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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始料未及

梁生当初将县领导的电话号码输进自己手机时,想到的只是为了不错过某种难得的机遇,甚至对机遇还充满了愉悦的期待,压根就没想过这些电话号码会带来什么烦恼的事。

梁生在县建设局当办公室副主任。主任半年前提任了单位副职领导,有很多人都盯着这空缺的位置。办公室主任这角色虽不是单位领导成员,却很多时候比副职领导还要实权。半年来,他主持工作,总是不辞辛劳,忙得不亦乐乎,每天光接打电话就要换两块电池。后来,为了避免疲于忙碌,他把必须接的、可按可不接的、完全可以不接的电话号码分类存进手机。手机响了,见是可以不接的电话,干脆就任它叫唤去。特别是来电是陌生的号码,就不再搭理它。

可有一天他去开会,入场时,有人拍他左肩,回头一看,竟是组织部的蒙副部长,部长说,粱主任,大忙人啊,连我的电话都没空接?他心一跳,赶紧说,都是瞎忙,部长才忙呢!部长打过我电话,我不知道?部长笑道,打你办公室你不在,打你手机你不接,我就知道你太忙了。或者说你手机没存我的号码,我与你也没关系嘛。我本想请你关照下朋友,不过现在不用了,他前两天调走了。从那时起,他才懊恼,陌生号码来电一概不接是个大错误。他托人找来县领导的电话号码,全部输进手机。这就不会错过任何机会,只是很长时间,他并没有等到一个领导打他的手机,反而竟遭遇上烦恼事。

他去参加同学聚会。闲聊时,有个同学借用他的手机,无意翻看电话簿菜单,就脱口说,哦嗬,你好厉害,连大老板的手机你都有?接着就将手机里的储存的名单念了起来,全是有头有脸的县领导啊,惊得一帮同学一个个朝着他瞪眼,说,真是深藏不露,这么深刻的背景,从来都不吭一声。他怕解释不清,只好不置可否。

他没有想到是,第二天就有一个同学找到他家来了,提了厚重的礼物,请他帮忙联系分管国土的副县长。同学正在筹划征用一块不大不小的土地,国土局那头已经攻下关,但没有分管县长的签字,就绕不过规划那个弯。现在就看梁生的力度了。

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手机里的县领导号码引来麻烦了。他只好说,我其实并不认识那副县长。同学说,你手机里有他的电话,怎会不认识?他又说,那只是以备县领导打来电话好应对。同学听后,哈了一声,说,你还没当官,就耍滑头,这些年,我可是没找过你帮忙?这头一回求你就这对付老同学?可他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找那副县长,便拉下脸说,反正这事我帮不了。同学一甩脸走了,礼物留下了。他一横下心就把手机里的县领导号码删掉。

然而,电话号码删掉了,不等于烦恼的事情就解决了。

过了两天,那同学又来了,换了招式,往他办公室的沙发上一坐,说,你不帮忙,我就不走了。他说,你坐在这里不妥。同学说,怎样不妥?你就当我是搁在沙发上的物件。纵然如此,他还是不能打这个电话,他实在跟那位副县长没有任何交往。半天下来,他被缠得吃不消了,跟同学说,他上洗手间,就溜出去。他溜出去好一刻没能理出个头绪来,只得再硬头皮回办公室。哪曾想到,同学说,刚才我拿你的手机打给县长了,县长叫我等通知。他急得跳了起来,说,你跟县长怎么说的?同学说,我说,我是建没局梁生,有个亲戚,有重要工作想当面向您汇报。县长就说了,他让秘书安排,尽快答复。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响了,竟然是副县长秘书打的,说,明天下午四点,县长约你。他却很无奈,还说了声谢谢。

下班刚进门,他的手机又响了,是那同学打来的。他气疯了,说,喊个魂。还想再冲他吼,那同学却抢先道,明天不用麻烦你了,但不等于永远不麻烦。又告诉他,刚接到可靠内情,全省征地暂停,县长也没权,都收到省里了。他愣了半天,竟笑了起来,说,这算什么事,县长己安排了,难道要我说不去了?那同学笑道,那你另外找个事去吧。梁生真的生气了,说,你以后别再来找我。那同学仍然笑,说,那可不行,以后还要靠你的。

同学挂了电话,他翻看手机,搜到下晌县长秘书的号码,就拨过去,那边接得快,秘书记性真好,说,是梁主任吧,我正想通知你,明天下午约见取消了,县长要赴省里开会。他如释重负,支吾了一下,才说,有时间的话——电话里秘书立刻有习惯性反应,说,不用客气。他知道秘书误认是要给他送礼,又听到秘书说,你的事,我一定会办的。

他听着无语,心情骤然沉重起来。

张茜赏析:

这个故事反应了现代社会工作在机关中工作的公务员为了自己的名利在生活中体现出的小丑似的表演。

题目是始料未及,这四个字可谓贯穿梁生心理历程的始终。他始料未及的是自以为自己在建设局当了办公室副主任,每天需要接的电话太多,自以为聪明的不接陌生的号码,结果错过了组织部的副部长的电话,他因此丧失了一个巴结领导的好机会;他始料未及的是当他吸取教训把县领导的号码全部存入手机时,却在同学聚会时候被一个同学翻看通讯录,致使这个同学想通过他和县长攀关系,不论梁生怎样解释他都不肯离去,直到最后他得到可靠消息这个项目不再被县长负责才放弃了对梁生的纠缠。当梁生听说县长不用再接见自己如释重负的时候,自己无意的一句客套话有时间的话,秘书的反应竟然是心照不宣的不用客气。这又让梁生始料不及。

连续三次的始料不及使得梁生的心灵饱受了折磨,作者擅长通过表现人物的心理历程揭示作品的主题。作为一个对功名有强烈追求的公务员来说,为了自己现在的地位和更高的地位,他每天必然要面对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自己生存的环境已不再纯净,人也必然变得污浊,随之相应的则是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活,如此这般继续一生。

作者依然用他惯用的细腻的刻画人物心理历程的手法,将人物的忐忑、紧张和惶恐表现的淋漓尽致。他们忐忑不安是缘于他们对于名利的追求,作者通过这样的方式把小公务员为了生活和更好的生活心理所受的折磨表现的极为逼真。可见,作者极为细腻的心思善于表现生活在我们周围的各种人物的故事,这些故事都是被作者典型化的结果。

戴哲赏析:

日常生活何其之广阔,机关中工作的公务员、官员也是符浩勇书写的对象。在现实社会中,他们大多占据着多方面的生杀大权同时又享有丰厚的福利和待遇,却什么都不需要思考,只要考虑如何在官场中谋得更多的权与利。

《始料未及》的成功之处便在于通过一些再寻常不过的细节呈现机关工作人员为了自己的名利尽显的丑陋形态。建设局办公室副主任梁生把所有不管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县领导的号码全部存入手机,以免错过任何一个巴结领导的好机会,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一自认为聪明的行为给他带来了麻烦,同学误以为他与县长认识,便试图通过梁生与县长攀关系以便征地成功,虽然最后由于全省征地暂停,梁生的麻烦暂时躲了过去,结尾却令人意味深长,县长秘书告诉梁生与县长的会面取消了,梁生对县长秘书说:“有时间的话……”,这句未道明的话被秘书很自然地理解为梁生要给他送礼以便再次约见县长,秘书回应一定为他办妥事情。显然,不以成败论英雄,只以“关系”论成败俨然已是被熟知的当代社会生存法则,实在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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