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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拿定了主意,邬雪琴就再不多想,她跳下床来,吹熄了屋里的灯,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将灯重新点上。

空城计么,省的让人生疑。灯亮着,表示主人在。

走出梅园,她也没有刻意去躲避王府里的下人,平时她就有吃过晚饭散心的习惯,这些人都是知道的,而且顾南风对她爱惜到那个地步,她脸上又漠然的很,这些人见了她,除了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哪里有问废话的胆量?

等转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悄悄地折了回去,选择了偏僻无人的小径,转了一个大圈,终于来到望风楼。

望风楼处在梁王府的东南角,两边都是绵长的房屋建筑群,望风楼处在中间狭长的空地上,正好成了风口,因而取名望风楼。此楼是梁王府里最高的建筑,登楼远眺,北风猎猎,王府院墙外小半个皇城的全景一览无余,有登临天下的快感。邬雪琴曾陪着顾南风来这里吹过风,当时顾南风身着一身墨绿色缎面长袍,迎风而立,衣角被风吹得翩然而起,而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种叫人心悸的霸气。

那时她站在他身旁斜后方,抱着双臂吹着冷风,皱着眉头,寒意森森地看着顾南风的侧脸,看着他的发在北风里恣意飞扬,极为跋扈嚣张的样子,她心里恨得直痒痒。

忽然他转过头来,眸子里闪晶晶亮的光芒,对她说:“总有一天,我会用双手捧着这天下,送到我心爱女人的面前。”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时他眼睛里异样的神采,更让她忘不了的是,她那时不知怎么的,脸刷的就红了。他心爱的女人是谁?是谁?是她,还是那个沈风华?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个。她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她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顾南风明明是她恨之入骨的仇人,可是她竟然还在计较着她和那个沈风华在他心中的地位,到底谁轻谁重。

后来想起来,她只能跟自己解释,女人的天性就是好计较,好比较,即使这个被比较的人,她连见也没见过,即使对她说这样话语的人,是她的仇敌顾南风。

望风楼是独立的一座楼,没有院墙,也没有护卫,这也是它的特殊之处。

邬雪琴找了处假山藏身,四下里匆匆看了一眼,发现望风楼里一片黢黑,除了楼底里用来照明的四角风灯以外,根本没有亮,也不见有人的痕迹。

她可能是来得早了,顾南风这个时候恐怕连饭也没吃完呢。

可是就在这当儿,望风楼三楼深处,亮起了霓色的浅光。那光线极为温柔,极为暧昧,似乎是只有女人才会用的粉灯纱罩。

邬雪琴心中一动。顾南风虽然没到,楚玉却早已经到了。望风楼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想必是楚玉之前已经做好安排了。

正想着,远远地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矫健而且轻快,顾南风来了。

接着四角风灯并不明亮的光,邬雪琴留意到顾南风今天的穿着十分意外,竟然是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这是他平时绝少用的颜色。穿着这样的锦袍,顾南风整个人显得素净而华贵,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风骨。他还真是……以身作则,打扮得“漂漂亮亮”呢。

邬雪琴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也许并不是衣服的原因,顾南风是出身变尊贵的人,身上永远都有这样真正的贵族之气。

顾南风走得近了,邬雪琴禁不住屏住呼吸,生怕他发现了自己,可是他偏偏在假山正对面停了下来,邬雪琴只觉得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可是他只是在楼下顿了一顿,抬首仰望,看见上面粉色的灯光时,唇角竟然浮起一丝笑意,然后就径直上楼了。那笑罕见的十分温和,邬雪琴看得有些诧异,为何他在自己面前从未展露过这样的笑颜?难道他都是把凶巴巴的表情留给别人,难道他的好脾气都是留在了她看不见的角落?

