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明国说：你真是蠢女人，自己没长脑壳，只会听人家说。今天又是哪个王八蛋子给你拨弄了几句？肖四爷这么有见识的人，一辈子啥都想得很透，难道给我们劝错了？
陈兰说：胡泉断了几十年案子，难道没见识？
肖明国明白了，又是胡泉催报案。于是，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先小声，后大声，结果争得恼了，就开始大动干戈，双方撕抓起来。肖四爷听得嚷叫，急忙赶过来，把情况一问，又语重心长地劝开了：我是过来人，知道做人难，要学会息事宁人，多忍让别人，一辈子总会有好处。这多年，你们两家算得人老三代感情好，小孩做了这点糊涂事，就把关系毁了，实在可惜呀！远的没比较，你们看看近处，肖老大和肖老二就是不想长远事，两兄弟头脑一热，为一间厨房就翻了脸，这多年他们快活得起来吗？你们可得冷静点，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啥事都得算算账，值得吗？不过，该说的我都说了，主意你们自己定。
肖明国说：四爷的话说得对，这多年两家感情不错，现在反正事情出了，就饶人家一次，也算积德，人家娃长大了，更晓得咋去做人。
肖四爷说：明国这句话，总算把道理想透了，陈兰也该多想想这些道理。
陈兰思想显然又动摇了，说：四爷说的也有道理，那就不告他们吧，这口气忍了算了。
肖四爷一走，陈兰翻了肖明国一眼，说：我们只顾帮人家免灾，开亲的事还得问问小翠，看她愿意不愿意。她要不愿意，这案我还是要报！
肖明国觉得也是，虽然没言声，但从表情上看得出，他默许了老婆的意见。陈兰当即就问了小翠，谁知女儿还在气愤中，便倔倔地回了娘一句：不行！谁愿嫁给这样的坏东西？
就这么一句话，陈兰一下子下定了决心，这案一定要报，当即背着肖明国，一口气跑到镇上去了。
六
就在这天黄昏的时候，镇上来了两个警察，将大牛带走了。当时，肖明国抗着锄头，从地里回家，遇到这种场景，他一下呆怔了，自家分明没人去告，怎么还是逮了呢？一时间，村里人见了他，好像故意说给他听，句句话有如芒刺扎身。
有的说：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皮，大牛平时看上去很不错，怎么就干这种事呢？
有的说：这么好的苗子，一下就折断了，实在有点可惜。
有的说：世上还是有不讲感情的人，两家关系那么好，就为这点事，说告就告了。
有的说：张大林这次打击太大了，被肖明国推到污泥里去了。
有的说：他告了人家，让人家孩子坐牢了，他自己难道就保了面子？
有的说：看来人都阴险，到了一定的时候，啥感情都是扯球蛋！
有的说：这可能是陈兰干的事，肖明国不会告。
后面接话说：一个床上不睡两样人，他肖明国是大老爷们，女人难道不听他的主张吗？
肖明国听了这些话，像鞭子一样抽打自己的双颊，他低着头不敢看人，脚下风一样迈得疾。他不明白，这案到底是谁报的，难道是自己老婆？难道是胡泉？要是自己老婆，这狗婆娘就做了一件害人的事；要是胡泉，他肖明国就得质问他，我家的事与你有何相干？你这么做是不是有意让众人恨我？
肖明国听着大家的指责，心里难受，也很气愤，大家不是在说话，而是用粪向他身上泼，让他无颜见人。最让他自责的是，对不起张大林家，分明事情已经平息了，而且还两次承诺了开亲，现在在人家冷不防时，一下子将儿子抓走，这叫张大林两口子哪里受得了。肖明国一想到父辈的感情，一想到这多年两家关系，就有一种强烈的自责感，越自责，越来气，越来气，越恨报案人。他一进家，见到陈兰就问：大牛逮了你知道吗？陈兰语调很低地说：我不知道。肖明国好像看出了破绽，把声音一下提高了很多：是不是你做的毒事？你听到外面怎样说我们吗？陈兰似乎很羞愧，但还是解释说：小翠不想开这门亲，我们不告，证明他们没错，这样就丑了我女儿。
肖明国一听这话，火从胸中腾烧起来，遂把拳头紧紧捏着，双眼睁得像铜玲，脸上出现了一股杀气，愤怒地吼道：终于是你个狗婆娘干的，你做得太阴毒了，当面喊哥哥，背后掏家伙，这边收人家钱，那边悄悄报案，这不是在哄人嘛！都在一个村里过日子，低头不见抬头见，往后我们哪有脸见人呀！
