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美仍在不高兴,说:“西南方?西南方好宽啊!别听他胡说八道!”
贺安把面转向西南方向,望着那连绵起伏重重叠叠的大山,也觉得六王子不可能朝那个方向去。那方向虽然也是容阳地盘,但他去那里干什么呢?难道真如老道所说,那里有一个姑娘在招唤他吗?不!他的心中只有容美,就是天上的仙女都不会打动他的心。想到这里,他忽然说:
“姑娘,天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回你们巴山峒,说不定六王子正在巴山峒呢!”
容美这才又来了点精神:“何以见得?”
“因为我想,他逃出去了,首先就应该去你那里,也许是一时迷了路,所以才迟迟未去。”
容美用闪亮的大眼睛火火地望着贺安!“贺安大哥,有这种可能吗?”
“有,当然有。总之,老道说了,六王子已逃出劫难了。我们一定能找到他的。”
容美很感激地点了点头:“好吧,我们回去吧。我们的马还在崖下等我们呢!”
在天刚黑定的时候,赞安和容美到了巴山峒。容美把贺安领到她的闺阁里坐下,吩咐燕儿准备晚饭。当然少不了问六王子。燕儿回答没见到六王子,同时告诉容美,峒主要她回来后立即去见他。
容美请贺安先坐坐,之后到阿爸那里去了。
峒主唐德见女儿回来了,从床上坐起来。他年纪不大,才五十多点儿,但身体极差。他两个孩儿,容美是小的。大的是男孩,先天智能低下。所以这峒中之事,等于全是容美说了算。
容美先向阿爸请了安,之后说:“阿爸叫孩儿来,不知有何吩咐?”
唐德咳了咳,说:“你决心要去找六王子吗?你可知道这么做对你姑妈有什么好处吗?你姑妈今天捎信来,说如果巴山峒不立即交出六王子,可要定叛逆之罪了,你想过后果吗?”
“阿爸,孩儿想过。可六王子才是真正的王位继承人!再说,他也不在我们这里。”
“真正的王位继承人?”唐德用白眼瞟了容美一下。“有何为凭?是先王遗命还是虎钮金印?容美,阿爸看你是在感情用事吧!千万别一意孤行啊!”
容美不想惹阿爸生气,他身体太差了,气不得。于是说:“阿爸,您说,不找到六王子怎么把他交出来呢?我说六王子不在我的巴山峒,姑妈会相信吗?”
唐德叹息道:“阿爸也是这么想啊!”
容美连忙接道:“所以,必须找到他。”
“可到哪里去找呢?”
“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找回来!”
唐德只好又笑了:“你呀!真拿你没办法!
容美回到闺阁,把阿爸的话讲给贺安和燕儿听了。
燕儿笑道:“这我相信,姑娘的决心就有这么大,怕就怕到时候舍不得交出去啊!”
“又在贫嘴!”容美瞪了燕儿一眼:“饭菜准备好了吗?”
“好了,就等着姑娘你呢!”
吃过晚饭,夜就深了。容美对燕儿吩咐道:“燕儿,你今晚跟我睡,贺安大哥就睡你的床。”
贺安忙说:“姑娘,我还是到别处去吧!”
容美说:“不,太晚了,不好叫醒别人了,就在这里将就点儿吧。”
又坐了一阵,商量了明天寻找的路线,之后容美就叫燕儿安排贺安去睡了。
这是一间很宽敞的闺房,房间里香气四溢,还有盛开的鲜花,贺安很奇怪,一个丫环的房间有如此派场!闺房里摆了两张相同的雕花木床。贺安由燕儿指在右边那张床上睡了。由于一天的奔劳,加上这床很松软,上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他忽然醒了,因为要方便一下了。房里的蜡烛仍亮着,他睁开眼睛一看,大吃了一惊,容美和燕儿竟然就睡在对面那张床上!两张床中间就隔了四五尺远。这两个姑娘睡觉很不规矩,竟然一人伸出一条腿压在盖被上面。那修长而浑圆的两条秀腿,对异性尽情地展示着无限的迷茫和诱惑,在蜡烛光下闪烁着乳白色的柔柔的光茫。
贺安看了一眼心就跳了,不敢再看。方便也不敢去方便了,连忙车了一个身,把面转向床里面。心里说,我说这房间怎么如此典雅派场,原来这主仆二人是睡在同一房间里的。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就在这里将就的。真憋死人了!
