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事一锅粥
三年前，当罗燕下定决心要将自己推销给陈涛时，三姑六姨、亲朋好友纷纷相劝：结婚不是买菜，菜不好大不了扔掉。一旦分手，被扔的可是你；等成了“二手女人”，那可就掉价了！罗燕相信自己的眼光，义无反顾地和陈涛去民政局领了那本红皮“驾照”。转眼三年过去，罗燕终于明白：她嫁给的不是陈涛，而是一大家子人！
这天中午，罗燕正想眯一会儿，手机突然响了。
是老公陈涛。陈涛吞吞吐吐地说：“燕燕，我在你公司门口，你能出来一下吗？”
罗燕一听，不觉心头一颤，急问：“是不是又出事了？”
也难怪罗燕会如此问。一周前，陈涛的一个远房亲戚来城里打工，被强拉进洗脚房洗脚。洗着洗着才回过味：城里人和乡下人不一样，肚皮以下的部件都叫脚。谁知刚琢磨出个名堂，警察到了。没办法，陈涛和罗燕只得硬着头皮交罚款，领人。前天，陈涛的嫂子发财心切，也想在城里买房，结果稀里糊涂地钻进了传销窝点……
果不其然，陈涛的回答顿让罗燕如触电般跳起：“家里电脑你存没存重要文件？菊花给弄死机了——”
“陈涛，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我快要被他们逼疯了！”罗燕歇斯底里地大叫着冲出公司，和陈涛钻进她那辆QQ往家赶。驶进小区，忙不迭地奔进家门一看，陈涛傻了眼，罗燕蹿了火——菊花是陈涛的妹子，不知怎么把电脑机箱鼓捣冒烟了。陈涛的老妈眼疾手快，一盆水浇了下去！
见小两口赶回，老妈拍拍巴掌，连声说：“幸亏我腿脚麻利才没着火。燕燕，一会儿我到拿阳台上晒晒，晒干了还能用吧？”
电脑不是农家院里的柴草，能用才叫见鬼！罗燕慌忙拆开了机箱。完了，硬盘烧了，好多重要材料都毁了！
瞅到罗燕的脸色越来越阴，陈涛赶忙将她拽到一边，低声乞求：“燕燕，我找人给你修复。求你了，千万别生气——”
不生气，除非没心没肺！罗燕一时间气得想喊，想大哭一场。可看着陈涛满眼的愧疚和无奈，也只能忍，一忍再忍。想当初，陈涛能走出闭塞的大山沟上大学，并在城市里安家落户，要感谢的人可真不少。首先是老妈，生养之恩大过天；其次是哥嫂，替他赡养母亲打理家事；还有妹子菊花，家里供不起两个人读书，只好让她辍学务农；还有左邻右舍……如今买了房，有了车，陈涛就把老妈接了来。随后，哥嫂妹子，刘叔张姨走马灯似的来来往往。家，差不多成了“流动客栈”。
电脑已坏，发火也没用。就在陈涛劝罗燕的当儿，忽听楼下传来“咚”的一声大响。老妈还真是利索，三步并作两步颠到了窗前。探身一瞧，随即扯着高嗓门叫起来：“老大，你以为那鳖壳子是手扶拖拉机哪，撞了吧？伤着没？”
糟糕，刚才走得急，忘了锁车！陈涛和罗燕大惊，快步下楼。人一冲下楼，眼睛顿时呆了——车头狠狠地撞上了花坛的水泥护台！
“老二，弟妹，对不住了。我想试试手，可它不听话。”陈涛的大哥挠着头，嘿嘿讪笑。罗燕恨得一跺脚，拔腿跑出了小区……
二、情事乱糟糟
当晚，为了安抚罗燕，陈涛提前下了班，顺道去菜市场买回一大兜子菜，扎上围裙下了厨。
“老二，还是让妈做吧。”老妈跟进厨房，说：“咱们老陈家的男人，包括你爹你哥，可都没做过饭。你跟妈交个实底，你是不是怕燕燕？”陈涛摇摇头，接过话茬：“妈，居家过日子，谁做不一样？再说，燕燕人好，心好——”
“可就是脾气不好。”嫂子走来，撇着嘴打断了陈涛：“你哥撞了她的车，你看她那眼神，乖乖，能杀人！我感觉，她今晚是不会回家吃了。”
听到这儿，老妈不觉皱紧了眉头。陈涛没吱声，摸出手机拨下了罗燕的号码。电话接通，罗燕却没接。
“怎么样？让我说中了吧？她这城里媳妇，瞅着咱碍眼！”嫂子继续溜缝。老妈叹口气，犹犹豫豫地看向陈涛：“老二，你听说过周鑫这个人吗？”
周鑫？当然知道。罗燕、周鑫和我是大学同学。陈涛刚要回答，门铃响了。
是罗燕回来了。罗燕手里拎着满满两大兜子菜，一进门就笑容满面地问：“陈涛，你给我打的电话吧？我空不出手，没接。你放下放下，我来做饭。”
话音未落，一家人全愣了。
吃过晚饭，罗燕陪着姑嫂去逛街，家里只剩下了陈涛和老妈。收拾完屋子，陈涛想起老妈提起的话头，问：“妈，你也认识周鑫？”
老妈似乎没听见，定定地瞅着电视走了神，一个劲地嘀嘀咕咕：“不对劲，太不对劲……”