邬雪琴确定他走得远了,才敢从假山后面走出来,轻手轻脚地登上楼梯。这样偷看的事情她曾经尾随着齐师墨做过一次,觉得并不难,尤其是在人没有地方的时候,只要保持足够的距离,藏匿好自己不发出声响,除非有传说中的绝世武功,否则是不可能察觉的。

而望风楼高大雄伟,绕着走一圈都要几分钟,每一层都有九扇门,茶室花室琴室棋室一应俱全,所有的门都只是虚掩,所以在这样的地方把自己藏匿起来不是什么难事。

亮着红色纱灯的地方是琴室,顾南风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邬雪琴心中冷笑一声。没事关什么门啊?顾南风这个禽兽一定没安好心眼,刚才他脸上的所谓温和的笑,也只是淫笑而已,如果现在是她在里面,他一定会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她吃掉。

她哼了一声,既然门都关了,她就没什么可怕的了。猫着腰从琴室门口溜了过去,闪身走进一旁的棋室,

两室相通,中间只有一扇紫檀木门,将琴室和棋室隔开。邬雪琴等了半天,里面没什么动静,便有些坐不住了,走到紫檀木门那里,眯起眼睛望向门缝。

天啊,这真是绝好的视角。能将敌人的活动察看个一清二楚,却丝毫不必担心被敌人发现。目前她看不见楚玉,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顾南风,此刻他正在八仙桌旁坐着,手里端着一杯茶,却并不喝,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楚,只是能感觉到他的眼光被一样东西牢牢地吸引,这这样东西,却是邬雪琴视线的死角。

想必他看的正是楚玉吧,也难怪,楚玉是那样美丽的女子,只要稍加打扮,便能吸引任何男人的眼球,只是顾南风以前从没有把目光转向过她而已。

不过看顾南风现在这呆若木鸡的样子,一定是被楚玉的美丽给震慑了。蠢男人,人家楚玉在角落里默默地暗香了这么多年,你才是第一次发现她的魅力么?

邬雪琴悻悻地想着,顾南风这个蠢蛋,总该说点什么表示一下吧?比如说:“楚玉,你今晚好美好美。”又比如说,“楚玉,本王来迟了,以往是本王对不住你。”再比如说,“楚玉,今晚的月亮好圆哦……”

可是顾南风却一句话也没说,楚玉那边也没动静。怎么,这就是传说中的“脉脉不得语”么?搞什么,又不是牛郎织女,玩什么深情对视啊。

正等的不耐烦,却听到那边终于有了动静。却不是人声,而是筝音。

非常悦耳,非常动听,非常A的筝音。邬雪琴读高中时,班上有个同学古筝据说过了十级,曾经在学校的元旦晚会上露过一手,台下几千的同学听得那个聚精会神,听得那个鸦雀无声啊。邬雪琴当时还豪情满怀地赞人家“词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可是现在听到楚玉的琴声,才知道那个同学不过是在弹棉花。

这筝音,轻灵婉转,柔媚多情,像是西子清泉沐浴激起的那一串水花,清澈无端;又似三月淅沥进古井的那一片细雨,温润到了极处。

筝音悠扬,由高转低,像是楚玉高调嫁给顾南风的那一份骄傲,在他冷情的磨砺中变得消沉落寞;继而又缓转急,像是楚玉幽暗的心境找到了出口,急于向顾南风吐露自己的思慕和寂寞,殷切之情在嘈嘈切切的筝音里中如瀑流淌;然后又重转轻,倾吐过后,所有的幽怨和愤恼,早已转化为无尽的柔情,此时的筝音,柔到了极处,媚到了极处,如同情人温柔的臂膀,足以将所有固执的心灵融化。

邬雪琴是个音乐盲人,从来不懂什么古典现代,阳春白雪的,可是听到这样的筝音,竟然有想要流泪的冲动,整个人的情绪跟着那筝音起伏波动,恨不能跑过去掐住顾南风的咽喉,狠狠地对他嘶吼:“对我们家楚玉好一点,否则老娘掐死你!”