两个姑娘都有微弱的鼾声,一唱一和就像讲一个极有趣的故事,好听极了。随着鼾声的起落,房间里荡漾着津津异香。这一夜,贺安再也没能睡着。
天还没大亮,燕儿先起床了,出去后把门“咚”地关上。贺安更紧张了,好像是生怕姑娘会跑到他的床上来。他只想爬起来也连忙走出这房间。他悄悄地朝对面床上看了看,发现容美也被门声惊醒了,先把那条伸在外面的腿收了进去,然后竖了起来,露出一身洁白的细皮嫩肉。开始不慌不忙地穿衣服。贺安忙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装作睡得很死。
容美穿上衣服后,来到了贺安床边:“贺安大哥!”
贺安懒得理她,想让她出去后再起床。
有只滑腻的手忽然扳住了他的肩头,直摇他:“贺安大哥,天亮了,快起床吧!”
贺安揉了揉眼睛。说:“啊!亮得好快!怎么?你就起床了,一夜都没睡好吧?”
容美笑了:“你才没睡呢,我听见你只在翻身,翻过去翻过来的。”
贺安说:“好吧,你先出去,我这就起来。”
容美就出去了。
吃了早饭,容美请来巴西,给他和燕儿把峒中之事交代了一番,之后牵了马,又与贺安启程了。
他俩来到了云梦山,就是六王子昨天迷了路的那黑森林里。但是,他们没有走六王子走过的路线,而是向另一个方向走了。那里的树更深,林更密。如果要走通深林,路更长。即使骑马也得走两天。也不知是听了那老道的话还是他们自己也觉得应该这么走。一直向着西南方走去。
天很快就黑了,林子里变得伸手难见五指。他们不便继续前进。于是就停了下来,找些树枝干柴烧成一堆熊熊大火。两人就陪着火堆坐着。不多一会儿,便都昏昏睡着了。忽然听见了马嘶,两人同时惊醒,忙向拴马的地方奔去。
他们看见两头凶猛的花豹正将两匹马的脖颈死死地咬着,两股鲜血冒着热气如喷泉从豹嘴里喷出。贺安猛地大叫一声:“找死!”倏地拔出长剑向马匹和花豹冲去。
两头凶猛的花豹放弃了对马的袭击,调头逃跑了。贺安运气到脚,腾空一跳,飞到了豹子的头前,一头豹子调头就跑,另一头继续向前冲去,猛地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嘶吼,于是整个地皮都似乎抖了一下。贺安放弃了已冲过去的豹子,刷地一剑,便削断了另一只豹的半条尾巴。那豹子疼得一声吼,地皮更烈地颤抖了一下。
容美惊呆了,抽出长鞭却不知道舞动。再说,在这茂密的林中,长鞭也舞不开。她见那受伤的豹子直向她冲了来,吓得尖叫了一声,连忙往后退去。
“姑娘!别怕,快截住它!”贺安叫喊着冲了过来。
不是容美截住了豹子,而是那堆仍在熊熊燃烧的火把那受伤的豹子截住了。野兽都是惧怕火的。豹子被逼上了绝路,又大吼一声,一个直立便回了头,向贺安扑了去。容美吓得又是一声尖叫。
贺安并不躲闪,向上一蹿,把身后的一棵树猛蹬了一脚,飞到了豹子的身后,人没落地,剑先刷了下来,豹子的那条尾巴又短了一截。由于疼痛难忍,竟一头撞到了树干上,于是发出一声哀号,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贺安抓住时机,又是一剑刷过去,豹子的一只后腿便吊起来了。三只腿往前蹿去。
“看你往哪里逃!”贺安叫喊着又追了上去。两条腿追三条腿,三条腿反而显得慢了。豹子猛然失去了平衡,竟跌了个三脚朝天,贺安跟上去就一剑平刷,“嚓”地一声,豹子又一条腿被刷断了,而且飞出去好远。豹子再不能逃了,一声接一声地大吼起来。贺安也懒得再出手了,站到了它的身边:“哼!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的马是你好吃的!”
