏砍头。五分钟不到,顾老二出现在远处的庙后墙角,向这边举起左拳晃动了两下,看到安毅点头回应,随即隐入草中,拉动缰绳扶稳马鞍上的麻袋,拐入了两米多高的枯黄芦苇丛。身后十骑跟随他牵马穿过起起伏伏的洼地,在高出人头的大片枯黄芦苇中潜行了两百余米,走进东面的小树林,看到接应的鲁雄和弟兄们后毫不停留继续东行,一出树林立刻翻身上马奔向南面的老南昌。

留在原处的安毅和尹继南耐心等待张天彝返回,不一会儿看到张天彝走到高台后的台阶上,向两人打出个隐蔽的手势,同窗之间哪还不知道其中传递的意思,立刻走向自己的战马就要离开。

这时,军法官洪亮的声音再次传来:“……罪大恶极的江洋大盗、十恶不赦的抢劫杀人惯犯、反革命分子沈翔峰已验明正身,斩——”

一声锣响,接着是直冲云霄的欢呼声,安毅和尹继南面面相觑,几乎同时飞身上马,掉转马头眺望高台。

高台上,唯一的一个肮脏的赤裸躯体已经没了脑袋,几缕血箭已失去冲力,弯曲地射向前方,直到无血可喷,躯体才轰然前倒,连在琵琶骨上的铁链清晰可见,凄惨而又诡异。

“我的天呐!他们是怎么换人的?这么短的时间怎么能做到如此酷似啊?”尹继南瞪大眼睛,惊愕地叫出声来。

安毅仰望灰蒙蒙的天际,摇头频频感叹:“二军的宪兵队长是个能人啊!老张的这份深情厚谊,老子不知道要拿什么来还……走吧!这儿没咱们什么事了,但愿沈疯子那倒霉蛋今后能好好活下去。”

尹继南跟随在安毅身边并马而行,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说道:“刚才我听军法官判词中的一句‘反革命分子’后,还纳闷了好久,现在突然想起台上那个少将军法官的党员身份我才释然,一定是那件轰动湘赣边境的抢劫案,已经传到他们所有党部成员耳朵里了。”

安毅点点头,低声叹息:“记得听我家老道说过,从古至今军中都有杀头祭旗立威的惯例,每逢庆典,大赦天下绝大多数罪犯的同时,也会杀掉一批十恶不赦者,如今很多军阀势力仍承袭这种习惯。

“今天这事很侥幸,总部的那帮大佬全都被庆典拖住了,估计政训部的人接到二军处决死囚的申报后,只能认出沈疯子的名字而没时间辨认沈疯子究竟长得什么样。

即使有时间辨认也没什么作用,都被打得不成人样了谁还认识他?就连追了沈疯子几天几夜的浏阳老方都没见过沈疯子的正脸,这天下更没几个人知道沈疯子长什么样了。

“唉,说到底还是这个沈疯子命不该绝啊,恰好碰到虎头认识他,又正好让咱们碰到搭建行刑台的张天彝,机缘凑巧之下终于救得他一命。否则就算我冲进城求得校长赦免,赶回来也晚了,看来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大哥,你怎么了?我们是革命军人,就是要打破束缚在人民头上的封建思想,不应该相信宿命的,怎么现在我感觉你越来越相信命运了?”尹继南笑道。

安毅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实话,以前我也不信的,但一再地经历无法解释的事情之后我也就信了。一个人无论多么伟大,甚至是个先知,也无法去改变历史的轨迹,个人与整个社会、整个世界相比较,渺小得不能再渺小了,因此我只能尽自己的一切努力把事情做到最好。至于最好的程度有多好,谁也不知道,那都是未来的事,打个喷嚏都有可能改变人生走向的未来……“好了,不说这些烦人的事情了,咱们跑快点,下午还要审讯县城监狱里剩下的那些罪犯,要按我的意思干脆全都放了,想起刚才砍下的一片脑袋,老子心里就难过,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啊,奶奶的……驾!”

一小时后,安毅和尹继南回到县衙,安毅下马立刻跟随迎上来的胡子走向中院。

由于安毅不愿意参加下午的审案,尹继南只能赶去西边警局找晁国卿商议。

胡子边走边低声说道:“真没想到,你们南昌一行居然干出偷换人犯的事情来……现在只能把人放在你我卧房中间的那间小房子里,其他地方人多眼杂,很不方便。”

“哈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这还是顾老二一再请求的,他的面子我不能不给啊!放心吧,就算是放到我房里也没关系。”

安毅和胡子穿过亭廊,拐进东边第二间小房,看到小郎中正在给赤身裸体的沈疯子上药,顾老二正在一旁协助。房间里摆上个炭火熊熊的大瓦盆,室内温度提高很多。

安毅看了一眼遍体鳞伤的沈疯子,大吃一惊:“我的老天爷……怎么伤得这么厉害?”

胡子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现在还好多了呢。刚弄回来的时候把我也吓了一大跳,他腿上的两处枪伤都长蛆了,两根锁骨被铁链穿过,露出森森白骨,边上都是烂肉和脓血。

“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能熬到现在,除了极度虚弱之外,竟然神志清楚。虎头和我拿来钢锉弄断他锁骨上的铁链,足足二十多分钟这家伙都没哼过一声,拿掉铁链,老常来给他剪掉满是虱子的头发,和小郎中一起用煮开的盐水给他清洗完毕,他对咱们挤出个笑容这才迷迷糊糊睡去,是条汉子啊!”

安毅点点头转向顾老二:“虎头,沈疯子的一张脸都肿成这样了,亏你还认得出来,眼神不错啊!”

“这算什么,沈大哥的眼神更特别,等他醒来你和他对视一眼,恐怕也忘不掉的。再一个,你看他的前额发际的正中间有颗朱砂痣,只要头发向后掠开就能看出来。七年前我陪恩师上武当见到他时,他还挽着个道士的高发髻,和颜悦色的,没如今这么冷漠。记得恩师当时还和松鉴道长开玩笑,说要是把沈大哥放出去,估计会招惹满大街的女娃子,等他的脸消肿了你就知道他长得多好看了。”

顾老二心情大好,看着沉睡中的沈疯子一个劲儿地笑。

安毅笑着转向小郎中,问了一下沈疯子的病情就和胡子退了出去,转到自己房里低声说道:“等会儿你让陈志标带上两千大洋,尽快送到城西南青云铺的四师大营,交给工兵营长张天彝。虽然二军那个宪兵队长让人带话只要五百大洋的酬劳,可咱们不能只给五百,否则心里过意不去。

“那个宪兵队长是个能人啊,竟然能在那么急促的时间里,弄出狸猫换太子的绝活,佩服啊!以这种人的反应和智力,要是带兵打仗也绝对是个高手。你不知道,当时看到一颗颗脑袋接连落地,我和虎头都急得快疯了。我望着虎头那副像死了老爹的样子心里真不是味道,心想哪怕拿出五万大洋我也愿意啊!”

胡子笑了笑:“我想象得出来,哈哈!你放心吧,我这就派人去把陈志标找来,他去正合适,张天彝和他认识。”

胡子离开之后,安毅摘下帽子随即躺在床上,闭眼休息片刻马上起来走向大堂,很多事情都等着他去做,容不得他多睡一会儿。

安毅所不知的是,由于两间房子是用木架子糊上描花的砂纸简单分隔,他和胡子的谈话内容,一丝不漏地被隔壁三人听在耳里,包括闭着眼睛似乎沉沉睡去、其实非常清醒和警觉的沈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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