铮然一声,乐音停了。良久的静默之后,邬雪琴看到顾南风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拍掌:“我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琴技呢。”

那声音端的是温柔,端的是倾慕,端的的欢喜无限,逆着光,邬雪琴看不清顾南风脸上的表情,但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他一定是两腮飞落霞,双眼放桃心的痴呆表情吧……

依然是顾南风的声音:“邬雪琴,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什么?邬雪琴?

邬雪琴血液凝结,喉咙发干,几乎要站了起来,顾南风发现了她?要不要讨饶?

可是,在听到另一个声音的时候,她却忘记了要站起来这回事了:“王爷,奴的古筝可还能入耳?”

这声音,分明是她的声音,是她邬雪琴的声音。

邬雪琴顿时混乱起来,里面的人,不是楚玉吗?可是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如果说里面的那个人是邬雪琴,那她又是谁?

她的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下一刻,她的思维转为停顿,因为在看到下面的一幕后,由于发觉情势过于复杂,大脑开始拒绝思考。

和自己说话声音的那个女子,终于款款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而那个女子,竟然就是邬雪琴。

怎么可能?一样的身高,一样的胖瘦,一样的容貌,连走路的样子,都是一模一样……连“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都像是从自己衣箱里挑出来的!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邬雪琴彻底迷乱了。

不,不对,里面那个人会得如此一手弹筝,怎么会是自己?是楚玉!楚玉出身名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可能是别人!

可是,明明是楚玉,怎么变成了她的样子?

“入耳即化,”顾南风的声音再度响起,是对里面那个“邬雪琴”提问的回答,“本王听得如痴如醉,心都要化了……雪儿,你有这么多委屈,我当真是对你不住。”

雪儿?天啊,好……好恶心的称呼。邬雪琴的心中又是一惊,这还是顾南风么?明明是他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这样温柔?顾南风不是温柔的反义词么?

“王爷……”

“雪儿,我一直想要向你请罪。你光着身子在笼子里示众的那一天,我在屋子里悔恨得要命,一直想要跑出去把你弄回来,可是自尊心不允许我这么做。毕竟是你背叛我在先,雪儿,我……我完全受不了这样的背叛。我熬到下午,心一直像被油煎一样,我用刀子在自己手腕上,胳膊上划了几十道口子,如果不这样,我真控制不住自己,随时都会发狂。我划到第三十四刀,有人告诉我,南诏在和你为难,死了一个人。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怕死的那个人是你。我冲出去,出门竟然摔了一跤,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跑到那里,看到你没死,我一心只有一个念头,从此以后,我若再伤害你,就先伤害自己十倍。我知道自己的错是没法弥补了,我只有尽力对你好。雪儿,你是不是怕我?你醒来后,我看得出你在极力地转变自己,你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对我大吼大叫,和我对着来,可我一点儿也不高兴,每当看到你曲意迎合我,我心里就像被刺了一刀一样的难受,我宁愿你对我吼,对我叫,处处拧着我的意思来,那才是你。雪儿,你以为你掩饰得很好吗?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有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就像一只小动物,看着凶猛的野狼一样,我能看得见你的心在瑟瑟发抖,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感觉吗?我就想抓起你的手,往自己脸上狠狠扇几个巴掌,求你原谅我,恳请你忘记我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情……你今天邀我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表面镇静自若,心里却在狂喜。我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唱过歌了,可我刚才换衣服的时候,竟然在哼歌,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来了,你打扮得这样美,还亲手弹琴给我听,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王爷……你不要再说了,我……都明白。”

“邬雪琴”的声音微微颤抖,却绝不是被感动的那种颤抖。

而在这边,邬雪琴紧咬着牙关,双手紧握,手心一直在出汗。

这是她第一次听顾南风说这样的话,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能原谅他吗?

不能!不能!

不能……的吧!

不,不能原谅他!纵使他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做了那种变态的事,一句道歉就完了吗?

那将你顾南风的衣服扒光,把你塞到笼子里示众,囚上一天一宿,事后再说一句对不起,这样可不可以?!

如果你可以做到这样大度,才能要求别人原谅你!