陈兰也很后悔，哭丧着脸说：胡泉一直让我们报案，他老婆也让我报案，我就报了。
肖明国说：胡泉叫你杀人你就去杀人，叫你去跳岩你就去跳岩，他只知道执法执法，从不想别人以后过日子的事，这多年来，村里谁闹了点矛盾，他就让人家上法庭，打官司，事情倒也解决了不少，把邻里关系搞得牛头不对马面。你没看看肖家兄弟，为了一间厨房，非得让人家打官司，结果只差点没动刀杀人。你个狗婆娘把他的话当圣旨，也不想想往后咋和人打交道。现在好了，把人家孩娃整牢里去了，这下你可占了便宜！
陈兰为自己申辩说：就是我不报案，村里人也知道。
肖明国一声大吼：你个狗婆娘不报，上面会来捉人吗？
陈兰见肖明国一口一个狗婆娘，也有点来气：我是狗婆娘，你是个啥东西？
这下就将肖明国的怒火点燃了，他挥起巴掌，就抽到了陈兰脸上。这下矛盾可就到了白热化，陈兰开始耍泼了，迎面上去往肖明国胸上撞，两口子你打我，我打你，揪成一团。小翠跑出来哭叫着说：你们打吧，我活着丑了你们，早点死了算了！小翠边说边往外跑，吓得陈兰放步便追，赶到门外，一把拉住她说：你老子顾自己的面子，哪里想到你被人欺负的事！老娘报案，也让你一辈子好做人。
肖明国一听更火了，觉得陈兰在撕裂父女的感情，冲出去揪住她又打。陈兰什么也不顾了，有意对着村舍大叫大嚷：我告了，我偏要告，让这个小流氓坐牢！
肖明国不说话，连续用耳光抽打，然后威胁小翠说：你再跑一步，老子把你腿打断！
这时，小翠站着不敢动了，肖四爷走出来，把她拉住，对肖明国说：人都逮了，你们还闹啥呢？都退让一步，事情越闹越丑，总还得给姑娘留个面子呀！
肖明国气愤愤对肖四爷说：本来你帮着把事情解决了，我们还收了人家的钱，她个狗婆娘昏了脑壳，背着我又去镇上告了，我们往后哪还有脸见人！
陈兰挨了打，贤德的品性也早已不见了，她故意和肖明国赌狠，呜呜地哭着说：偏要告，偏要告！你就看中了那两千块钱，我现在就给他送去！
肖明国说：你做了阴毒的事，哪还有意思用人家的钱？
陈兰真的冲进屋，把钱拿上，气冲冲来到张大林家。此时，张大林坐在门边，双手托着腮，呆呆地看在地上发愣；他老婆坐在堂屋正中，头耷拉在椅背上，哭得十分伤心，好像家里出了悲惨的事。陈兰走到门边，见这情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了一会儿，对张大林说：我把钱还给你们，你们清点一下吧。张大林和老婆都没有理她，也没有接钱，她只得把钱放在门槛上，转身就走。
张大林把头抬起来，说：你们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了，人做事总还得留点后路！
张大林老婆突然止住哭，愤然地捣着指头说：陈兰，你们真狠毒，我总算把你们看透了，两口子都是黑心狼！现在胡泉暗地帮你们打官司，我不怕，到了法庭我也要实话实说，是你家小翠把我儿子勾引出去的；我现在问你一句，我儿子是不是强奸了你姑娘？
陈兰说：我也没说他强奸了，但是他做了丑事。
张大林老婆说：他没强奸你姑娘，为啥非要让警察逮他？你想想看，你们这种做法多阴毒，当面是人，背后是鬼，一面哄我们开亲，一面悄悄去报案，哪里有点人性！我现在不想给你多说了，费我精神，到时上法庭我一盘子端出来！
陈兰一听，心里很虚，自家姑娘确实把大牛叫出去的，上了法庭，人家咬着这点理不放，就是一百张嘴也难申辩？但是，在这种场合，她陈兰不能软，一软人家就硬，从气势上就等于败下来了。她也捣了张大林老婆的指头说：你想端啥就端啥，反正你儿子做的啥事，我一句不说，也有人出来证明！
张大林老婆知道陈兰说的是胡泉，甩出巴掌，在自己腿上狠狠一拍，然后叉着腰说：姓胡的算个啥东西，他这多年只会牵牛娃打架，张三他也让打官司，李四他也让打官司，他那个法庭是搅浑水的法庭，是制造矛盾的法庭！
陈兰也拍了自己的腿，指着对方说：好吧，你敢骂胡庭长，那你就试试看吧！
张大林开腔了，虽然声音不高，但话语落得很重：你不要傍大腿好不好？你把胡泉抬出来，是不是想吓唬吓唬我们？给你直说，我们是吃饭长大的，不是吓唬大的，胡泉难道说谁有理谁就有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