容美被贺安一来一去的几个回合给惊呆了,在心里钦佩不已。真是个文武双全的好男儿!怪不得能演出单身蹈法场这样惊世骇俗之剧来的。她现在已经一点儿也不害怕了,有这样的大智大勇之人在身边,还有什么可怕呢?她甚至有点害羞,我也是恩师的高徒啊!怎么那样的胆小如鼠.竟然还连连惊叫了两声!若没有他做伴,我能找到六王子吗?她猛地又想起了六王子,如果他真到了这林中,会不会也遇上豹子呢?他可是一个只爱文不习武的人哟。这样一想,她又悲伤了。但她竭力克制了这种悲哀,而是微笑着向贺安走去。
“贺安大哥,你没伤着吧?你真勇敢!”
贺安“嘿嘿”笑了笑,说:“没事,可惜跑掉了一只。它咬死了我们的马,我能饶它吗!”
那豹子仍在吼叫,不过声音没有先前的那种气势了。容美仍不敢拢去看。说:“贺安大哥,为何不把它杀死?它这么大声吼叫,会引来它的同伙的。”
“不会。”贺安得意地笑道:“这深树林中本来是没有这种野兽的,这家伙跟了我们一天,因为它们发现了我们的马,所以跟来了。莫忙杀死它,让它好好难受一阵再说。”
贺安这么一说,便打消了容美对六王子的担心——会碰上豹子的那种担心。因为她想,如果六王子进了这林中,豹子是不会欺负他的。而且她还听人说,其实老虎也怕人,人有三分怕虎,虎却七分怕人。刚才豹子为什么不伤人而伤了马,也许就是这个原因。
容美说:“杀死它吧!吼得多难听啊!”
“好吧!”贺安说着转向豹子:“喂!听着,这可怪不得我了,姑娘有令,说你叫得难听,所以要我立即执行!”手起一剑断了豹子的咽喉,豹子立刻叫不出来了,猛弹了几下便死去。
容美很想骂一声“贫嘴”,却没骂出口,而是“哧”地一声笑了。上前两步说:“真有你的!”
贺安似是没听见她的话,而是在翻看豹子。
“贺安大哥!”容美又上前一步,“你真是个英雄啊!你听过恩师讲的武松的故事吗?你可能就是武松再世!”
“过奖了姑娘!这么悦,比兹卡人个个都是武松。”
容美高兴地笑道:“你们汉族人不也是这么勇武吗?尤其是恩师,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还是文韬武略呢!”
贺安忙道“我可不是汉族人啊!我生在容阳长在容阳,不就是比兹卡吗?”
“对,对!你既是汉人又是比兹卡!其实,人就是人,分啥的汉人比兹卡人啊!”
“姑娘错了,种族可是根据宗教、信仰、文化等东西来确定的。不是谁要分谁不分的事。”
容美不吭声了,她忽又觉得面前这小伙子还真有点像他父亲,文有文才,武有武功。小时候她就叫他贺安大哥,现在觉得更应该称他大哥了。
贺安又向马匹走去,发现两匹马都已经死了,他便静静地立在了那里,静静地望着它们,显得十分悲伤。
容美也走了过来,也静静地望着死马,望着望着竟有些想哭了。
贺安自言自语地说:“我们没有马骑了。”之后望到了容美:“姑娘,把它们埋在这里吧!”
容美只是望着他,没有回答。想不到这个拼命三郎还蛮慈悲的!
贺安又说:离天亮还远,姑娘,你坐到火边去吧,我来把它们埋了。”
“我来帮忙吧。”
“不,这种事你不会,你烤火去吧!”
“不,我会,来,我们一起埋吧!”