“雪儿,你真的能……放下过去的事,原谅我吗?”顾南风的声音竟然也在微微发抖,他双手捧住了那个“邬雪琴”的手,头低了下来,似乎是紧张地观察着“邬雪琴”的表情。

“可以……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为了王爷,什么都可以的。”

“邬雪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更有些无力。

“为了王爷,什么都可以的。”这莫不是楚玉自己的心声?为了得到顾南风的垂青,她甚至不惜扮作他人,这样的楚玉,到底是可恨可叹,还是可怜可悲?!

“真的?真的吗?”顾南风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喜悦,他一把拥住眼前的“邬雪琴”,头深深地埋进她的发里。

“我发誓,以后永不伤害你,我会把我那点可怜的好,全部放在你一个人的身上,我会给你江山,给你安宁,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的声音近似呢喃,可是坚定有力,因为四周静谧,邬雪琴一个字不落地全部听在了耳里。

“是吗?即使我以后做出伤害王爷的事情,王爷也会对我好吗?”怀中的女子声音幽幽地问道。

邬雪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为什么楚玉问出了她想要问的话?

可是她知道,即使两个人问同样的话,意义也是不一样的。楚玉问这样的话,是一种不自信的求证;可是对她而言,这样的话只代表了辛辣的讥讽。

可顾南风却完全没有犹豫,立刻道:“会。我巴不得你伤害我,你骂我,打我,用刀捅我几下,怎么都好,这样才能弥补我对你犯下的错。”

顾南风将头抬起来,直起腰,双手捧住“邬雪琴”的脸,缓缓地吻了下去。

“邬雪琴”迎合着顾南风的动作,可她的动作是那样柔弱无力,身子纤细的样子,如同一只断翅的鸟,脆弱之极。

“雪儿,你……”顾南风忽然惊异地抬起头来,“你怎么哭了?”

“我太幸福了,呵呵,王爷,今晚我太幸福了,这是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一个晚上……”

顾南风没有回应,沉默地站了一会,忽然往后退了两步,厉声道:“你不是雪儿,你是谁?”

邬雪琴心中一惊,他竟然发现了?里面那个女子跟她完全一模一样,他怎么能发现破绽?

里面的“邬雪琴”也惊慌起来:“王爷,我是雪儿,是你的雪儿啊。”

她上前去拉顾南风的袖子,却被顾南风甩开:“你不是!快说你是谁!在我发怒之前!”

虽然是“发怒之前“,可他的声音已经有明显的发怒迹象。

那女子犹是不答,可抽泣之声已经越来越急促。

“紫安?你是紫安?”顾南风抓住她的胳膊使劲摇晃,咬牙切齿道:“小妖女!你变的好花样!”

“邬雪琴”一怔,身子有些僵硬,可是对顾南风的推测,她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南风,我……”那女子哀切悲戚的声音响起,“我是因为想得到你的关注,才这么做的……”

邬雪琴禁不住愕然,她忽然间不叫王爷,改叫南风——“南风”是紫安对顾南风特有的称呼,她这么做,等于是承认了顾南风的猜想,承认自己是紫安。

可是,她明明是楚玉啊,这不是嫁祸吗?

“胡来!”顾南风低低地骂了一声,“你再这么乱来,我明天就把你送回南诏!”

“你送吧送吧!都是因为邬雪琴那个女人,你才这么对我!我要杀了她!”“邬雪琴”大叫了起来,连说的口吻都跟紫安的一模一样。

“你敢杀她,我就灭了你南诏!”顾南风恨恨地丢下这句话。

“南风……”楚玉的哽咽越发凶了。

邬雪琴不忍再看再听下去,悄悄地离开茶室,飞快地下了楼,一路疾走。

直到回到梅园自己的房间里,她的一颗心还在砰砰直跳。

天啊,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啊?楚玉不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大家闺秀吗?她为什么会变成自己的样子?这是易容还是幻术?

