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水虽然没有直接流入浦市,武溪却是它的支流,是武溪将酉水带给了沅水。
浦市原名浦口堡,是湘西四大名镇之一,有“小南京”之称。旧时外运物资以桐油、茶油为主,特产柑橘和鞭炮。清乾四年,沅陵知事赵治会撰文道:“沅陵西南有浦市,两岸之间,烟火万家,贾商辐辏,舟楫络绎,故一大都会也……上而滇黔,下而常岳。骚人墨客,莫不以时云集于此。”旧时的浦市,有十里长的城墙围着,开有八座城门,一条南北长街贯通全城。这里会馆多,寺庙多,码头多,里弄多。会馆是商人集资修建,用于集会、敬神、演戏,建筑高大而精美。唐宋以来陆续建的寺庙有上方寺、南公庙、三圣宫、北极观、狮子庵、伏波庙等45座,一座比一座讲究,佛像精雕细刻,栩栩如生,有许多是很好的艺术品,四面八方的善男信女奔浦市祈求神灵保佑。浦市又是战略要道,历史上不少战争发生在此,吸引不少军事家眼球。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于清咸丰十一年11月15日攻占浦市,住在狮子庵,登临魁星楼,在壁上挥笔题诗一首:
西来凭栏此停骖,烽火冲霄破晓岚。
旅居苗蛮倚仡佬,地邻黔蜀势岈嵯。
深怜万姓家何托,转战频年乱末戡。
只为浮云能蔽日,哪堪回首望江南。
石达开望着江边的大小码头,顿生江南之感。1920年,贺龙率部来浦市,驻李家祠堂和吉家祠堂,并创办女子学校。离开浦市前,贺龙在吉家礼堂前亲自栽下两棵柳树,如今柳树成荫,后人叫它“将军柳”;1949年,二野进军大西南,刘伯承与邓小平路过浦市,住在省心楼,总部设立于此,并作出解放重庆的重大决策。据资料所记,明洪武至天启年间,浦市非常繁荣,灯火万家,千舟蚁聚,船舶拥挤,桅杆林立。装卸货物的人在泥泞中行走,颇不方便,离江边不远的廉姓富孀婆媳,慷慨捐白银一千两,在江边修一座大码头。竣工后,人们要以她们二人名字为码头命名,遭到婆媳二人婉言谢绝。这种不图名不图利的风尚,在封建社会是很难得的。由于水运发达,浦市的商业一度相当发达。湘鄂川黔的山货在此集散,外埠的货物通过水路运往这里,因此出现两条名街:瓷器街和盐街。江西人从景德镇运来瓷器,在浦市开庄批发,形成一条500米的“瓷器街”;福建的盐帮在浦市设庄批发,“盐街”应运而生。抗日战争时期,湘西成了大后方,外省不少学校、医院、机关、团体迁往浦市,人口增至一万多人,达到繁荣顶峰。
浦市真像一位贵族,有着古老的历史。早在上古时期,高辛氏皇帝女儿辛女远嫁到泸溪的浦市铁柱潭,与盘瓠结为连理,生下六个子女。后来辛女化作奇峰,名曰“辛女岩”,盘瓠化为白龙,萦绕辛女,不肯离别。这虽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但发生在美丽的浦市。浦市的人们都是辛女与盘瓠的后代,为有这样的祖先自豪。浦市不但商业兴旺,它的文化底蕴也十分深远。春秋战国时期,楚国狂人屈原被楚王流放到洞庭湖。他溯沅水而上,途经浦市,在此住了很长时间。屈原若不是被放逐来到这个充满奇异光彩的地方,目睹惊心动魄的景象,他也不会写出千年绝唱的《涉江》与《九歌》,我们读书人也就无法读到。他每天看到从酉水流入武水入沅水不同水色的水,虽然看不到冲撞与聚会,可他想象得出来。这条沅江的水,既有长江的激情,又有酉水的平静,有着不同的性格,有着不同的文明,还有着不同的历史。正因为这不同的文明在浦市会合,导致浦市的怪异,湘西任何一个古镇都无与伦比。不是它的怪异,不会诞生辰河高腔与目连戏。屈原的进入,他的执傲与狂讽,他的横眉与冷对,无不感染浦市人们。浦市人们领略到楚风夷习的浸染,又受到长江大河气魄的影响。数千年来,浦市人们的坚韧和智慧,时间给予了证明;浦市的名气与日俱增,它不再是沈从文笔下的“一个经过昔日的繁荣而衰败的水码头”。今日的浦市,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我走进浦市大街,满街的古韵扑面而来。油条摊、米粉摊、水饺馆满街满目皆是,古街弯弯曲曲,两边木楼门对门,窗对窗,青石板被磨踩得光光亮亮,那是历史的反照,是千千万万个远去的脚步留下的遗迹。始于浦市的辰河高腔,融进了佛道傩之音乐,400多个唱腔的曲牌,其音乐语汇极为丰富和优美,作为伴奏的唢呐,既能奏出大气磅礴的气势,又可奏出细若游丝的音韵。目连戏更是一绝。1998年应法国巴黎艺术节之邀,赴巴黎演出,引起轰动,被誉为“神奇的东方艺术之瑰宝”。
令人惊奇的吉家祠堂,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如今还依然保存得那样完好,封火墙上被青苔鲜活地趴伏着。步入院内,穿过青幽幽的天井,仿佛步入雕刻的圣殿:戴锦鸡毛的将官,骑仙鹤的寿星,偷葡萄的小松鼠,荷花丛中戏水的鸳鸯,姿态各异的醉八仙等,让人为精湛的工艺而叹服,又可看出当年浦市古镇的繁华。
游完浦市,那一角残砖,一处断墙,一面青旗,半句辰河高腔,都透着一种怀古与思幽之情,大大方方的一座古镇,让人去解读中国历史的大课题。对于一个对山水和历史同样寄情的我,不得不对浦市产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