于是两人一起挖坑。贺安用剑把土戳松,把树根砍断。容美用手往起捧土,捡树根。把马埋下天也就亮了。
现在,他们只能步行了。他们仍然向西南方走去。根本没有路的树林越来越难走了,幸好己没了马,不然这马还真成了他们的包袱。峡谷陡壁开始层出不穷,溪沟河流也时而出现。他们己无法一直往前,必须左盘右绕,再也无法肯定哪个方向是西南方。林,仍然很深很密,遮天蔽日。路,仍然没有,全靠感觉前进。更不见人烟。天说黑就黑了。他们只好又燃起一堆熊熊烈火,在一道白壁根下应付黑夜。
这夜没有故事。
第二天——也就是步入林海的第三天,下午,他们终于走出了林海,发现了一个小集镇。这小小的集镇依山傍水,全是一式的吊脚楼。小镇上共有十几户人家。经打听,已是宣道土司的地盘。十几户人家的小镇上,这天竟然热闹非凡。土民们全都穿着节日盛装载歌载舞。原来,是宣道土司王爷的公主这天成亲。王宫传下旨意,全司土民歇耕一天,大庆大典。
容美忽然想起了回生阁那老道的话,于是暗暗地落泪了。贺安当然明白姑娘的泪水因何而落,便连忙安慰道:“姑娘,你真相信了那老道的话吗,六王子失踪才两天多点儿,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到宣道土司王宫里去呀!何况,宣道与容阳时常生出摩擦,六王子会放弃容阳江山而去给宣道王爷当娇客吗?”
容美没有吭声,但心里却认为贺安讲的也有道理。于是泪水慢慢收去了。终于抬起头来,说:“贺安大哥。我们今天就别再走了吧,就在这里休息,明天,我们又该去哪里啊!”
“明天……”贺安也不知道明天该去哪里,要说,他希望明天就回容阳,他总觉得六王子不可能一人逃进这样的大山里,他应该还在容阳,或是某个山洞里,或是某个土民家。但这么来全是容美的意思,他很不愿意伤她的心。他忽然笑了笑,说:“姑娘,反正我跟你走,你想到哪里,我就陪你到哪里”。
“贺安大哥!”容美竟又破涕为笑了。“你真会讨人喜欢!我要找遍天涯海角,你也愿一直陪伴我吗?”
“当然,我相信,有姑娘的这番决心,一定能找到六王子的!”
“那我们走吧!”容美猛拉了贺安一把。
“去哪儿?姑娘不是说今天就在这里休息的吗?”
“是呀,把这小镇子好好看看,走一走,转一转。”
容美在前,贺安跟后。容美走到哪里,贺安也跟到哪里。小镇太小,也根本没有什么好看。相反,不是他们在看小镇,而是小镇在看他俩了。人们都用惊奇的目光带着笑容望着他俩,那目光好像是在说:这男女两个少年多漂亮啊!莫非是王爷的公主和娇客爷到这里来了。
容美这样转来转去是有她的目的的,她希望能找到一个小铺子,看有不有她需要买的东西。果然没有使她失望,铺子被她找到了。这真是一个小铺了,小得不到五尺长,里面没有她要买的东西,全是当地土民自己织的土布。有的色都未染。
“店家,”容美说:“我要在这里做件衣,一时能做出来吗?”
店主非常高兴地说:“能,能啊!请问公主,给谁穿?再说,可全是土布啊!”
“土布行啊!做件男式短上衣吧。何时能做起?”
“男式短上衣小铺里正好有一件,拿给公主看看,看合不合适。”店主边说便翻出了那件短上衣。
容美看了看,高兴极了,说“行啦,就这件很好!”说着掏出一两白银放到了铺面上,拉着贺安便走。
店主忙叫道“公主,我还要给你找钱呢!”
容美已和贺安走出了好远,她回头说“算了,别找了!”
贺安不明白她要干什么,被动地跟着她来到了一条溪流边。容美这才放了他的手,说“贺安大哥,你在这里洗洗身子吧,换换衣服,你那衣服脏了,我给你洗洗。”
“姑娘……”贺安不知所措地直望着她。
容美说:“快换吧,太脏了穿着舒服吗?我是带了换洗衣服的,我也要换。你就在这上面洗,我到那下面去洗好吗?”
贺安忙说:“姑娘,这溪水太凉了,你不能就这么洗,会着凉的。”
“还是到镇上找户人家去洗吧。我不要紧,你先到镇上去歇着,我洗洗就来。”
容美笑了:“也好,那就快把衣服拿上吧。”
贺安接过衣服,容美就走了。
溪水好凉,跳进水中,贺安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忙忙洗了几下,就上岸了。却不见了换下来的脏衣服,这时忽听到下面不远处有响声,抬眼望去,竟大吃了一惊:原来是容美,她已在给他洗衣服了。竟离他就那么一点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