如果是易容,不可能会这样惟妙惟肖,因为那个邬雪琴,几乎就是自己的翻版,声音,体态,容貌,和真实的自己完全契合,找不到一丝破绽。

那么就该是幻术了……这更加匪夷所思,幻术和巫法挂钩,像楚玉这样身世清白的女子,怎么会懂巫术呢?

邬雪琴的脑子像熬浆糊一样,越熬越稠,越熬越糊。

如果不是顾南风的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还会一整晚都沉浸在这一锅浆糊的熬制之中。

她早该想到顾南风会来的,只是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现。

大老远就听见他焦急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雪儿,雪儿!雪儿!”

她还在考虑自己接不接受这个亲昵得有些过分的称呼,一向在礼数方面很到位的顾南风,竟然连门也没敲,砰的一声就把门撞开了。

邬雪琴偏过头去看他时,天,这是几分钟前举手投足还充满天然的贵族气息的顾南风吗?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几分钟不见就憔悴成这个样子?

原本光洁的下巴上长出一层青青的胡茬,好像是受过小雨滋润的春笋;

眉头拧成倒八字,他的眉毛一定要这么勤于变化吗?从开始到现在,倒拧的眉毛总是在第一时间像她传递着来自他的不详讯息;

眼睛里泛起了数量不容忽视的血丝,鼻翼也因为激动而略略扩张……

总之是一点也不帅,完全摧毁了他平素辛苦积累起来的无敌阴婺大帅哥的形象,而彻底沦为一个心力交瘁的完全没有吸引力的大叔。

嗯,其实依顾南风的年龄(三十二),他对于她,根本就是一个大叔啊,年过三十的大叔。看来人真是急不得,一急起来,形象就全毁了。

而现在,这个叔叔辈的人物,正心急火燎地向她走过来,准确的说,是扑过来。

邬雪琴心中暗叫一声苦,不好,他是受自己的诱惑而去望风楼的,结果约会没约成,受了一肚子气回来,他还不找自己算账?

她急忙开口辩解:“啊,你已经准备好了吗?不要着急,我还在想穿哪件衣服合适呢……”

她真是佩服自己,在这些善于阴谋的人群中磨砺得久了,谎话张口就来。

还没佩服完,肩膀已经被顾南风以老鹰抓小鸡的方式狠狠抓住了。

邬雪琴心一沉,又完蛋了。那个消失许久的暴力顾南风,又回来了。

顾南风抓住她的肩膀,目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扫了个遍,忽然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像是叹气一样悠长而沉重,然后一把将邬雪琴紧紧抱在怀里,口中道:“你没事啊。”

猝不及防地,脑袋一头扎进了顾南风的怀抱中,邬雪琴有些意外,好久没和顾南风这样亲密接触了,他身上久违的味道又扑了过来,让她浑身不安。

有些人横行惯了,就连身上的气味都是霸道的,顾南风就是这样的人。

她若不是因为心虚,早就挣脱出他的怀抱了,而现在,却只能装作无辜地轻轻推开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或许是因为看到她平安无事,顾南风脸上的焦虑已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隐约责备和戏弄的目光:“你让我去望风楼,为什么自己一直待在梅园?”

“我,我……我没挑好衣服么,”邬雪琴有些讷讷地道,“你不是说喜欢看我穿得漂漂亮亮的吗?”

“再挑就挑到半夜去了。”顾南风脸一沉,嘴巴竟然微微撅起,一屁股坐了下来。这个动作有多幼稚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唉,像他这样的大帅哥,真的不适合适用这样孩子气的表情。

“是,我根本就没去,我忽然改变主意了。”邬雪琴飞快地搜寻着说得过去的借口,“大阴天看月亮啊,还要在这么冷的夜去望风楼吹风,谁会干啊?你也太笨了。哎,别告诉我你真的去了。”

“你这女人,”顾南风恼怒地看着她,“幸好我没上你的当,我当然没去。”

“哦?”邬雪琴惊愕地睁大眼睛,顾南风也会撒谎?“你没去?”