“妈，啥不对劲？说给我听听。”陈涛坐到跟前，纳闷地问。老妈寻思半天，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掰着指头一一道来：自古婆媳是冤家，姑嫂是天敌。我到城里一个月了，你哥嫂妹子也来五六天了，事没少惹，麻烦没少添，罗燕咋都忍了？远的不说，今儿个电脑烧了，车子撞了，罗燕赌气跑了，可没过几个钟头她又跟啥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还买菜做饭。你不觉得奇怪？
陈涛乐了：“我说过，燕燕心好，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
老妈一脸的心事重重，摆摆手又说出了个小秘密。陈涛的大哥生性暴躁，喝啤酒撒白酒疯，动不动就打媳妇。后来为啥不打，啥事还都顺着媳妇？很简单，有一年他差点着了村东小寡妇的道，被媳妇抓住了短。这人要做了错事，心虚，没底气，男人女人都一样。陈涛越听越糊涂，老妈到底想说啥？
“嗐，你小时候也没让驴踢过，脑瓜咋这么笨？”老妈索性直来直去：“上回，就是你表叔洗脚洗出事那回，罗燕气跑了，我怕出事，偷偷地跟着。她，她竟然跑到别人家去了。我跟门卫打听，门卫说那房子是个叫周鑫的男人的。还有今儿个下午，我躲在墙角，看到罗燕还是从那楼道里出来的。”
原来，老妈不放心罗燕这个城市媳妇，一直暗中盯着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陈涛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罗燕是啥人，我心里有数！
三、心事对谁言
罗燕是啥人，陈涛心里有数；可嫂子老妈能做出啥事，陈涛没数。
这天一早，人还没到公司，陈涛又接到了罗燕打来的报急电话：嫂子看中了她衣柜里的一件衣裳，穿着有点长。老妈自作主张，一剪子下去，剪偏了。要知道那可是罗燕最喜欢的一件，800多块呢！
“燕燕，消消气，消消气。等月末发了奖金，我再给你买。”陈涛边安慰罗燕边往回赶，救场。孰料，急匆匆地闯进家门却发现：不光罗燕没了影，老妈也丢了！
“菊花，妈去哪儿了？你二嫂呢？”陈涛气喘吁吁地急问。菊花正用罗燕的眉笔描眉，挤咕着眼睛回道：“急啥？一会儿就知道了。”
“我能不急吗？”陈涛终于按捺不住瞪了眼：“大哥大嫂还有你，不光找工作挑三拣四，还对罗燕挑三拣四！还有老妈，不放心这不放心那，总用老眼光看城里人。罗燕是生气，可她也没做对不起你们的事吧？你们这么对她，不公平。我……我是欠你们的，可人家不欠咱！”
“对不起我们没事，可她不能对不起你！”菊花掼下眉笔，拉起陈涛便往门外跑。跑出小区，拐过一道街，远远地就看见老妈躲躲闪闪地往一栋楼里瞅。跑到近前，老妈抬手指向一单元门：3楼，左门，罗燕在里面呢。
3楼左门，确是大学同学周鑫的家。
“咚咚咚”一通敲门，门开了，罗燕真在里面。菊花里里外外找了个遍，甚至连马桶盖都掀开看了，没找到第二个人！
“妈，陈涛，你们怎么来了？”罗燕擦擦红红的眼睛，勉强挤出一丝笑。老妈有些发蒙，支支吾吾：“燕燕，我看你跑了，担心你想不开，就，就……”
“谢谢妈关心我，妈真好。哦，我同学去南方度假，让我帮着打扫屋子。这不刚打扫完，我该去上班了。你们也回家吧。”罗燕一面解释，一面去摘挂在客厅落地镜旁的手包。
菊花手快，忙取过包递给了罗燕。
给同学看屋子，这个理由说得通吗？回到家，大家才弄懂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菊花偷偷在罗燕手包的外兜里放了能录音的MP3！刚才，她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了回来。
一按下播放键，便传出了罗燕的“呜呜”大哭声：
“罗燕，你不能生气，不能发火！没有你婆婆，没有你嫂子和小姑，哪会有你那么优秀的老公？你婆婆来城里背着那么重的山枣、核桃和柿饼，可都是送给你的。你看你嫂子多朴实，结婚时把家养的鸡全抓了来。去年回乡下，你上山崴了脚，是你小姑子把你背回家的，对你多好！罗燕，你们是一家人，你要学会爱他们，他们也值得你爱。记住，不准发脾气……”
罗燕在跟谁说话？又是谁在开导她？
很快，大家的眼眶湿了，也想明白了：是那面落地镜！受了委屈的罗燕在对着镜子喊，对着镜子哭，在开导镜子里的那个“罗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