“傻子才去呢,”顾南风哼了一声,“我顺路过来看一下你有没有去,如果你去了,我就去望风楼看你的笑话。”

“哦。”邬雪琴若无其事地点点头,飞快地垂下脸去。如果不垂下脸去,顾南风会发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极为扭曲。

邬雪琴极力克制,脑中拼命回想着爷爷去世时的悲哀场景,总算是控制住了想要爆笑的情绪,缓缓抬起头来:“你总算也不是个傻瓜,不过我一想起当时你要求我穿得漂漂亮亮的,就忍不住想笑。就算你后来察觉了这是个谎话,你那时总是当真的吧——哦!顾南风,你该不会是去望风楼,发现我不在,担心我出了什么事,才飞快地赶过来的吧?”

“我——没——去。”顾南风一面要努力澄清着自己,一面又要做出轻描淡写的样子,“你以为天下人都像你那么笨吗?一次次被骗。以后说话做事,都要小心一些,尤其是要提防紫安那个丫头,她性子刁钻古怪,对你又没什么好感,手段也奇巧得很,就算你什么都不和她说,她都会钻到你心里偷窥你的想法,所以你以后要加倍小心,尽量不要和她接触,我也会限制着她,不让她接近你的。”

他说了这么一大篇,应该指的是别人冒充自己约会他的事情吧——他还以为是紫安哪,是了,在他心目中,只有紫安才有手段偷听到他们的私密谈话,也只有紫安才有能耐幻化成她的样子。

既然说自己没去的意思,就更不能出卖楚玉了。楚玉的手法虽然极端,可怎么说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

想到楚玉抽泣的样子,邬雪琴心中一片黯然。在这个王府的女子,都是在这样的境况里苦苦挣扎吗?

“我说,你就不能对你府中的女人们好一点吗?”邬雪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如果你对她们都好一点,雨露均沾,她们的日子也好过一点。你把她们一个个娶到手,就是为了忽略她们的存在来的吗?”

顾南风的眼中掠过一丝惊奇,迅即恢复正常:“你又让我惊奇了。别的女人都在想方设法拉拢我,你却在往外推我。”

他的嗓子也有些低哑了,脸上的表情变得黯然:“我只想一心一意待一个人。其余的那些人,我顾不上了。”

看到他的样子,听到他的话,邬雪琴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难过起来。像顾南风这样位高权重的男人,能做到不花心,一辈子心中只装着一个女人,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啊。如果顾南风不曾对自己做过那些事,她会认可他的深情,会原谅他的吧。就算知道他一直追逐的,只是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不行,不能再想。可怜的明明是自己。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辜的人。明明和这些人都没有关系,却被他们一个个利用,欺辱,过去的事能就这么算了吗?别人不说,顾南风对她做的那些事,是人干的吗?就算他在望风楼有那样直率的告白,就算他做的这一切都是出于爱,可是,可是……

因为爱,顶着爱的名号,就可以胡作非为,就可以肆意安排别人的人生吗?

如果是别人,可能就屈服在顾南风的淫威和深情下了,因为别的女人心中没有自我。

可是她是邬雪琴,从未来的时代穿越过来的女子,头脑和思想,都经过独立和理性的熏陶。

你爱我,那是你的事,可是我不爱你!任何人都不能强迫任何人的感情,不会因为你的身份是王爷,就能为所欲为地控制别人的人生。

对她这样的人来说,压迫越大,反抗就越大。顾南风对她的精神压迫,已经激起了她强烈的反抗欲望,从一开始,不管顾南风说什么,做什么,只要压迫到她的感受,就是一个“不”字!

不是吗?

尤其是,他做的那件非人的事情,根本不在她能原谅的范畴之内,或许,根本不在任何人可以原谅的范畴之内!

那是单是想一想就觉得羞辱难当,浑身血往上涌的事……

邬雪琴咬咬牙,望着顾南风本来不觉得讨厌的脸,忽然又觉得无比憎恶起来。

就是这个人,把她装进笼子,脱光了衣服示众!

没齿难忘的耻辱!就算进了坟墓,骨头里也会深刻着的耻辱!

邬雪琴腾地一声站起来,顾南风抬起头看着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些不对,于是转过身去,轻声道:“你嗓子干哑了,我给你泡一杯茶润润喉咙。”

“好啊。”身后传来顾南风快活的声音。

邬雪琴从储存花茶的木盒里挑了几篇大的干柚子,又在茶杯里加了几大勺蜂蜜,晃了晃茶壶,皱眉道:“水凉了,我去倒炉子上的热水。”

“好。”顾南风安静地坐在那里,连眼神都是轻快的。

刚才取茶,倒蜂蜜,都是当着顾南风的面进行的,关键就在这取水的环节了。不过没关系,所有的环节她都考虑周到了,一定没有问题。

炉子在茶室,顾南风是看不到的。

邬雪琴将怀里的纸包拿出来,将之前研制好的夹竹桃叶粉细细地装了一些在右手小指上的护甲套里。

真是要感谢古时这些修饰的小物品,如果没有弯弯的指甲套,光是自己的指甲,是储存不了足够的药粉量的。

装毒药粉的时候,她的手出奇的镇静,连轻微的颤抖都没有,像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或许大风大浪经历多了,是真的可以磨砺人的胆量和勇气的吧。

邬雪琴拎着茶壶回来,脸上挂着毫无破绽的微笑,取了另一个杯子道:“我也有点渴,你不介意和我一起饮一杯花茶吧。”

“好啊。”顾南风快活地笑道,“你的这些花茶真是怪的很,又是柚子,又是蜂蜜的,真的能喝吗?我怕喝了会死人,还是拉上你一起吧。”

邬雪琴手一抖,他这句话是再寻常不过的调侃,可是因为正好契合了她的阴谋,竟然令她心中好是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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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醒来的时候,太阳才刚落下,满地的烟尘似乎散发着无尽的嘲笑,我弹了弹身上的灰,看着还在冒着滚滚青烟的祭坛,我知道,我又失败了。唉,召个式神怎么就这么难?常听别的阴阳师说某某某又召出了一个强力的SR级式神,技能如何如何棒,成长如何如何强,再看看我,连N级式神都没有。是的,我就是被称为阴阳师里的废柴,安赫时代的耻辱,阴阳师-湫。哦,暂时其实还不能称我为,阴阳师呢。
  • 狂妻在上:邪魅夫君,太坏!

    狂妻在上:邪魅夫君,太坏!

    他是混迹世间的浪荡子弟,一袭红衣魅惑世人。他是六根绝净的上神至尊,冷心冷清孑然于世。她是人人唾弃的废材养女,灵魂单薄浑身漆黑。万年前,他弃她不顾,害她散尽三千精血,魂魄散落,如今因她生,誓必终生相护,助她成佛,却不曾想,重蹈覆辙,当他明白,却失之交臂。万年前,他一时冲动,误了她,十世寻找,惹了他,便别想逃开,成佛?呵,他偏要扯她入魔。“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你跟着我干嘛?”女子转头看着身后一脸勾人笑意的男子。“夫人,吃了,为夫就不认了?”“谁叫你长的一副勾人的模样,整天邀宠,再这样下去,我……我要出家!”女子一脸义正言辞。“出嫁吗?可以,先睡!”
  • 神灵奥义

    神灵奥义

    神学院学生雷克斯偶然在家里发现了一本《无信者手札》,从此打开了崭新世界观的大门……对教廷的失望,对神灵的犹疑,对“神之所以为神”这个大命题的旺盛好奇心和求知欲,驱使着雷克斯一步步走上了揭开神灵奥义的道路。PS:本书以主角雷克斯的游历大陆和探索轶闻的经历为主,战斗经历和种田情节为辅,至于其他的内容,只能期待作者的即兴发挥了……本文每天两更,日更6000字,请放心阅读!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票……新人新书,需要您的鼓励与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